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来的路上,文新的脑海里想起了一些事情。戴冬来有的时候确实表现的遮遮掩掩的。像是对她刻意的隐瞒着什么。
只是她刻意的忽略,刻意的打消自己对他的好奇心。
现在,她想要知道了,想要听他说……文新几步走到戴冬来面前,她抹了一下眼睛,抬头问他:“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戴冬来没有防备,愣在原地,错愕的看着文新。
文新执着的看着他的眼睛……
眼眶里涌进的泪水,刺痛着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流了一脸。
戴冬来回过神来,明白了,文新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反正也没打算瞒着她,只不过之前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她而已。
戴冬来说:“文新,你别哭,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他走近她抬手拭去她的眼泪。
文新尽量克制情绪,她哭着喘气还有没调整均匀:“张婷说你做了两次手术,我跑着回来就是问你,你生了什么病?”
她浑身都有些颤抖,抽泣的模样,让戴冬来的心口闷胀的疼。
他伸手又一遍拭去文新的眼泪,温声道:“我先给你倒杯温水喝,然后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想转身出去倒水,文新伸手抓住他的手,她摇着头,说:“我不喝水。”
她极度控制着,但是她的嘴唇都是颤抖的。
戴冬来这才意识到,文新误会了。
必须先安抚她,别让她激动才是,“我没有生病,文新,不是你想的那样。”
戴冬来弓着背,稍稍弯下腰去看着文新的眼睛,手也抚上她的长发。
手掌滑落在文新纤瘦的手臂上。戴冬来宽大的手掌搓了搓她瘦弱的手腕,接着握住文新的手带她来到床边。
让文新坐下来,戴冬来坐在她的旁边。
文新立马转身面对着他,漂亮的清水眸子里泪水一直在打转,她直直的盯着戴冬来看,生怕错过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真要说起那三年的经历,戴冬来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那一年对于不到二十岁的他来说,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再次席卷而来的至暗时刻。
父亲重病的结果,就犹如晴天里一道霹雳惊雷——
他从来没有想过无所不能的父亲会虚弱成那样,他的恐惧感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放大,大到他会瑟瑟发抖的程度。
那时候文新本就在接受心理治疗,他不想把自己这份恐惧也叠加给她,在未来一片灰暗和茫然之中,他选择彼此不再联系。当然了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渴望着那只是暂时的,他是那样祈祷的,也是那样坚持和努力的。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考虑的太欠缺,做错了决定。对文新的伤害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其实很快就后悔了,很后悔。
再次来到文新身边,他只想好好的和她在一起,好好的爱她,文新生他的气,他就等到她撒气为止。
把做手术的事情拿来当做理由,让文新理解他,他不想那么做。
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伤害了文新是事实。
任何事情都不能拿来作为理由。
戴冬来从那个骄阳似火的盛夏和父亲戴季平一起去北京之时开始讲起……
最初是父亲陪他去求学拜师,到顺便的体检,再到检查结果犹如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一般砸向戴家……而后的三年,两次的肝移植手术,老天像是在为难和考验他们父子,父亲时好时坏的病情几乎摧垮他的意志力。
戴冬来告诉文新,父亲是他最敬爱的人,也是他至亲的人,无论取多少次他的肝脏,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割舍,他要全力救治父亲。那些难熬的时间里,他最想念的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是文新。
他曾问过自己,这段情,缘何情起?何至情深如此?
答案未曾可知?
