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慕容晓各个时期各种形象的模样,在上官末脑海走马灯一般浮现。无不玉雪可爱,古灵精怪,跳脱活泼得像只圆溜可爱讨人喜欢的波斯猫。每一次看到他,都殷勤甜甜地喊他一声“哥!”。心底再是一潭死水也触起了涟漪,万里冰封的雪山也得融化。
恍惚间,他看到慕容晓满心欢喜地朝他跑来,下意识地,他伸出了双手准备将她拥入怀中。惊恐地发现伸出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缓缓低头,恐怖的情景映入眼帘,沾上的不仅仅是他的血,还有上官止和他未过门媳妇的血,上官恶、慕容霜的血,西尔法的血……
血液弥漫,在他和慕容晓之间形成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刹那间,眼看着慕容晓灿烂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张充满悲戚惹人心疼的脸,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断地质问他,“为什么!”
上官末想解释,可身后涌现的尸山血海伸出无数血淋淋的手将他绊住,将他拖入深渊要将其淹没。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离伤心的慕容晓越来越远。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自九幽地狱而来,“上官末,练了魔刀,还妄想拥有爱?”
另一个仿佛宿命审判的声音随之响起,“踏入修罗道第六重,要么血亲为祭,要么发狂而死,注定不得善终。”
又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着惋惜,幽幽说道,“不是说好战死保留体面,谎称找到意中人隐居漠北,从此销声匿迹。你现在这般坚持又为了什么。”
无数个声音在上官末脑海激烈回荡,最后都汇聚成一句催促,“放手吧。”“放手吧。”“放手吧。”……
“啊——”上官末抱头发出绝望的惨叫。他哑忍不轻易爆发,他不能让人看到他的脆弱,认输、哀求、哭诉、求饶任何示弱的手段都将无补于事。自踏上魔刀一途,他就注定只能一个人,孤立无援地在荒漠中独行。
“放手吧,阿晓跟着你不会幸福的。你注定天煞孤星,在你身边的人都会不幸。”这句话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直捅入上官末的心脏。
“放手吧,阿止马上就要大婚接管曜日堂;没了你,你爹娘便能白头偕老;你死后,阿晓群芳环绕,很快便能将你忘却,寻找到新的幸福。”
最后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上官末万念俱灰。
慕少白出现,顶着那张绝世芳华的脸蛋,心疼地为慕容晓抹眼泪,“再也没有人挡在我们之间。”
林正风腼腆认真,向慕容晓承诺,“我答应嫂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陈若兰珠光宝气,“跟着我,会有享不尽的奢华快乐。”
夜明楼贵气逼人,一双妖异的异域双瞳熠熠生辉,向慕容晓发出邀请,“希望你成为我琳琅阁的女主人。”
凛沐风夸赞满脸羞涩的慕容晓,“元姑娘真的是活泼可爱。”
柳曲清或是柳曲默匍匐在慕容晓脚边,卑微地表示,“宗女,你可以对我们做任何事情。”
萧墨远,慕容晓正派失踪多年的竹马哥哥,向慕容晓招手,亲切地呼唤,“晓儿妹妹。”
此情此景,上官末忽然浑身是劲,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手握“恶潮”砍断一切阻碍,震天出离地愤怒,“你们够了!我要祭刀首先就将你们统统都祭了!”
