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东手机上有gps定位系统,还是前个月孔扬帮他装上去的。李晋东有点不认路,就算把地图看了又看,到了新地方一样是不知道怎样走。就时时都开着定位,靠着手机指导前进。
孔扬还笑说:如果你走丢了,我也能用定位找到你了。
当时以为笑谈,谁知道一语成谶。
齐悦见孔扬面色不虞,很想说点什么引他心绪开朗一些。但又觉得这会儿要是真讲了笑话,指不定被孔扬怎么打。正犹豫之间,就见那个胡队长引着一个穿警服的小年轻过来了,应该就是什么技术部的人。
胡队长看孔扬满脸不耐,也不敢多说,让那小警察直接开了局里的卫星地图,仔细搜查起来。孔扬站在旁边看着,忽然手机一响,他接起来看,是张河打过来的。
孔扬眉毛微微一皱,还是接听了。
“孔扬,李晋东失踪了?”
张河的声音响得站在旁边的齐悦都能听见。
孔扬瞥了齐悦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知道?”
“罗一辉听说李晋东不见了,给聂时俊打的电话,正好我在边上。”张河也没说他怎么会“正好”在聂时俊边上,孔扬想起那次洗手间里的尴尬偶遇,心里也清楚得很,并不多问。只听张河问:“如果真的有事,我让聂时俊调兵过来?”
孔扬总算面上有点缓和。他本来只想用警察,但既然张河主动找过来,他也没有必要拒绝。
“那多谢了。”
张河就惊诧问道:“难道真出事了?”
孔扬言简意赅:“有人绑架。”
“绑架?为了什么,钱?”孔扬还没答话,张河又自己否定自己:“不会的,李晋东又没有多少钱。那就是为仇了。”
孔扬心里一动。他没说话,耳朵里听着手机里悉悉索索的响,像是那边有人在穿衣服,脑子里已经开始思索李晋东有没有什么仇家。但是又觉得可笑。李晋东一个光荣的人民教师,哪里来的什么仇家?执法部门的还可能性大点。
张河还在那边叽里咕噜地说话:“如果是为仇,那就要动作快点。但既然没有当场就痛下杀手,想必绑匪心里还有所顾忌,或者是想要对李晋东施虐一番。不管如何,速死是肯定不会的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他声音还是极大,略略显得沙哑的话语听得旁边的齐悦一脑门的汗。这个叫不用担心?如果李晋东真的被人捉拿虐待,这可不妙啊。
张河那边挂了电话。孔扬的表情还是沉静的,但微微簇起的眉心,让齐悦很清楚孔扬心里的担忧烦躁。
他忽然想到罗一辉。如果罗一辉也被人绑架了……
不不,不会的。齐悦自嘲地摇摇头,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罗一辉这小胖子性格懦弱不堪,不会结仇,罗副市长为人也颇圆滑,在官场上人情畅达,这种事不会落在他们家的头上。
他正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想到罗一辉做什么。却忽然听旁边孔扬猛一拍桌子。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就见孔扬双眉高挑,眼里似有火光:“韩佳佳!”
“韩佳佳?”齐悦不解。他知道这个女人。最近孔扬一直在跟这个女人打交道。似乎她知道了孔扬和李晋东的关系,并因此以此在要挟孔扬。
孔扬没有解释。方才在餐厅里那一番话,韩佳佳根本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参与了这一次的绑架。只是她虽然出谋划策,却不是正经的实施人。因此实施人必定还另有其他……
其他……其他和李晋东有仇怨的……
底下忽然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传来。几个人循声看去,就见张河脸蛋通红地正站在楼梯口喘气。他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喘得像是胸腔穿了一个大洞。
齐悦看得好笑。他和张河在社交场合见过几面,这人交游广阔,一张脸上老是挂着很叫人讨厌的笑,从没有这样狼狈不堪过。
“你跑过来的?”
“从前门跑进来,是的。”张河喘了一阵总算好了,直起腰身,一只手还插着腰。“好久不运动了。”
孔扬倒是有些感动。张河之前追求李晋东,很浮夸表面,但之后却愈发觉得这个人是真性情。今天为了李晋东的事跑得喘成这样,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他跨前一步,道:“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韩佳佳?”
张河眨眨眼睛,道:“我知道。是你和李晋东的高中同学嘛?最近听说她一直和你搅在一起。有两次在什么宴会上看到她,脸色倒挺红润。”
他是在讽刺孔扬滋润了韩佳佳,孔扬装作没有听懂,只问:“那韩佳佳和蒋正龙有没有关系?”
“韩佳佳和蒋正龙?”张河倒是一愣。想了半天,没什么头绪:“这个倒不知道了。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看到孔扬紧蹙的眉心,忽然道:“他们确实都讨厌李晋东,但似乎是不认识的嘛。你总不能硬把这两个人连在一起。”
孔扬也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韩佳佳一定是还有一个联系的人,如果不是蒋正龙,又会是谁呢?
