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南分公司引发的沸沸扬扬的传言，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了。C公司员工依旧按部就班地上下班，没有人再去关注它。

    自从和秦科谈话以后，汉斯也没有再找过他。秦科一如既往，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但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他把汉斯找自己谈话的过程和内容讲给边小琪听。边小琪思考了一会儿，把她的感受说出来：“你们这个老外总裁可能还没有找到良方，所以，只能暂时不作为。他也可能是欲擒故纵，静待其变。你必须保持清醒，有思想准备。”

    “小琪，你根据什么来这样判断？”

    “汉斯怀疑齐国胜、汤安华和徐维新之所以不作为，可能是与许云龙有勾连。否则，他就不会问你有关她们三个人在西州的所作所为。齐国胜的调查结果能摆在桌面上，所以，汉斯即使不相信，但也无可奈何。你找到的证据对汉斯来说，其实是个麻烦，因为它牵扯到政府部门。汉斯一旦操之过急，会对政府和C公司的声誉都产生很大伤害。这正是你们的竞争对手想看到的结果，因此，汉斯不能不有所顾忌。他应该是在处心积虑，找其它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过，到时候可能就由不得他了。”

    “何以见得？你是不是从沈菁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秦科问道。

    “沈菁说让你不要着急，要有耐心一点。”边小琪笑道。

    又过了几天，汉斯还在找高明办法的时候，西南分公司又出事了，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粉碎。

    在许云龙召集西南分公司中层以上干部开会的时候，西州反贪局的五名工作人员突袭西南分公司，带走几个人，去接受反贪局的问询，并封存西南分公司的账目和合同等全部资料。

    汉斯接到电话后，一下子慌了神。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后悔在齐国胜提交秦科找到的证据材料时，自己没有当机立断，采取措施，以至于置C公司于惊涛骇浪之中。汉斯明白此事一旦处理不好，他在C公司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把“中为洋用”的帝王驭人术，用过头了。

    汉斯紧急召集各部门一把手开会，一起商量对策。见众人都保持沉默，汉斯在心里暗骂：“公司不出事时，你们都挤破头去争抢位置。现在出事了，都唯恐避之不及。他妈的，都是一群见风使舵之徒。”

    齐国胜听秦科说老奸巨猾的汉斯竟然怀疑他和许云龙有勾连，非常气愤。他本想去找汉斯理论，却又担心越描越黑，便放弃了。今天，见汉斯如坐针毡，已没了往日的谈笑风生和镇定自若，齐国胜心里暗自高兴，认为汉斯要完蛋了。

    此时，齐国胜觉得洗白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要当机立断，再下西州，把西南分公司的问题彻底查清楚。这样，不但能撇清和许云龙的关系，还能因为这样一份功劳，他的位置有可能再上一步。遇到如此一举两得的好机会，他必须抓住。想到这里，齐国胜首先打破会议室里的静默气氛，说道：“汉斯总裁，事实证明，我们被许云龙蒙蔽了。我最了解西南分公司的情况，愿意代表C公司，去把许云龙的问题查清楚。西南市场不能丢。我们必须把许云龙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挽回C公司在当地的声誉。”

    汉斯后悔自己太多疑，没有找齐国胜商量亡羊补牢的办法，以至于如此被动。听了齐国胜的话，他如获救命稻草，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态，说道：“齐总监，你勇于担当，我很高兴。我相信你，所以，我授权你去接管西南分公司的全部事务，负责跟西州地方政府接洽。今天就启程。”

    虽然齐国胜毛遂自荐，但也知道这次再下西州，单靠他自己，不可能查清许云龙的问题，必须带几个得力的帮手。他首先想到了秦科，觉得秦科既然有办法找到证据，一定还能再次帮助自己。见汉斯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齐国胜顺便提出附加条件，说道：“汉斯总裁，我希望技术部秦科主管、市场部林海东经理、财务部周春颖主管随我一同前往西州，协助我工作。请你批准。”

    听齐国胜提到秦科的名字，汉斯想起秦科和他的午餐对话，马上明白了齐国胜的心思，说道：“齐总监，只要是工作需要，你可以任意挑选你认为合适的人员，跟你一起去西州，以尽快查清西南分公司的问题。你要每天向我汇报事件处理的进展。”

