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酒牛牛 作品

第159章 莲心孽影

第159章莲心孽影

光绪十年,江南的盛泽镇被悠悠流淌的运河水温柔环绕,镇子像是从水墨画里氤氲而出,透着温润与富足。镇郊,青莲庵隐匿在葱郁林木间,飞檐斗拱半遮半掩,虽庵墙已斑驳,却难掩往昔清幽。可近来,庵里风评急转直下,恰似蒙尘明珠,没了往日光彩。

镇西杨家村,住着个叫赵禾生的汉子。他身材魁梧壮实,古铜色的肌肤是长期劳作的勋章,浓眉下一双质朴的眼睛,整日在自家田地里忙碌,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快人,一把锄头在他手中翻云覆雨,将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中妻子林婉娘,刚满二十,生得眉如远黛,目若秋水,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每走一步都似弱柳扶风,走在村里,总能引得旁人侧目,男人们目光里满是倾慕,女人们则在背后又羡又妒地议论。

婉娘虽生得娇柔,性子却似春日里不安分的风。夜里,她躺在赵禾生身旁,望着陈旧却整洁的帐顶,听着丈夫均匀的鼾声,心中总有种难以言说的躁动。那股子躁动就像春日破土的草芽,挠得她心尖发痒。偶然间,她听闻青莲庵里有个叫静尘的尼姑,行事作风与寻常出家人大相径庭,常有男子进出庵门。这传闻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婉娘心中那扇好奇又渴望的门,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挠着,蠢蠢欲动起来。

这日,趁着赵禾生外出劳作,婉娘对着铜镜精心梳妆一番。她拿起那把木质梳子,缓缓梳理着如墨的长发,每一下都带着几分期待与紧张。胭脂轻点,唇上一抹嫣红,再披上那件碎花小袄,袅袅婷婷地朝着青莲庵走去。一路上,微风轻拂,路边野花摇曳,她却无心欣赏,满心满眼都是即将踏入的神秘庵堂。

庵门半掩,她轻轻推开,“吱呀”一声,打破了庵里的静谧。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混合着不知名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有些恍惚。走进庵堂,她瞧见一位身着素袍的年轻尼姑,眉眼含春,正是静尘。静尘站在蒲团旁,手中数着念珠,眼角余光瞥见婉娘,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小师父,我……我有些心事,不知能否向您倾诉。”婉娘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怯意,像是怕惊飞了庵里的安宁。

静尘抬眸,目光在婉娘身上打量一番,那眼神像精准的猎手锁定猎物,嘴角笑意更浓:“夫人但说无妨。”

婉娘犹豫片刻,咬了咬下唇,白皙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我……我想寻些生活的乐趣,不知庵中可有法子?”

静尘何等聪慧,一听便知婉娘来意,她莲步轻移,凑近婉娘,身上的淡香萦绕在婉娘鼻尖:“夫人放心,这庵中往来的公子哥儿,哪个不是风趣之人,定能解夫人烦闷。”

婉娘脸颊泛红,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又隐隐透着期待,两人就此一拍即合,仿若多年老友,私语不断,笑声在庵堂里轻轻回荡。

自那日后,婉娘像是着了魔,隔三岔五便往青莲庵跑。每至夜晚,庵中便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夹杂着男子的调笑。赵禾生起初只当妻子是去庵里礼佛,并未在意。可日子久了,妻子归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家中少了那抹温柔身影,总显得空落落的,他心中不禁泛起疑虑。

一日傍晚,天边染着橙红晚霞,像被打翻的颜料肆意涂抹。赵禾生忙完农活,扛着锄头,迈着沉重却坚实的步伐径直朝青莲庵走去。庵门大开,他刚踏入,便听见一阵熟悉的娇笑声。那笑声像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刺进他心里。顺着声音寻去,只见婉娘正与几个陌生男子围坐一处,饮酒作乐,桌上摆满了酒菜,酒气与脂粉气混合在一起。静尘也在一旁,神色欢愉,手中酒杯轻晃。

“婉娘,你在做什么?”赵禾生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怒意,像闷雷在胸腔滚动。

婉娘被这一声吓得花容失色,手中酒杯差点掉落,酒水溅湿了衣角:“禾生,你……你怎么来了?”

“跟我回家!”赵禾生大步上前,拉住婉娘的胳膊,他的手粗糙有力,带着田间劳作的温度。

“哼,扫兴!”一旁的男子不满地嘟囔,随手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

静尘脸色也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像淬了毒的暗器:这赵禾生,坏我财路,定要除之而后快。

回到家中,婉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榻上,像一层冰冷的霜。静尘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你本应肆意享受人生,赵禾生却处处束缚你,不如除了他,你我姐妹往后逍遥自在。”婉娘心中一阵挣扎,望着身旁熟睡的丈夫,那熟悉的面容,额头的汗珠,因劳作而粗糙的双手,让她一时狠不下心。她的手轻轻抚上丈夫的脸庞,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满是纠结与痛苦。

又过了些时日,赵禾生依旧放心不下婉娘,听闻她又去了青莲庵,便决定划船去接她回家。清晨,薄雾笼罩着河面,像一层轻纱温柔地包裹着世界。赵禾生摇着小船,缓缓靠近青莲庵。他的手熟练地划动船桨,水珠飞溅,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细碎光芒。

