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匆匆挪回了原本的位置,那边门轰然一声就又开了。
那个小李拿了个食盒走进来。他还是一身的黑西装,相貌也颇俊秀,李晋东方才手上被绑着没留神细看,现在仔细瞧瞧,还觉得这小混混挺有一股儒雅的气质。
“李老师,”小李走到李晋东跟前蹲下,脸上笑嘻嘻的:“肚子饿不饿?”
他没有注意周围,加上那几面镜子实在是在角落里,本来也不会注意到那边,因此竟没有发现镜子破了,也没有看到那边地上有些混乱的样子。
李晋东冷冷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不愿意说话。
小李也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加愉快:“李老师别不配合,你不配合是你自找苦吃,我这边有饭菜呢,你吃了填填肚子不是很好,等下更加有力气。”
李晋东当然知道他说的更加有力气是什么意思。蒋正龙要送过来女人让他“强奸”,那肯定是一桩体力活动。
李晋东脑子里想了一下共产党员被囚禁时候是怎么样英勇的形状。大概都应该要先往歹徒脸上吐一口唾沫以表示自己不畏强权。但他再想了一下还是算了。不大卫生。
“李老师,吃不吃?”
小李还是笑颜灿烂,打开食盒,拿出里边的一碗樱桃扣肉,还有一盘子清炒白菜心,一碗上好的碧粳稻米饭,都是色香味齐全的,香气更是浓郁得让李晋东的肚子受不了。
“如何,饭菜不赖吧?都是从附近饭店买过来的。”小李又掏出一双筷子,饭碗被他端在手里:“李老师,我喂你?”
李晋东有点吃惊。不过一想也是,小李肯定不会帮他松绑。
但这样一来,他还真的算是待遇不错了。
李晋东看了看小李,忽然道:“你以前读什么学校的?”
“六中,怎么李老师打算打回忆牌?”小李还是笑着,蹲在那儿手上端着饭碗也不嫌累,“不过李老师想错了,我高中时候的老师都是人渣,班主任喜欢体罚,数学老师强奸了我最喜欢的女孩子——我去告状,却没有人理我,过了一个月反把我退学了。真可惜啊。”
他咂咂嘴巴:“如果我是来李老师班上念书,现在大概就不会变成这样的了。是不是?”
李晋东愣了愣。六中不算是市里的重点中学,但风评向来也不错,居然会有那样的人渣老师——但说不定也是这个小混混杜撰的。谁知道呢。
他看了看小李身后的大门。小李进来时顺手把门掩上了,只留下一道缝,可以隐约看到外边模糊的亮光。大约是月光,或者是街灯。
小李刚刚说是在附近饭店买的饭。一般的路边小饭馆可没有这么高级的碧粳米,郊区也没有大饭店。那难道这里并不是郊区?如果不是郊区,哪里有这样大的仓库呢?
不过不是郊区正好——不然等他逃出这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市里呢。
李晋东手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摸索了一下,碰到一直掩在背后的碎玻璃片,心里又放松一点。
“怎么样,李老师到底要不要吃饭?”
李晋东瞥一眼饭碗:“没放什么药吧?”
小李呵呵一笑:“李老师放心,要给你的药还在路上,到时候要和女人一起来的。”
他像是担心李晋东不信,举起饭碗,自己摆筷子吃了一大口,又往菜里各夹一筷吃进嘴巴。随便嚼了两口咽下去,举起筷子笑道:“现在信了吧?”
李晋东看了他半天,最后淡淡说一句:“沾了你的口水,不吃了。”
小李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苦笑两下:“你真是难伺候。”
“你也没有必要伺候我吧。”李晋东懒懒地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像是已经认命了似的:“什么时候安排我强奸啊?”
小李也就把手里的碗往旁边一放,擡手看了看表,想了想,道:“大概还有三十分钟。路上有点远。李老师,真不吃饭?”
李晋东不说话。
小李耸耸肩膀:“那算了?”他收拾起碗筷,站起身子拎着食盒正要走,李晋东忽然又把他叫住。
“你和蒋正龙……怎么认识的?”
小李回过头,看了李晋东一眼,片刻才道:“他答应我,做完这一票,就让他爸爸把那个数学老师整死——我觉得还是蛮可信的。”
李晋东看着小李的背影,想说你只说了为什么帮蒋正龙做事,却没说怎么和蒋正龙认识的,这算不算牛头不对马嘴。但心里还是叹了一声。
自古确实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等下我再回来和李老师说说话。”小李掩上门时说了一句。
李晋东看着门砰的又一声阖上,偌大的屋子再次变得昏暗寂静。
他顿了顿,过了几秒钟,才手上又挥开了绳子,撑着膝盖站起身,跌跌撞撞到角落里,捧起几把灰把镜子又抹得脏了,再把地面也用灰撒了一遍,才回到原地从新坐好。
手上还是疼。就算咬牙忍着,背上还是汗如雨下。幸好那个小李总算是没有仔细看,不然总会发现他脸上表情不同。不过也许也当他的青白脸色是因为心里害怕。
李晋东靠着柱子,咬着牙想,孔扬会不会发现他不见了呢?
