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杏往后退了一步,跟贺咫并排站到一处。
男人嘴角挂着淡然笑意,旁若无人牵起她的手。
他低头说了句什么,姜杏侧身去听,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相对而笑,眼波流转,外人看上去十分恩爱。
事实也是如此。
新婚的甜蜜好像从没有褪去,经历过这么多之后,两人又多了几分老夫老妻的熟稔。
秦总兵的宴会,受邀的人多为五品以上官员,为表重视,基本都是带的正妻。
严肃居多,恩爱罕见。
在贺咫跟姜杏进来之前,全场男女,唯独方薇最年轻。
且仗着秦槐的宠爱,宾客们也都对她客气有加。
方薇像一个骄傲自信的小孔雀,很享受成为焦点的感觉。
贺咫跟姜杏一进来,瞬间抢走风头。
男帅女靓的一对璧人,年纪又轻,又很恩爱,关键还是原配夫妻。
怎么看都很赏心悦目。
人群中渐渐传出声音,赞扬贺咫夫妻的声音不绝于耳。
方薇在姜杏那里吃了瘪,这口气正不知道怎么撒出来,听到旁人夸他们,越发怒火中烧。
偏有人提起,姜杏便是那个出手相助,把方奢送官的正义女子。
她越发惊得目瞪口呆。
仔细一回想,刚才她热络相迎,尽地主之谊,对姜杏多么热情客气。
可她冷冰冰,端着一副高傲的模样,直接拒绝她的好意。
一想到姜杏早就知道一切,冷眼看着她出丑,方薇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转身看向秦槐,见他跟几个同僚正聊得热络,不由凑了上来。
众人识趣,匆忙结束话题,往里边去了。
秦槐这才扭头看向方薇,虚头巴脑地问:“又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呀?”
方薇嘟着嘴,刚想开口。
秦槐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腮边捏了一把,凑上来道:“生气会长皱纹,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看似宠溺,实则敷衍,不准备给她开口抱怨的机会。
跟刚才贺咫看姜杏的眼神,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秦槐丧妻之后,纳妾无数,对每个妾室都会偏宠,可每个都不长久。
方薇的宠爱,刚刚半年。
连方薇自己都知道,这份爱迟早会消失,也许是几个月后,也许是两三年之后。
仗着他现在还迷恋自己,多为自己捞些好处才是最要紧的。
还有,帮助娘家发迹,给自己留条退路,刻不容缓。
这是在她被抬进秦府之前,祖叔父方奢亲口交代的。
她记在心里,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方氏一族,渐渐成了大同城内最大的家族,谁知姜杏一来,稍一出手,便把她方薇的叔祖父给掀翻了。
投入大牢?数罪并罚?
如果真到那一步,方氏族人以后还有何脸面在大同城内生活。
生生要被人笑话死。
她本想求秦槐帮忙,可他这阵子巡边,一连半个月不曾回府。
今日好不容易请客,让她帮忙张罗。
她便想趁机找秦槐说情,让他向下施压,好把叔祖父给放出来。
方薇掏出帕子,可怜巴巴抹了抹眼泪。
秦槐抓了抓额头,一脸不耐烦,“开心的日子,这是又作什么妖。”
“我哪有作妖,我只是难过。”
“难过什么?”
“我叔祖父被人陷害,打入大牢,怕是要没命了。”
秦槐愣了一瞬,偏头上下打量方薇。
“真的假的?大同城里还有敢跟方家族长为敌的人?”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祖叔父是被人陷害的,他是无辜的。”
后面这句像是笑话,一说完秦槐便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方薇气得跺脚。
“无不无辜,自己知道。”秦槐松开她,敛正神色,“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求老爷帮忙,跟那人说一说,让他放过我叔祖父。”
“那人是谁?”秦槐皱眉。
他巡边一走半个月,昨天刚回来,尚不知内情。
方薇一努嘴,“就是新来的副总兵,贺咫。”
秦槐不由皱起了眉头。
“怎么会是他呢?”
方薇赌咒发誓,“他初来乍到,拿谁开刀不好,偏偏第一个冲着我方家而来。不知情的以为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夫妻二人济世救人呢。知道的人,谁人不知,这位贺副总兵对方家出手,肯定是冲着你秦槐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软趴趴贴上去,撒娇道:“老爷,我叔祖父的命无关紧要,您总兵大人的面子,如果被他这么轻易撕碎踩地上,可怎么得了。”
秦槐烦躁地把她推开,扭身看一眼人群中谈笑风生的贺咫,咬着牙往后面去了。
方薇的话只能信一半,他理智尚存,告诫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
秦槐出身寒门,靠着流血流汗,一路爬上来的。从一个小小的校尉,到总兵的位置上,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贺咫的经历,他私下也打听过。
打过八年仗,放弃一切回了老家,种地务农,后被举荐做了函使,运气爆棚遇上赵楹,自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后因赵楹禅让,他明升暗贬,才到大同做的副总兵。
秦槐对他,羡慕有之,嫉妒有之。虽然也希望他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从此再跌落谷底,但这只是希望。
在跟他秦槐的利益产生冲突之前,他绝不会对贺咫动手。
实力悍将也怕气运之子。
万一赵楹明日复位,这位贺副总兵,便是他在御前最大的人脉。
暗地里再嫉妒,任凭手下人说他的坏话,可真要面对面的时候,也要保持客气和热情。
可是,贺咫初来乍到,没道理对方奢下手啊。
秦槐坐在主位上,一扫之前轻松淡然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一抬手,自然有心腹代为传话,招呼众人落座。
贺咫被推到秦槐旁边的位置,姜杏被人招呼着,引向隔壁的女眷那边。
贺咫道:“我娘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独自去旁边,我不放心。”
这一句,犹如一记烟花炸裂星空,嘈杂议论之后,陷入寂静。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不一而足,有人欣赏有人讥讽。
无一例外,都在等着秦槐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