静尘早已得知赵禾生要来,她与一个名叫周逸尘的富家公子商议好计策。周逸尘生得风流倜傥,身着锦缎长袍,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的墨竹栩栩如生,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那笑里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轻狂。

“公子,此番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静尘低声说道,眼中满是算计。

“放心,本公子定让那赵禾生有来无回。”周逸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像饥饿的狼盯着猎物。

赵禾生刚到庵前,便看见婉娘与静尘、周逸尘站在岸边。婉娘身着粉色罗裙,神色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裙摆;静尘一袭素袍,看似端庄,眼中却藏着阴狠;周逸尘手摇折扇,嘴角挂着轻蔑的笑。“禾生,这位是周公子,想去镇上,顺路搭个船。”婉娘强装镇定,声音微微发颤。

赵禾生虽觉有些奇怪,但还是热情地招呼他们上船。船缓缓前行,婉娘坐在船头,神色紧张,时不时回头看向赵禾生,眼神里满是担忧与愧疚。而赵禾生浑然不知危险将至,还在专心摇桨,他望着河面,心中想着等接回婉娘,要和她好好说说家里的农事。

行至一处偏僻的河道,两岸树木茂密,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星星点点。静尘给周逸尘使了个眼色,周逸尘悄悄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将迷药撒入水中。不一会儿,赵禾生便觉头晕目眩,手中船桨掉落,“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你们……想干什么?”赵禾生挣扎着,却无力反抗,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周逸尘和静尘迅速拿出绳子,狠狠勒住赵禾生的脖子。赵禾生瞪大双眼,满是惊恐与不甘,双腿乱蹬,溅起大片水花,那水花像是他最后的挣扎。片刻后,他没了动静,被两人扔入河中。河水迅速淹没了他的身体,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婉娘看着这一幕,瘫倒在地,放声大哭:“你们为何如此狠毒!”泪水决堤般涌出,打湿了她的衣衫。

静尘冷笑道:“你如今自由了,若不想死,就乖乖听我的,回庵里继续招揽客人。”婉娘满心绝望,却又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摆布,被静尘像拎小鸡般带回了青莲庵。

几日后,赵禾生的弟弟赵羽来探望兄嫂。推开家门,屋内冷冷清清,不见一人。桌椅上落了薄薄一层灰,灶台上也没了往日烟火气。他心中疑惑,便向邻居打听。邻居告知他,兄嫂可能去了青莲庵。

赵羽来到青莲庵,见到婉娘,只见她神色慌张,眼神闪躲,说话吞吞吐吐:“你哥哥去外地买农具了,过几日便回。”赵羽心中生疑,他与哥哥感情深厚,哥哥出门定会告知他。他不动声色,假装相信婉娘的话,与她一同回了家。

夜里,赵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洒在窗棂上,像一把把利刃。他悄悄起身,来到院子里,发现婉娘房间还亮着灯。透过窗户纸,他隐约看见婉娘对着一个牌位哭泣:“禾生,不是我狠心,是静尘和周逸尘逼我的,你莫要怪我……”声音悲戚,带着无尽的悔恨。

赵羽握紧拳头,指节泛白,心中悲痛欲绝,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找婉娘算账。但他强忍着怒火,深知此刻冲动只会打草惊蛇。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沙沙”声,最终决定连夜去县衙报案。

盛泽镇的县令沈清,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接到赵羽的报案后,他立刻派人将婉娘、静尘、周逸尘缉拿归案。大堂之上,三人起初还百般抵赖,静尘故作无辜,周逸尘一脸傲慢,婉娘则瑟瑟发抖。但在沈清的威严审讯下,最终交代了罪行。只是赵禾生的尸首一直未曾找到,案件陷入僵局。

这年冬天,格外寒冷,河水早早结了冰。一日午后,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压下来。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像天神发怒。一道惊雷劈下,正好击中河面上的冰层,冰层瞬间裂开一个大口子,发出“咔嚓”巨响。

几个村民路过,好奇地凑近查看,竟发现一具尸体漂浮在冰窟窿中。他们赶忙报官,沈清带人赶到现场。只见尸体面色如生,仔细一看,正是失踪已久的赵禾生。当衙役解开他脖子上的绳子时,赵禾生竟缓缓睁开双眼,气息微弱地说道:“是静尘和周逸尘害我……”话未说完,便没了气息。

沈清怒目而视,当即宣判:静尘与周逸尘作恶多端,手段残忍,判处斩首示众;婉娘不守妇道,参与谋害亲夫,念其尚有悔意,从轻发落,发配边疆。

行刑那日,青莲庵前围满了百姓,众人纷纷拍手称快。静尘和周逸尘被押赴刑场,面色如土,再没了往日嚣张。此后,青莲庵的尼姑们作鸟兽散,这座曾经藏污纳垢的庵堂,渐渐荒废,只留下几处残垣断壁,在风雨中诉说着往昔的罪孽。在沈清的治理下,盛泽镇的风气逐渐好转,百姓们又过上了安宁祥和的日子,仿佛那段黑暗的过往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