孔扬已经一脚踢开了一家农家院子的大门。
他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几排士兵,张河和聂时俊陪在他身边,气势汹汹地冲进院子。
还有十几个兵散了开,呈散射状把这个略有些破败的农家小院全部包围。黑洞洞的枪口在暗淡月光的反射之下,显得异常的诡异和恐怖。
正在房子里打牌的几个大汉听到响动,操起手边枪支就冲出来,最打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很威武,一张口就喝道:“什么人不要命——”话音还没落下,聂时俊已一脚横扫过去,重重地把这起码两百斤的壮汉给踢飞出去,就听到很沉闷的碰的一声,那人撞到墙上,擦着背滑落下去。
其他几个大汉全都呆住了。手里端着枪,也不知道动,站在那边愣愣地看着天神发威似的聂时俊。
张河也有点呆。看着聂时俊,眼睛里面泛起不知所措的光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孔扬却像是没看到一样,一手举起,砰地一声,一枪就洞穿了一个男人的右腿。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腿倒下去,手指缝里鲜血不要钱一样地涌出来。
几人身后的兵也全部冲进房间,十几支枪把仅剩的三个男人指的冷汗直冒。那些人脸白得像是抹了厚厚的一层粉,腿脚发颤,一会儿就撑不住,普通普通地全部跪了下去。
孔扬脸色铁青,上前把那个被他打了一枪的男人一脚踹翻在地上,又一脚踏住他的脖子,冷声问:“李晋东呢?”
“李、什么李晋东?我、我不知道……”那人颤着嘴皮子,恐惧地盯着孔扬手里的枪。
“你不知道?好。”孔扬扬手往他左腿上又是一枪:“现在知不知道了?”
那人登时又是一声惨嚎,嚎得那边几个大汉好像自己也中了枪,只觉得后背心上全是汗。
张河忙上前按下孔扬的手,有些担忧地劝道:“你别这样,这样也问不出什么。”
“怎么会问不出,”孔扬太阳穴上青筋全部暴起:“不然明朝锦衣卫设了做什么,严刑拷问岂不是都没用。”他甩开张河的手,又是一枪指着那男人的肚子:“你如果不说,我就在这里开一枪。你觉得怎么样?”
那大汉整个人抖得筛糠一样,瞳孔都因为害怕发散了,嘴里只喃喃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旁边分散开去搜索房子的一个士兵忽然从楼上下来,走到聂时俊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聂时俊点点头,从士兵手里接过什么,上前拉住孔扬道:“找到李晋东的手机了。”
孔扬往聂时俊看了看,聂时俊就把手里的东西举起给他。孔扬看一眼就知道正是李晋东的手机。这个手机李晋东摔过很多次了,边边角角上全是划痕,熟悉得就好像李晋东那张倔强的脸。
孔扬只觉得心里一松,然后又是一酸,鼻梁顶端酸痛得厉害,差点要掉下泪来。
“这手机是谁弄过来的?”
他拿过手机,高高举在手里,问那些跪在地上的人。
那几个看了几眼,互相看看,全都指向一开始被聂时俊一脚踢飞到角落,这会儿才悠悠醒转过来的男人。
聂时俊冲士兵点点头,士兵就上前啪啪几巴掌把那男人彻底打醒了。
那人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发狠,但一眼看到前边黑压压的枪支,浑身一颤,差点哭了:“几、几位、我家老大是、是明、明哥——”
他还以为这只是帮派殴斗。吓得太厉害,没发现那些端着枪的全都穿着军装。
“明哥?明教来了也没用。”张河接过孔扬手里的手机上前,拿到那人跟前,指着手机问:“这个手机、你从哪里搞过来的?”
那人仔细看了两眼手机,才恍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那个李老师——”
孔扬听得真切,心下颤得厉害,脚也从那个被他打了两枪的男人脖子上挪开了,只上前问:“李老师怎样了?他人在哪里?”
那人嘴唇蠕动,似乎还不大想说。孔扬不耐烦,扬手又想往他腿上照样子来个一枪,那人倒并不硬气,连忙一股脑地招了:“别动手别动手!我说我说。李老师、李老师不在这里。”
“我问你那他在哪里!!!”孔扬急得真想把这人一巴掌扇死。
“在、在我家老大家后边的仓库……”
那个被打了两枪的男人忽然张口大叫:“胡子,你不要命了!你敢泄密,当心老大把你三刀六洞地宰了!”
张河一听,当场就呵呵笑了。他回转身,掂掂手里的枪,手一转枪口就指住了那个男人。
“你们老大现在还赶不到这儿。要不我先把你三刀六洞了?“他手枪指指男人的肚子:“刚才两个洞,现在再这边一个?”
那人瞪大眼睛,但也不敢说话了。
墙角的男人很没骨气地把地址都招了,孔扬登时回身往外边车上冲过去。聂时俊招手让士兵都跟上,张河站在原地,想了想,又问那男人道:“你知道,你们家绑架那个人,到底为啥了什么?”
那男人抖着嘴皮子道:“是、是要陷害李老师,让他进监狱……”
陷害李晋东?进监狱?
张河囧了一下。真是很有创意的报复方法。
“张河,你来不来!”聂时俊从车窗口探出头来,高声喊了一句。
张河应了声,连忙跑出去跳上车,在聂时俊身边坐定。
卡车轰隆隆地开走,后边却又有警车鸣着笛往这边开过来。一片胡乱的噪音,红蓝色的灯光闪烁着能让人晃花眼睛。胡队长率先从打头一辆警车上下来,叹了口气,招手让警员把这里全部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