    散会后，齐国胜马上召集秦科、林海东和周春颖开会，让她们跟他一起飞往西州，并让她们做好长期在西州出差的准备。秦科和林海东心领神会，一致表示没有问题。周春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也同意了。

    西南分公司的突发事件再一次让C公司北京总部上下骚动起来，对齐国胜指定的三个随行人员议论纷纷。

    令云柯按照汤安华的指示，找到秦科，说道：“秦主管，多一个人不多。请你跟齐总监说一下，我也想再去西州。”

    秦科当然明白令云柯的想法，淡淡地说道：“令经理，这次再去西州的结果是好是坏，无人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不要再去凑热闹了。”

    “我怎么觉得你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呢？你是不是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令云柯怀疑道。

    “我想退避三舍，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令经理，你敢想，但你不能胡说八道。你要是有胆量，就把你的想法亲自说给汉斯总裁和齐国胜总监听。我很忙，你不要来打扰我。”秦科生气了，对令云柯一点也不客气。

    令云柯碰了一鼻子灰，怏怏而去。

    可能需要长时间出差，秦科去跟郑雨桐打招呼。郑雨桐说道：“秦主管，齐总监需要你鼎力支持，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到他。你的责任心会有善报，你期待的公平也一定会有。”

    秦科说道：“郑总监，我尽力而为。”

    秦科又去跟傅思琛打招呼，傅思琛意味深长地说道：“秦主管，机会来了。”

    秦科笑道：“这就是一份苦差事。你如果想去西州，我马上去跟齐总监说。”

    傅思琛笑道：“我可不想自找麻烦。秦主管，谁叫你这么能干呢？”

    “真需要你去西州的时候，你可不能打退堂鼓。”秦科笑道。

    “只要你在西南分公司，我随时待命。”傅思琛笑道。

    （二）

    秦科给边小琪打电话，把下午要再次出差西州的前因后果跟她说了。边小琪说道：“你中午把林海东叫上，我们一起吃饭吧。”

    边小琪和孟长雪来到饭店后，林海东笑道：“边小琪同学，如你所料，我和秦科同学一起被发配西州。幸亏早有准备，不然，我一时还真接受不了。”

    “不。应该祝贺你俩，可能要升职了。”边小琪笑着说道。

    “升职不升职，我不在乎，关键是不知道会出差多长时间。孟长雪同学，你不要忘记我们的半年之约。”林海说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看人家秦主管，哪里像你这么儿女情长？”孟长雪说道。

    “你怎么知道秦科同学不儿女情长？要是我俩也像他和边总监那样，早把关系确定下来，我也会高兴地去西州。”林海东说道。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孟长雪说道。

    “林海东同学，你要记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边小琪笑道。

    “我一定是。”林海东说道。

    “海东，你还要‘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秦科借机打趣道。

    “到时候，你检查我腰带的尺寸。”林海东笑道。

    “你俩要见机行事，互相商量，不要轻举妄动。”边小琪嘱咐道。

    “秦科已经去过西州一次，比我更了解西南分公司的情况。我看他的眼色行事。”林海东说道。

    午饭后，边小琪陪秦科回家，收拾行囊。

    秦科说道：“西南分公司的问题引而不发时，我还有所期待。现在真爆发了，我又要参入其中，反而心里没底了。”

    “西州一位常务副市长是蜀天科技的后台。蜀天科技通过权利寻租，暗箱操作，瞒报虚报，行贿受贿，承揽不少跟政府有关的工程。不少公司跟蜀天科技有业务往来，你们西南分公司也涉嫌其中。现在，你们西南分公司的管理人员基本上全军覆没，运营陷入瘫痪。你们这次去西州的首要任务是要配合地方政府，把西南分公司跟蜀天科技的瓜葛搞清楚；其次是要尽快让西南分公司恢复运营，重新走上正轨。”边小琪说道。

    “看来，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秦科说道。

    “时间会长一点，但也不会太久。你们是空降兵，人生地不熟，分公司还要依靠当地人来管理和运营。这么多位置空出来，肯定会有不少人都在盯着。反贪局不会向你们透露她们的行动进展，但你大可不必担忧。你还是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沈菁。”边小琪说道。

