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鄙夷地扫了众人一眼,拂袖道:都散了吧,明日早朝再议!堵在城门像什么样子?
说罢揽着我往城内走去,压低声音:那王珣是老大心腹,你刚回京便拿他开刀,会不会太急?
我回头瞥了眼垂首而立的赵毅等人,冷笑一声:锦衣卫暗卫如今尽在掌握,他们能翻起什么浪花?
郑和船队昨日已入天津卫,待他呈上西洋舆图,便是王爷的契机。
朱高煦闻言嘴角微扬,指尖在我掌心轻挠:还是夫人通透,这些老匹夫惯会借机生事。
回府后朱高煦即刻召太医,那老御医战战兢兢诊脉时,见朱高煦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待太医退下,他转身将我按在软榻上,声音里透着无奈:这些日子你跟着军伍奔波,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创。
太医开的方子每日按时服用,北镇抚司的事暂且交给张軏打理。
我望着他眼下青影,柔声抚摸:王爷放心,妾身只是疲累些罢了。倒是王爷监国三年,如今圣驾远在漠北,朝中事务繁杂...
话音未落,朱高煦已将我揽入怀中,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夫人这话说得见外了,你我夫妻一体,哪有放心不放心的?
次日清晨,北镇抚司签押房。张軏将王珣的供词递到我手中,供词上密密麻麻列着漕粮亏空与盐引舞弊之事。
我摩挲着供词边缘,望向跪在堂下的王珣:王大人在户部二十载,这漕粮经你手每年少个三五万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王珣额角冷汗涔涔,颤声道:王妃明鉴,下官...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我猛地将供词摔在案上,惊得王珣抖的更甚:不得已?本宫的昭狱里关着多少不得已的贪官?王大人莫不是忘了,诏狱可不止有十八套刑具!
我起身抚了抚衣衫,王大人且等好戏!
王珣狼狈后,张軏突然快步上前:莲儿你…你伤未愈何必来北镇抚司!
见旁下无人,紧绷的身体松懈,肋下传来阵阵刺痛:你在应天这几月,可曾察觉汉王与往昔有何不同?
张軏拧眉扶我坐回:有何不同?从前他一向直来直往,自打那次中毒后,心思变得缜密,做事滴水不漏。
如今这朝堂之上,除了那几个誓死效忠太子的,基本上都已倒向汉王党。便是夏元吉、金忠、蹇义这三位从不站队的重臣,也对他赞赏有加。
如此……张軏,你说他还是昔日的朱高煦吗?我为何觉得其眼神与往昔截然不同,莫非历经生死之劫,他竟大悟?
他想去云南就番,你说他是欲擒故纵还是当真没了那个心思。
张軏沉默良久,嗤笑一声:无论他性情如何变化,我只在乎莲儿的想法,至于他之行事……随他。
午后汉王府,赵毅呈上密报,郑和的宝船队已抵达通州码头。我正欲更衣前往,朱詹壑满头汗渍的跑来:娘亲!壑儿今日又得夫子夸赞了!
朱高煦拎着儿子的后衣领将他提到跟前,佯装生气道:臭小子,你娘身上有伤,这般莽撞!
我笑着给朱詹壑擦拭脸颊,朱詹壑忽然凑近我耳边轻声道:娘亲,壑儿听说郑公公带回来好多西洋的稀罕物呢!
朱高煦闻言挑眉:哦?你小子消息倒是灵通。这郑和下西洋三年,带回来的可不只是奇珍异宝...他尾音拖长,眼中精光闪烁。
这小子日日缠着张軏学武艺,倒像足了本王小时候。
王爷小时候可没他这般活泼。我捏了捏朱詹壑的小脸,孩童\"哎哟\"一声,往朱高煦怀里躲去。
朱高煦难得地展颜,将他架在膝上:明日带他去见见郑和的西洋宝船,省得整日闷在书院。
夜半烛影摇曳,朱高煦伏案批阅奏本。朱高煦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瓷杯磕出细纹。
爹在草原扫荡鞑靼,倒落得清闲,留本王在应天监国三年,日日早起晚睡,连去云南就番都要拦着!
我垂眸不语。郑和归来的消息惊动朝野,朱棣却迟迟未返。朱高煦监国三年来,朝中暗流涌动,汉王党羽与太子旧臣的争斗愈演愈烈。
昨夜我翻看密报,工部侍郎竟与安南使臣私下会面,此事若处理不当,恐掀起风波。
王爷莫急。我抚着榻边掐丝珐琅灯:张軏已将户部历年亏空账目誊清,明日早朝,让他们看看这些年经手的盐税是如何'蒸腾'的。
锦衣卫暗桩遍布六部,他们若老实交出贪墨银两,倒可留他们全尸。
朱高煦从案头抽出几封密信:云南土司近日动作频繁,怕是有人暗中撺掇。张辅带回的海外情报,爪哇国与安南有勾结之意...
他手指敲着信纸,皱眉:莲儿,你觉不觉得爹这次北伐时间拖得太久?
我接过信细细看过:父皇清扫鞑靼本应速战速决,如今却迟迟未归...莫不是有意让王爷在应天独掌朝政?
朱高煦猛地拍案而起:正是!可那帮老匹夫日日盯着,连修缮宗庙的银两都要三请四奏,实在烦心!
我望向案头堆积的奏折,户部尚书哭穷的折子又添了三本。河南山东旱灾,漕运阻滞,江南织造局催要岁贡的缎匹......桩桩件件,皆是烫手山芋。
朱高煦抓起朱笔继续批阅,墨迹在\"永乐大典\"四字上洇开:爹要修大典,要通运河,还要北伐,哪个不要银两?
如今灾情又起,这银子撒下去,能落到百姓手里的,怕是不足三成。本王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些烂摊子还给老大,你我夫妻去云南逍遥快活!
笔尖划过奏本,墨迹如刀锋般凌厉。我望着他侧脸轮廓,忽想起初入汉王府时,他还是个时常被朱棣训斥\"不成器\"的逆子。
如今批阅奏本时,竟能在灾情与党争间游刃有余,连户部哭穷的伎俩都看得通透。
王爷此次赈灾应当派钦察督促,以防地方官员剥削盘剥。我指尖划过江南舆图,父皇即将回朝,切莫因这灾情被有心之人算计了去。
朱高煦将密信掷到案头,如今旱灾,也得播撒银两救灾。只是这朝堂贪腐之气虽已收敛,地方官员仍仗着天高皇帝远,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