也许来日会有迹可循,也许根本就没有缘由。
就只是,于你的喜爱之情,只是你便满心欢喜。
握手长谈,戴冬来把那些难熬的日子描述的云淡风轻,他不想以此博得文新的同情,更不愿让文新因此而感到心疼和难过。
都过去了的事情。
戴冬来说他是幸运的,他所祈求的已经如愿:父亲康复了,他也再次来到了心爱女孩的身边。
文新听着他淡然的讲述那些彷徨无措的日子,像是雨过天晴的感叹。
她知道他不想把她带进那段惶恐的人生历程中。
最初他就是那么为她着想的,后来就更不会刻意让那份慌乱不安让她感受一遍了。
理解至此,文新已经泣不成声。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听着戴冬来说的那些话,她不愿相信是真的。
她呜咽着……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戴冬来安抚着她的情绪,“文新,我一直不知道找一个什么样的机会告诉你这些,当初选择了隐瞒你,是怕你跟着担心,之后来到你身边再拿来说,总觉得像是在给自己找理由,不想你是因为心软原谅我。让你伤心难过的那些时间,让你生病,对不起文新,是我不好。”他的眼眶通红,唇也微微颤抖。
戴冬来想拥抱住文新,他内心也并没有那么强大,那些害怕失去至亲的日子,慌乱又无望的恐惧感,在记忆里挥之不去,重新叙述也足以让他感到窒息。
还有,因为他,让文新的心理受到创伤这件事,他现在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不想给自己找寻任何理由。
他只想还能有机会好好的爱她。
文新的眼泪好似断了线,她哭的脑仁疼。
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气戴冬来瞒了她。
更气自己。
也许他就是以为她只会这样哭哭啼啼的才选择独自承受那些的。
事实上,她好像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怪不得,之前,你……总感冒……发烧。”文新抽泣泣的说,“原来是……手术后元气……大伤。”她哭嗝着,话都说不流畅。
戴冬来辩解加安慰:“也没有总是,就那次。”而且,“现在我的身体很强壮。”他弓着背歪头看文新的眼睛。
一定要再次强调这一点,“真的,健康又强壮。”
文新的睫毛濡湿,抬眼间眼睛里如有一片汪洋,随时都在翻涌浪花。
“你那手术的刀口还疼吗?”她心疼的问。
“早就不疼了。”他急急的说明。
“我能看……看吗?”她哭的直嗝,低泣的声音问他。
文新的大眼睛红着,俊秀的鼻子也红着,嘴唇不知怎么也红彤彤的,似是微微肿着,她这样仰着头问他,要求看他。
有一瞬间,戴冬来的呼吸都滞住了……好几秒钟都没有回应文新的问话。
文新咬着下唇,又落下泪水。
没办法,她心口好疼,眼睛也好疼,这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
“那……你要是不疼了,就好,就不看了。”看了就要负责,也挺麻烦,她还没有想好。
戴冬来回过神来,他想给她看的,只是不确定她会不会感到害怕。他不是怕自己丑,是真的怕吓到她,那刀疤太长,几乎贯穿了他整个腹部,而且还是两道。
“有时候会疼一下,很快就又不疼了,阴天下雨的时候会不舒服。”他这么说,是想给她做些心理铺垫。
文新关切的眼神盯着他的腹部,隔着衣服想要透视过去的感觉,“那你找医生问了吗?怎么继续治疗。”
戴冬来说:“明姨问过一个老中医,那人说,盐巴在干净的锅里炒热,再用一条干净的毛巾包着热盐,然后热敷在疤痕上,多几次以后,慢慢的就不会再有不舒服了,也会有点预防疤痕增生的作用。”
文新听的认真,急于知道更多,“那你那样做了吗?有感觉好些吗?”
戴冬来抿了抿唇,实话告诉她:“我没有,之前在家的时候伤口还适合那样做,我又急着过来找你,之后就是,忘了。”
文新蹙眉,急的直想跺脚,她挪动身子,软软的床垫弹了弹,责怪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能忘了?你很忙吗?”
明明看他整日闲在家里,检察院的实习工作还没有开始。
戴冬来理所当然道:“很忙。”
文新不理解:“你忙什么了?”
“忙着想你,日思夜想的忙。”戴冬来答辩的快,几乎不假思索。
他的目光灼灼,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文新愣愣的和他对视着,脸蛋和耳朵逐渐红透。
感觉满脸都烧得慌。
接不了这话。
戴冬来眉眼都笑弯了,“文新,等这里再不舒服的时候,你能不能像这样陪我说说话。”他握住文新的手带到自己右胸下的第一根肋骨下。
那里是手术刀的起始点。
他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背,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腹部,轻轻往下抚触……
文新只感觉到光滑的衣料下是紧致的肌肉,坚实的触感,她凉凉的小手感觉到很温暖……
她的心头酸酸的涩涩的麻麻的……
文新愣愣的点点头,似是没有听太懂他的话。
戴冬来眼眶一阵发热,他有种守的云开见月明的感觉。这样乖巧着点头的文新让他的心软乎乎一片。
但他又不敢高兴的太早,更不敢再多要求什么。
也不敢再多确定什么。
他不能心急……得慢慢来……
——
临近深夜了。
文新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又响了。
晚餐的时候就响过一次,文新告诉爸妈张婷来开城的事,说他们几个朋友正在一起吃饭。文新挂完电话说她爸妈很是惊喜,还说张婷他们回去之前,一定要请到家里吃顿饭。
那会儿,文新告诉爸妈她会晚点回家。
这会儿电话又响了……
文新看到来电显示是:金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