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还真把狼招来了。”小队长有些丧气。
“怎么办？”多嘴少年问，“这样下去，大本营真的会暴露么？”
“只是这几头狼倒还不怕，怕的是一旦同这些狼交锋，引动大规模的狼群向我们集结，难保不会被唐军发现我们的行踪，这些天他们的探马一直在搜寻我们的行踪。”
“这些狼，它们后边的狼群会很多吗？”多嘴少年反问。
“娃儿，不要以为聪明的都是狐狸，这些狼崽子也精明的很咧，我们十人十马，它们可以通过气味儿判断我们的力量和实力，它们敢追上来，就说明它们有把握杀死我们。”憨直汉子搭话。
“那怎么办？离大部队还有几十里路了，这样下去，那座山谷迟早会暴露。”
十人众停下来。
小队长指了指多嘴少年和憨直汉子，命令他们出列。
斥候在执行任务时，无论什么条件下，是不允许称呼对方的姓名的。有时候一队斥候就算执行过几次任务，也未必记得住对方的名字。
要么用临时编制的代号，要么就由带队的长官这样指来指去的。
“你们回去，我们善后。”小队长话语简短。故意模糊了一些关键信息。却十分的坚定决绝。
对于常年执行潜伏和暗杀任务的他们来说，心中自然明白。
“善后者，不得善终。”
不是什么样的问题，都可以用聪明和计谋解决的。眼下就是这样的死局。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小队长几人迅速杀死跟踪的狼只，然后自杀。
等到狼群赶来时，风已经吹散了多嘴少年和憨直汉子的气味儿，地上又有马匹和人的尸体，它们便很难再追踪下去。
马蹄踏踏。多嘴少年和憨直汉子挽住缰绳，有些不知所措。
“滚吧。”小队长笑着骂了一句，同时在少年马屁股上踢了一脚。
那二人这才下定决心，纵马狂奔。
眨眼间，几头狼便跟了上来，在距离小队长等人几十步远的一座土丘上停下。
一共七头狼，纵是月色下也能看出，这些家伙毛色纯黑，个头更是大的惊人，每一头狼拉出来放在寻常狼群里，都可以做上狼王的位置。
土丘最高处的一头狼低嗅着，有两头狼留在了它身边，另外几头分散开，把小队长七人围在了中间。
马儿们踏踏后退，不自觉的聚拢在一起。
别说是这些马匹，就是这几位双手沾满鲜血的杀神，小心脏儿也是突突直跳，后脊梁冷汗直冒。
几人面面相觑，感到有些邪门儿。
他们常年在大漠奔走，遭遇过各种各样的狼群，这种阵势还是头一次见。
狼性本就凶悍残忍，这倒也没什么。
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几头黑狼身上不仅仅是凶悍残忍那么简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家伙总觉得不像狼，倒像是人一样，威严霸道，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真他娘的邪性，小队长心里嘀咕着，心里有些怕，生怕它们忽然开口说话一样。
双方对峙不大一会儿，狼王冲身边两头狼努了努嘴，两头畜生得到命令，忽地斜刺里蹿出。
这一下可把小队长几人吓得不轻，几匹马疯也似的原地乱窜，踢踏不止，一匹马受惊过度，连着主人一起栽倒在地上，任由其它的战马不断踩踏。
费了好大劲，众人才把战马稳住。再看倒地的一人一马，早被踩的没人样儿了。
虽说马蹄子上包裹着东西，可这些都是高大魁梧的战马，又有人骑在上边，踢踹践踏，那一下下儿的，骨头都得给踢断踹碎喽。
小队长稳了稳身子，这才发现那两头狼并没有冲自己这边冲杀过来。
不见了，妈的，那两头畜生去哪儿了？哎呀，不好——
回头一瞧，果然不其然，两头狼已经跑出很远了，去追那俩报信的了。
小队长心里这个骂呀。
这群畜生，怎么他妈精的跟猴儿似的，太他妈狡诈了。
怒火中烧，他这就把手按在弯刀的银柄上了。死死按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七人七马，被五头狼包围，继续僵持着。
这些人加起来，平生杀过的人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七八，任是被五头狼团团围住，吓得跟小鸡子似的。
也不知道这些狼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如果是想吃肉，它们上来厮杀就是了，怎么还僵持上了？以它们的个头，想要对付这些人马不是什么难事儿啊？
这是还要再摸摸虚实？这些狼崽子还真他妈成精了。