    “小琪，经过你这么一分析，我心里踏实了很多。我想借此机会，联系一下骆通和程昂，看他们有什么想法。”秦科说道。

    “可以。程昂和骆通的人脉比较多，人也相对可靠。”边小琪说道。

    秦科搂着边小琪，说道：“咱俩才相聚两个月，又要分离，而且时间还不短。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你也是。我已经跟蒋教授说了，你可以到我家里吃住。”边小琪说道。

    “我有时间会常去你家，陪陪二老。”秦科答应道。

    “这是一部手机，你把它带给沈菁。沈菁毕竟帮了你那么多忙。”边小琪拿出一个礼盒，说道。

    “我是得感谢沈菁。齐国胜对西南分公司现在的情况还一无所知。我是不是可以择机把你刚才说的给他透露一点?”秦科说道。

    “可以，但不能太早，否则会被他猜忌。在齐国胜搞不定的情况下，你以建议者的身份提醒他，效果会更好。沈菁的父亲极有可能升任西州常务副市长。你可以让齐国胜尽早认识沈菁，不妨把沈菁的身份也透露一下。沈菁有这样的人脉，会让齐国胜产生更多期待，由此，他对你会更倚重。”边小琪说道。

    “我会见机行事。小琪，你就像一个女诸葛。有你这样的女朋友，我真幸运。”秦科感慨起来，愈发搂紧边小琪。

    “你有能力，需要更多历练。你要每天给我打电话。”边小琪依偎在秦科怀里，说道。

    (三）

    下午六点，秦科一行四人抵达西州，还是下榻喜来登饭店。

    齐国胜在他的房间里，召开临时会议：“不到一个月，我两次来西州。这次的感受跟上一次相比，觉得压力更大。你们三个都是我信赖的人。不要顾忌，畅所欲言，说说我们该从哪里着手？尤其是秦主管，你也是第二次来西州。你先说。”

    秦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齐总，我不知道目前西南分公司的具体境况，不敢乱说。您一定了解更多信息，能不能先给我们透露一下？”

    齐国胜当然不能跟秦科说出自己的野心，装作无奈的样子，苦笑道：“我现在跟你们一样，不知道西南分公司的管理层涉案有多深。我只知道群龙无首，分公司的运营已经瘫痪。因为上一次没有查出西南分公司的问题，我不甘心，所以，这次主动向汉斯总裁请命，算是将功补过。我相信有你们三个人帮我，西南分公司一定会度过这个坎。”

    “齐总，我从销售的角度来建议，去查西南分公司的阴阳合同。”林海东说道。

    “齐总，我从财务的角度来建议，去查西南分公司的阴阳账本。”周春颖说道。

    秦科又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齐总，无论是阴阳合同，还是阴阳账本是否存在，现在都不重要。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去跟西州地方政府沟通，弄清楚许云龙等人跟贪腐案的瓜葛有多大，和他们达成共识。其次要稳定人心，尽快恢复西南分公司的运营。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要依靠本地员工，所以，我认为重新招兵买马势在必行。”

    齐国胜说道：“我明天上午召集西南分公司全员开会，向员工说明总部的态度。秦科，你既然上次能拿到许云龙等人的违法证据，一定有跟地方政府沟通的渠道。你能不能再去试一试这条渠道？”

    “齐总，我可以去试一试，但我已经欠了人家一个很大人情。如果我们这次不有所表示，恐怕不行。”秦科思量着说道。

    “需要打点什么，你就去做。我可以做主。”齐国胜说道。

    “齐总，事不宜迟，我们今天晚上就得行动。”秦科说道。

    晚饭后，秦科带着齐国胜等三个人，去“廊桥”酒吧，拜访沈菁。

    沈菁中午已经接到边小琪的电话，现在见秦科领着几个人走进酒吧，便迎上来，笑道：“欢迎秦先生再次光临。”看到齐国胜、林海东和周春颖三人，她明知故问道：“这三位是？”

    秦科介绍道：“沈菁，这是C公司北京总部的齐国胜总监、林海东经理和周春颖经理。齐总，这位是我的朋友沈菁。”

    沈菁笑着跟齐国胜、林海东和周春颖打招呼后，带她们进入一个小包间，问道：“你们想喝点什么？”

