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盘古大神,只得擒住魔蛾,跋山涉水来到天之西荒,在那里搬起支撑天地的不周山,将魔蛾压在了不周山下。
不周山顶天立地,且能吸收天地精华不断生长,于是才将魔蛾彻底镇压。
又千万年后,共工与颛顼为争天帝之位而大战不断,共工力大无穷,奈何智谋不敌颛顼,战败后,共工一怒之下撞倒不周山。
魔蛾被禁锢不周山下千万年,甫一出逃,暴虐残杀的本性变本加厉,一边逃脱共工的追杀,一边向西方逃窜,一路喷火吐焰,烧杀生灵无数,以至千万里流沙遍布,不见草木生命。
魔蛾的记载在神庙庞大而复杂的浮雕群中,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就连混沌魔蛾这个名字都是阿史那达曼随便起的,甚至由于这个故事过于离奇荒诞,他从来都没同人提起过。
没想到世上竟真有这等魔物。还是自己放出来的。
记载中,就连水神共工这样的上古大神都奈何魔蛾不得,盘古大神也只能将其镇压而不能杀死,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对付它?
心里一急,阿史那达曼赶紧现出金刚法身,浑身佛光护体——这佛光虽不纯净,隐隐有暗黑光色,却也是一身难得的修为。
佛光乍现,元力喷薄倾泻。百步之外肉茧中的魔蛾当即疯狂躁动起来,蠕动着朝阿史那达曼这边蠕动着。
“阿弥——我草,又他妈忘记这茬儿了。”
阿史那达曼强行解除一身金刚法体,单凭肉身屹立场外。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伴随着一声撕天裂地的巨响,山丘般的肉茧砰然炸裂,浓稠的汁液、白雾喷溅四射,直奔百步开外。
凡为毒液浓雾笼罩之人,顿时化成一滩血水,场面极度的恐怖。
浓雾久久不散,众人接连后退,忽地一道光芒射出,直奔阿史那达曼。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根本避无可避。也不管对方射出的是毒液还是标枪,阿史那达曼运使搬运之术先把几名士兵抛了过去,这才闪身躲得更远。哪知刚撇开几步远,那道白光又辗转缠绕追了上来。
阿史那达曼只得一边逃窜,一边把士兵丢故去,替自己挡一挡杀来的白光。
几番狼狈,阿史那达曼终于看清了那件追杀自己的“兵刃”,既不是毒液,也不是什么标枪,而是一束“蚕丝”一样的东西,这一点倒也合理,那魔物毕竟是个蛾子。
这丝线极细,若非阳光下闪烁的荧光,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又极其的坚韧,哪怕只是细细的一根,也能把人和马匹在顷刻间撕成血肉模糊的碎片,就连铁质皮制的铠甲都难以抵挡。
铺天盖地的毒雾渐渐聚拢凝结,无数银色丝线疯狂卷杀着战场上的一切,兵士,战马,数人,数十人,更甚者数百人,只在一击之下便成了纷飞的碎片。
仓皇逃窜的阿史那达曼惊慌回望,只见魔蛾凌日,遮蔽了大半个天空,正朝自己这边逼压过来。
天罗地网,也不过如此。就连上古大神都束手无措的魔蛾,我能奈何?