他走了两步,拉张河到一边,把韩佳佳牵涉进去的事情说了。张河登时神色一凛,同时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韩佳佳心思之狠毒疯狂,实在是他没有料到的。
“我让聂时俊拨两个兵去看住她。”张河当即拨了电话过去,说了两句,挂了电话道:“所以你觉得有可能是蒋正龙?韩佳佳出了这个计谋,蒋正龙就真的去实施了。”
孔扬苦笑道:“如果韩佳佳因为我不爱她就能仇视阿东,那蒋正龙说不定也能因为林晴慧拒绝他而把阿东绑走。”
“可这也只是猜测。”张河也皱了眉毛。蒋正龙的爹毕竟是教育局局长,身后靠山也是南京的高官,再往后就是京城里的世家豪门了。一个弄不好,有可能要起大的波澜。
孔扬看出张河有些犹豫,正要再说些什么,那边一直看着警察搜索的齐悦欢声大叫:“孔扬,孔扬!找到了。”
两人忙过去看,果然见市郊一个偏僻地方,表示着李晋东手机的红点正闪闪发光。
张河见孔扬喜形于色,虽然不忍,但还是要提醒一下:“如果人家只是把手机丢在那里了……”
“我知道。”孔扬沉声道:“但现在这是唯一一条线索了。我不能等。那些绑匪不知道我会有那么快的动作,就不会太过谨慎。若是我现在找过去,才是最好时机……我绝不能等。”
齐悦也在旁边挥舞拳头示威。
张河叹一口气:“也好。要快,就要最快!你说得对。正应当攻其不备。”说着听到窗外传来卡车轰隆隆的响,探头一看,昏暗的街灯下就见一辆军用皮卡正开进大院。一个个士兵抱着枪端坐在卡车后边,几个小兵从驾驶舱里正跳下地来。
“他们也来了!”张河点点头,转头对胡队长道:“尽快调集警队,跟着我们。不要开警灯,免得打草惊蛇。”
胡队当然答应。
那边李晋东终于慢慢挪到了角落的镜子边上。
他手臂蹭过去,擦了擦镜面,厚厚的一层灰应声落下,露出稍微清晰一点的镜面。
李晋东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他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感觉到紧绷的绳子,真是浑身不适意。但方才热血冲到脑门一样的冲动,这会儿又有点落下去。
他又不是小说电影的主角,这种拿碎掉的玻璃片割绳子的技术活,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何况这镜子这么脏,如果破伤风了怎么办……
李晋东犹疑了片刻,擡眼看看前边紧闭的大门,终于牙齿一咬,决定了。
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当下就胳膊肘动了动,尝试了一下适宜的力度,看一眼镜子,猛的就歪过半边身子,往镜面上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镜子并没撞碎,他自己半边胳膊倒是隐隐作痛。
李晋东脸上苦笑更甚。但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没有气馁,换了一个自觉更尖锐一点的角度,又猛往镜面上一撞。一撞,再一撞,撞得头都晕了,终于听到卡擦一声,镜子碎开了一道缝。
李晋东大喜,撞得更加用力,耳朵里听到几声清脆的卡擦卡擦的响,好几块碎玻璃从镜面上掉落下来,在水泥上卡啦啦地跌落。
李晋东松了口气,只觉得胳膊肘上隐隐作痛,使劲扭着脖子往那边看了一眼,隐隐见到毛衣上出现了斑斑血迹,就知道自己胳膊那里已经出血了。
他擡头看了看大门,担心自己这边的动静让外边人听到。其实他这也是担心太多了,那扇大铁门隔音效果极好,而且他在这边砰砰砰地撞镜子,自己听在耳朵里觉得像是天上打雷,其实声音并不大,闷闷的,隔了扇门除非是千里耳,不然不会有人听见。
见并没有有人要过来的迹象,李晋东连忙又扭了扭身子,把后背靠到了那几块碎玻璃跟前,手在地上乱摸,摸了半天,总算一把抓住一块碎玻璃。
他先是闷哼一声。手掌边缘已经被锋锐的玻璃割破了。
李晋东叹了口气。不敢多犹豫,使劲捉住玻璃,扭着手往绳子上割去。
他原以为割绳子应当比较容易,谁想到根本不是想当然的那回事。他感觉到手心里被碎玻璃弄得鲜血淋漓,痛得一抽一抽的,不过原本被绳子绑住血液不通的手,这下子倒是舒缓了很多。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李晋东还是死死咬着下唇。因为剧烈的疼痛,他觉得脑袋里都有一点晕眩,下唇都被他不由自主地咬出了血。
只有手上还在很机械地飞快割着麻绳。一边眼睛还在模糊地看住大门,担心什么时候就有人要闯进来。
好半天,他只觉手上一松。那条绳子终于被他割开了一道口子。
李晋东心里登时大松。连手上钻心的痛楚好像都没有那么厉害了,割得愈发勤快。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旦打破一道口子之后的事情就总是特别顺利,那根麻绳很快被他割断。李晋东慌忙挣脱开去,也不去管身后一团脏污的地面,擡起手就放到眼前看。只见两双手手掌正中都是各自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正源源不断疯狂涌出。因为握着玻璃握得久了,伤口显得很深。
李晋东连忙又忍着痛撕下衣摆,牙齿咬着给自己粗粗包扎了一下。
他又撕下一片衣服,把身后流血的地面胡乱擦拭干净,想了想,捡起割成两半的绳子,又匆匆往自己手上绑了绑,装作还是绑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