    “沈总，你决定就行。”秦科说道。

    “那就苏格兰威士忌吧。”说完，沈菁走出包间，拿酒去了。

    齐国胜马上向秦科打听沈菁的背景。秦科不便明说，告诉他相信沈菁就行。

    漂亮、干练的沈菁端着四杯酒，走进包间，笑着说道：“你们几位既然是秦科的同事，那这第一杯酒，我请客。”

    齐国胜马上说道：“沈总，你已经帮了我们一次，我们说感谢还来不及呢，哪能让你请客？今天晚上，我买单。我也请沈总也喝一杯。喝完这杯再喝几杯。”

    秦科借机说道：“沈总，我们这次来西州，希望还能得到你的帮助。你可不要推辞啊。”

    “你们这次来西州，又有何贵干？”沈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笑着问道。

    齐国胜不再隐瞒，把西南分公司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并把来意告诉沈菁。

    沈菁说道：“齐总，我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这样吧，我先去打听打听。明天上午10点之前，我给秦科打电话。”

    “沈总，需要费用，你就告诉我们。不要客气。”秦科说道。

    “举手之劳。人家能不能给面子，我不敢打包票。毕竟这是一个涉及政府人员的经济案件。”沈菁说道。

    沈菁的大方和干练给齐国胜留下很好的印象，他又说道：“我们还要招聘技术、销售和财务人员。沈总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推荐给我们。”

    “齐总，您看我行吗？”沈菁像是开玩笑一样，笑着说道。

    “沈总，我看行。”齐国胜不像是开玩笑，说道。

    趁着去卫生间的机会，秦科把手机送给沈菁：“沈菁，这是小琪让我给你的。”

    “小琪总是跟我这么客气。”沈菁笑道。

    “我交给你，就完成任务了。沈菁，你觉得我们西南分公司的麻烦会很大吗？”秦科问道。

    “你们西南分公司跟蜀天科技公开的合同和往来账目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蜀天科技的账目存在很大问题。你们西南分公司的管理人员把正常的合同金额故意做低价，销售给蜀天科技，然后，拿蜀天科技的巨额回扣。她们涉嫌行贿和受贿，很难逃脱法律的惩罚。你们西南分公司也免不了要被罚款。你今天不要把这些信息透露给你的同事，明天再说。”沈菁说道。

    “你刚才说想加入我们西南分公司，是真的吗？”秦科又问道。

    “如果我想加入，你觉得不行吗？”沈菁反问道。

    “我觉得你太行了。你要来，必须坐一把手位置。越快越好。”秦科笑道。

    “我不急。”沈菁笑道。

    她们四个人又喝了两杯威士忌后，才返回宾馆。

    秦科马上给边小琪打电话：“小琪，沈菁有加入我们西南分公司的想法。我看她不像是开玩笑。”

    “沈菁的人脉和能力摆在那里，可以马上恢复西南分公司的运营，对你们C公司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也是一个机会，所以，我劝沈菁这么做。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们C公司应该考虑她。”边小琪笑道。

    “我择机跟齐国胜把这件事再说一下。”秦科说道。

    “你不能表现得太积极。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边小琪说道。

    秦科打完电话，正想睡觉，齐国胜来敲他房间的门。进入他的房间后，齐国胜说道：“秦科，我心里还是没有底，睡不着。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沈菁的背景了吧？”

    见齐国胜自己找上门来，秦科决定顺水推舟，说道：“齐总，沈菁毕业于名校，能力很强。她喜欢自由，不喜欢被按部就班的工作束缚，所以，选择自己创业。她父亲是西州财政局一把手，最近，极有可能被提拔。”

    “沈菁有这么好的背景，很适合我们西南分公司的职位。”齐国胜说道。

    “齐总，自由惯了的人可能不愿意再被束缚。而且，我估计一个销售总监的职位，对沈菁没有多大吸引力。”秦科欲擒故纵。

    “如果我们把西南分公司一把手的位置给沈菁，她会觉得有吸引力吗？我不知道她今天晚上说的话是不是在开玩笑。你再去试探一下。”齐国胜说道。

    “齐总，我可以再去问问沈菁，但她不一定同意。”秦科还是不确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