上官末自噩梦中惊醒,一身凉汗,仿佛自冰窖中爬出。待意识回笼,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好地躺在自家最奢华的大船上。身处的房间是他娘慕容霜的禁忌之地,收藏着各种她最看重的珍视之物。哪怕他们父子俩都不允许踏足。
上官末隐约听他爹说过,他娘可能有其他情郎,房间里的东西是她心上人的,让上官末只当不知道不要过问。看着房间内,慕容霜的藏品,上官末心有感触。
上官恶不解风情,从不知风雅为何物,为求娶到慕容霜倾尽所有。只要慕容霜开口,就是天上的星星,上官恶都会想办法薅几个下来给慕容霜玩。哪怕做到如此地步,上官恶都甚少得到慕容霜的好脸色。
上官末一直觉得他娘不爱他爹,连带着也不喜欢他。一直保留着表面客气,不过是为了保护她那个单纯的姐姐,慕容风。然而,在这个神秘的房子里,放着的全是父子俩不以为意的东西,全是他们生活中的琐碎点滴。他幼时歪歪扭扭写的一幅字,上官恶用树枝取巧印出来的涂鸦,都被慕容霜精心裱了起来,各种奇怪让人愉悦发笑的蠢东西挂满房间每个角落。
原来他娘喜欢待这个房间里不是顾念情郎,而是不停眷念这个家凤毛麟角般的温馨瞬间。
上官末在房间内掉了好一会眼泪,眼泪一抹,穿戴好他娘为他准备的代表大公子身份的青蓝衣装。披着头发踏出房门,刺眼的阳光洒到他身上,仿佛再次自娘胎而出,重获新生。
“大公子,你醒啦。”“大公子。”“大公子。”……
见着上官末的漕运工人纷纷向其打招呼,上官末示意他们不要声张。
独自下了船,寻到林正风、萧墨远,学着他娘躲到一边偷听他们谈话,直至听到他们聊起慕容晓最介意的,梦中伤人、杀人之事。上官末带着怒意杀了出来,向他们怒声呵斥。
“你们要害怕就躲远一些,别这么聚一起说她闲话,她会伤心的。”
上官末气场强大气势逼人,给毒心留下的阴影最大,毒心吓得不自觉连连后退,退着退着一个踉跄,倒到了绿枝身上。
上官末本就瞧不上毒心,那根淬了毒的舌头技能全开,对绿枝嘲讽道,“我知你急于为蛊王之争做准备,也不至于选这么一只软脚蟹。”
绿枝见到上官末安然无恙本有几分欢喜,但见不得毒心受欺负,向上官末呲牙吐舌头,“老娘乐意,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上官末抱臂而立,冷冷警告,“但凡他不是你姘头试试,将他扔洛水河也没人会为他喊半句冤,还敢跟你大呼小叫。”
毒心铁青着一张脸,蠕动着嘴唇,却不敢反驳半句。
萧墨远此前就见识过这位慕容晓干哥哥的行事风格,秉承着可不招惹就躲着的原则,眼见毒心被如此欺负,忍不住维护,“这位上官公子,人家怎么也是来帮忙的,何必如此不客气。”
要说此刻上官末看谁最不顺眼,萧墨远绝对排第一号,全力讥讽,“哟,这位是谁啊。听说这里是镇远漕运,我的家,我的地盘,我要对谁不客气还需要你的允许?”
萧墨远实在不理解,明明萍水相逢,上官末缘何对他有如此大的恶意。
这个亏林正风吃过,赶紧将萧墨远拉离,也学会了表面道歉实则夹枪带棒,“打搅了,等我那内侄女醒来我们便离开,烦请你上官大公子纾尊降贵忍耐一下。”
“噗嗤”绿枝没忍住笑了出来。
上官末没想到一向谦恭礼让的林正风也有了脾气,还学会反击,回以阴阳道,“这突破了境界果然不一样,都学会自持身份了。”
哪怕明知道上官末向来如此,林正风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恨不得跟上官末打一架的冲动,跳脚道,“你这人说话真气死个人!”
这回轮到慕少白来劝架,他对上官末的别扭性格心知肚明。分明就是要将围在慕容晓周围,所有有可能发展成亲密关系的人都看成假想敌,先一步变相宣示主权。一直深受其害的慕少白,主动站出来承担上官末的无的放矢,责备道,“你这刚从鬼门关出来,就不能消停两天?一出来就到处拱火。”
看到本该濒死的慕少白如今状态颇佳,上官末才想起来关心。不过关心的话经过他那根毒舌头加工,顷刻变了味,“我才发现你还活着。蛊王之争情况如何了?柳曲清呢?”
慕少白无语得白眼都翻上了天,指了指上官豹脚边的蛊瓮,“他倒是当上了蛊王,可被阿晓装到瓮里了,还受着酷刑。”
听到了柳曲清的下场,再看一脸无奈的上官豹,上官末笑出了声,“早跟他说过,不要跟我妹妹对着干,不听是吧,活该。”
“他不是你好友么?”慕少白越发觉得上官末不可理喻。
“他打我妹妹主意那天起,就不是了。”上官末理所当然。
“……”慕少白彻底被无语住,心底佩服,好,你行,你厉害,我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