小队长马上明白过来——虽然也不是想的很明白，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狼根本没打算杀死他们，更不是为了一口肉来的。
它们，在追踪他们。
之前的计划已经落空。自己这点儿人根本不是这几头巨狼的对手，还有那俩去报信的，恐怕也早被后面两头狼跟上了。
它们是想追踪我们到大本营？呵呵，那就是真的不自量力了。十几万大军在那儿摆着，要不是害怕行踪暴露，来再多的狼群又算什么——
去他妈的吧，老子豁出去了。
小队长牙缝里嘣出个“杀”字儿，左手手弩连射，右手弯刀横高举，冲着土丘上的狼王就杀过去了。
几名手下也早做好了打算，配合默契，同样的阵势，齐齐冲狼王杀过去。
他们七个人，还有七匹马，看着人数上挺有优势的，其实不然。这几头巨狼体型太大了，你看那浑身疙疙瘩瘩的筋肉，孔武有力，都吓死个人，甭管咬住哪儿，一嘴下去，保准儿骨断筋折。
七个人连人带马一起上，弄死一个是一个。
他们以为自己骑在马上，怎么也能跟这些黑狼过上一两个回合，哪成想，这些黑狼就跟训练有素的士兵似的，出击迅猛，目标明确。
高高跳起，张开血口直直的照人咬了过去。
换做一般的狼群，不会这么聪明的，咬人的，咬马的，场面会很乱。这几头狼不一样，根本不搭理那些马，直接奔人去的。
惨叫迭起。
好几个人被黑狼从马上拽了下来。
小队长为了躲避狼王的攻击，也纵身跳下了战马。
这些马匹没了主人的束缚，一下子获得了解脱，丢下主人，四散奔逃。
黑狼，并没有伤他们的性命，只是把几人握刀的胳膊咬断了。
小队长两条胳膊还在，一条左腿被狼王咬去小半截儿——好似挑衅一般，狼王一甩头，把断腿丢到了小队长跟前。
强烈的痛楚几乎令人昏过去，几人掏出腰间装着烈酒的皮囊，咚咚咚狂饮。
军旅之中，烈酒一直是止痛的良药。
小队长以刀撑地，一把扯掉毡帽，因为烈酒的缘故，燥热袭来，身上头上大汗淋漓。
保命是人的本能反应。
就眼下的情形来看，却又毫无用处，徒添痛苦。
其它人失去右臂和弯刀，自己丢了一条腿，别说战斗，还能在多站一会儿，都要感谢火狱光明主的大恩大德了。
小队长摇头苦笑，索性坐下来，一个个打量起这些黑狼来。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蹊跷。
这些黑狼，绝非普通的野狼，一定是什么人驯化过的。只是，它们之前从来没在西域出现过，也没听说过西域哪个城里有人驯养黑狼作为战力。
几人聚拢在一起，不停喝着烈酒。
黑狼仍旧守在各自的位置，一动不动，监视着眼前的人。
小队长脑子转的飞快，却也实在想不通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已经有两头狼追上去了，它们为什么还不咬死自己，来个痛快的。
烈酒可以麻痹痛楚，却不能止血，小队长瞅着黑狼，试探着动手去包扎自己的断腿。那些黑狼恍若不见，任由他们行事。
它们在困住他们。
伤口造成大量失血，烈酒引发燥热浑身大汗淋漓，本就半条命的他们没过多久便意志昏沉，命若游丝。
一头狼上前在他们身上抓挠了几下，利爪带来的刺痛，又让他们清醒过来。
不让他们痛快的死，也不让他们昏过去。
狼，很少玩弄猎物的。猫才会。
小队长脑袋里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已经无法进行有效的思考，全是些不知所谓的片段。
声势浩荡的马蹄声响起。
意识昏沉的人们，还以为是雷声，或者是濒临死亡时的幻觉。
小队长强支起身体——其实，他只是把头抬起来一点点，使劲儿扭过去，朝着大本营的方向。
只是一种本能，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当一个人孤立无援，就会望向自己的家乡，或者营地。
荒漠起起伏伏，他坐在地上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只是最先进入视线的不是大队的兵马。
是两头黑狼。
一头狼嘴里叼着一颗脑袋，另一头叼着半截身子。
两头黑狼在前面奔跑，后边更远处，是隆隆的马蹄声，人马很多。至少几百人。
“咯咯咯咯”小队长嘴里呕出血来，苦涩的笑起来，他终于猜到了黑狼们的诡计，也终于不用再强撑下去。
他继续咯咯的笑着，直到绝望吞噬了他的身心。
那些连接起他身体和灵魂的力量，如干涸的沙土，顷刻间崩溃消散。
他仰天倒下去，如一具被摧毁的泥塑。
两头黑狼丢掉嘴里的尸骸，迅速与狼王们汇合，转而没入黑夜之中，就好像他们从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