清溪进了侯氏正院。
刚到院门口,恰好与一个身材圆润的婢女走个对面。
“送梅瓶的?夫人一早还问呢!快跟我进来。”那婢女自顾自地说,全不看清溪反应,遂转身折返。清溪小心应是,举步跟了过去。
迈进院门的瞬间,清溪将头垂得低低。
在隆昌侯府时,侯氏身边的几个婢女虽与她不熟悉,但还是认得她的。她偷偷打听,也偷偷窥探过几回,侯氏应该是把陪嫁到侯府的婢女做了其他安排,没有带进白府来。毕竟,再嫁希望有个新的开始,不愿日日见了旧人,想起曾经的不堪与不快。
不过,清溪也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真的有哪个跟了来,即便不熟悉她,觉得她眼熟,再多查问一番,可不就容易露了马脚!
她自从知道侯氏嫁进来后,就将脸稍稍涂黑了些,每几日加深几分,周围婢女不知不觉习惯了她肤色黝黑,也没人诧异。
清溪用眼角余光看周围来来去去的婢女,嗯,没人特别注意她。
婢女带她进了内堂,随口吩咐道:“把梅瓶放桌上,你就可以回了。”
清溪心下一急!她如何能回,这机会哪里能随时有?
“姐姐,这梅瓶不让夫人看看么?妈妈嘱咐,若夫人觉得不合意,妹妹再回去禀了妈妈,看着再在库房寻寻。”清溪边小心放下梅瓶,边笑盈盈地讨好说。
此刻,内堂没有其他人,多好的时机!
“这样啊——”婢女犹豫下,说:“夫人出去散步还没回来,你且等在这里,我去问问。”婢女说着,朝门口而去。
“是!姐姐慢些,不着急的。”清溪口中说着,眼睛已经迅速瞟向一侧通往内室的门。
婢女没理她,径直绕过屏风,出门而去。
“这屋子真好看!”清溪装作被内堂装饰震慑的模样,边喃喃低语,边摸摸这,瞧瞧那,人已经挪向内室。
内室门没关,清溪假装俯身去掸裙摆,从帘子下往里窥视。没有人!
清溪深吸一口气,边迈步往里去,边嘟哝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屋子啊!”
内室空寂,清溪能清楚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绣花鞋落地的轻声。
一床、一榻、一妆台、一衣架,一桌案,两把椅,摆设很是简洁。
床幔束起,被褥整齐叠放;妆台四个妆匣,连两个梳篦都按角度摆在铜镜前;桌案上散放着几本书,白瓷茶具放在一侧,居中笔墨纸砚齐备;衣架上挂着两件披风。
清溪环顾四周,重又看向床铺。床头、床尾都有暗格。她侧耳倾听,门外没有声音。她急急奔过去,按开床头暗格。里面有两本卷册,夹着一些契书。清溪把东西放回去,又去按开床尾暗格。里面一个木匣露了出来。清溪取出,打开匣盖,里面厚厚一叠书信,一个玉制印章。清溪的手几乎忍不住颤抖。她拿起那印章,将有字的一面翻转过来。“宁远将军章”映入眼帘。
“那梅瓶颜色清爽得紧,质地奴婢看着也很是润泽细腻,不过得请夫人过过目!”屋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待一大群婢女、仆妇簇拥着侯氏进了内堂时,只看到一个个子不高、肤色黝黑的婢女垂手恭敬地立在一侧,一动不动。
“嗯,看着不错!就这个吧!”侯氏扫了眼梅瓶,随口说着。
“是!”婢女应下,示意清溪出去。清溪也不出声,只福身施礼,退步绕过屏风,迈步出门。
“你等等!”清溪刚刚走出五六步,身后有人唤她。
清溪装作没有听到,垂头继续疾步而行。
“叫你没听到么?走那么快干什么!”身后有人追过来,语气多了气恼。
“姐姐是叫我么?瞧我这耳朵,姐姐莫怪!”清溪不敢再走,急忙停步转身,脸上带了适时的诧异和讨好。
“不叫你叫哪个?真真木头一样!”婢女不快。
“是!妹妹的不是!姐姐有事只管吩咐!”清溪满脸堆笑。
“夫人赏你的!”婢女将一个小小的荷包扔进清溪怀里。
“啊!多谢夫人!多谢姐姐!”清溪瞬间喜笑颜开,一脸受宠若惊。
“行了!走吧!走吧!”婢女嫌弃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清溪欢天喜地地抓住荷包,出了正院。离了身后人视线范围,她脸上的笑立时失了踪影,抬手要把荷包丢进一旁的灌木丛,又似乎赌气般,扯开荷包,倒了里面铜板出来,将荷包丢到地上,狠狠踏了几脚,又捡起用力丢进灌木丛,犹不解恨般使劲啐了一口,转身跑开。
“走了?”内堂里,侯氏问进屋的婢女。
“是!走了!”婢女恭敬地回。
侯氏笑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似品出无尽茶香般,微眯了眼。
当夜,清溪寻了一起当差的小丫头,软磨硬泡,用一根银簪和对方调换了当值时间,第二日一早遂以休假之名离开白府。
她一路小心翼翼,确定无人跟随,急急朝猫儿坊奔去。
猫儿坊一栋小小的宅院前,清溪回头看看,抬手敲门,无人应答。
她皱眉。抬手再敲,依旧无人。
她失了耐性,重重拍门。
不知道拍了多少下,邻家的宅门打开,露出一张老妇的脸。
“别敲啦!那家钱老爷说是出门了,老仆一早出去没见回来。”老妇好心提醒。
“多谢大娘!”清溪施礼道谢。老妇摆摆手,砰地关了门。
清溪的脸瞬间垮下来。
她该怎么办?印信偷了出来,她哪里还敢回白府!可如果不回去,五日休假后,她若不回去,追究起来就是逃奴身份,若被白府发现报官,她哪里逃?
清溪在原地转了不知多少圈,终于决定还是等着。那人不在,她就进宅子里等,总好过她无处可去。
日近午正,巷子尽头终于出现了聋哑老仆佝偻的身影,清溪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朝老仆奔去。
“老伯!您还记得我,是不?钱老爷带我回来过,您一定认识我,对不对?”清溪揪住对方衣袖,急切地问。
老仆被她的举动惊了,咿咿呀呀做着手势。
“我找钱老爷有急事,您知道他去哪里了么?”清溪亦步亦趋跟在老仆身侧,看他打开宅门,不由分说跟着挤了进去。
“啊,啊,啊——”老仆着急作势推她出去,可清溪哪里会走?她几乎在挤进门的第一时间就朝院里奔去,全然不理老仆反应。
笑话!让老仆撵了出去,她能去哪里?等着被白大人发现,直接抓她回去么?那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为今之计,她只有一个办法——等!在这宅子里等!在这宅子里等那人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