阿史那达曼脑袋里一片空白,身体本能的机械的跳窜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如奔跑的狂猿。
慢了。太慢了。自己的速度太慢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是抱怨,还是绝望,无论他多么的努力,胳膊腿脚,还有身上,都在接二连三的被那些丝线抽中,虽不至于被对方撕碎,却早已是伤痕累累成了血人。
他努力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好让自己能想起点儿什么事情来。是啊,本来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试探,是啊,自己这一辈子不都是在试探么,怎么就一下子掉进这么大的坑里。
“佛——光——普——照——”
阿史那达曼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牙缝里总算嘣出一句口诀,双手结印,使出一记威力虽不算巨大,却不须吟唱总算能出手的招式来。
佛光普照,也算是密宗中的上乘法门,万千佛光犹如利刃射出,顷刻间便能消灭大片的邪祟精怪,用来对付魔蛾杀人丝线,也算有些用处。
只是阿史那达曼心性幽晦,所使出的佛光不够精纯,暗黑的佛影放出的却是灰白色的光束。
佛光。刹那。魔丝。刹那。
刹那间交汇,阿史那达曼的佛光已然被吞噬殆尽,巨大的魔蛾笼在阿史那达曼上空,无数魔丝封住了四面八方的出路。
阿史那达曼的身子僵直在半空,直直垂落下来。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如云盖般铺展开来的魔丝中间,是遮天蔽日如蚕蛾般样貌的魔物,纯白如牛乳,四翼挥动,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辉。
这魔物竟生得如此美妙,如此神圣。
若不是亲眼见识过它屠戮终生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什么圣兽。
阿史那达曼终于看清魔蛾的样子,不免有些感慨。
美丽的生灵,无敌的手段,残暴的性子。简直是完美的造物。
这种东西怕是连佛陀也不能创造出来,只能是天地造化的产物啊。
阿史那达曼的手脚身躯,已然被数不清的魔丝透体贯穿,只消那魔物轻轻掠动丝线,他就会被撕成血沫肉碎。
它并没有急着杀死他。
魔蛾缓缓降下来,不断压迫着逼近阿史那达曼,那丑陋的脸孔比几个人合起来还要大,两只山丘般圆圆鼓起的复眼中,映射出千千万万个阿史那达曼的惊恐的脸。
这感觉非常真是非常的奇妙,他的身子,手脚,眼睛,大脑,几乎每一处脏器,每一处肌肤,都失去了连接。他的眼睛是空洞的,大脑是空白的,脸孔却是扭曲狰狞的。
他明明害怕的浑身的肌肉都在抽搐拧结,却早已感受到不自己的恐惧。
被切断五感的刹那,那无边的孤寂和麻木,竟比死亡还令人恐惧,连思考都变得多余。
如大船巨桅一般的触手,不紧不慢的操纵着丝线,魔蛾硕大无朋的脑袋,已经不可望见全貌,骇然逼压于面前的,只是它身体的一小部分,它的口器——但对于渺小的人类身躯来说,那微张的口器,俨然是一处幽深黑暗的洞穴入口。
模糊的视线中,十几根连接自己身体的皎洁魔丝,归拢于怪物的口器中,那些魔丝正在吞噬着阿史那达曼的元力和灵魂。
“还挺给本大爷面子,要慢慢折磨我么?”
在阿史那达曼因为被疯狂吞噬,而变得辽阔空旷的意识世界里,仿佛过了亿万年久远的岁月,终于又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等——”
“等一下”
“那,那是,那是什么——”
辽阔的意识旷野里,吹过一阵阵飞絮。
有什么东西赫然清晰起来。
在魔蛾口器的上颚部分,十几根丝线汇聚之处,一具人形如浮雕般展现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的身子,正嵌在里面。
那分明是自己的脸。
阿史那达曼的意识旷野里,掠过一阵疾风。
是自己以前的那张脸,虽然不算俊美,却也丑的刻骨铭心,十分的熟悉。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魔物何须为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还要模仿自己的样子?
对于实力强悍到无法想象的魔物来说,技巧、伪装,都是多余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早已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阿史那达曼不断努力着,在自己的意识旷野里,寻找着可以连接的东西。
他努了努嘴,这让他有些兴奋,至少那里还有一些知觉。
他费了好大力气,好像用尽了一生的时间,才把自己的舌尖费劲的塞到牙缝里。
僵硬的身体让他很轻松的就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伴随着一股咸腥的味道在嘴里恣意蔓延,钻心的疼痛使他在刹那间恢复了知觉。
巨大的魔蛾消失不见,眼前一片空旷。
但他的身体仍旧不能动弹,仍旧被束缚着,自己凌空漂浮,被束缚于虚空之中。
对面是另一个自己。
无数重重叠叠的映像,在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他强烈的感受到,自己与这些映像中的人是相同的,那不是简单的倒映或是幻觉。
而是三千大千世界中的自己,被召唤到了这个时空。
这是一种强大的法阵,名为——洗髓坛城。
更为清醒一些的阿史那达曼,再次狠狠用力直到咬下一小段舌头,鲜血从嘴里汩汩流出。
强烈的痛感彻底唤醒了他,随即一口将断舌远远的啐出。
周遭的景象为之一变,哪里有什么魔蛾的影子。不过地上那些凌乱的尸体和燃烧的火圈说明,在这之前确实有一场恶战。
而且,自己的法力确实流失非常严重,应该不只是洗髓坛城这么简单。
到底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这里算计本佛爷?
如果那魔蛾也是幻境的一部分,那就是说,从佛爷我见到噬灵虫母——不,不,不是的——说不定那些噬灵虫也是假的,从佛爷我见到那些噬灵虫的时候起,便落入了他人彀中。
想不到如今疏勒城中,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是郭暧吗?还是孔雀法王?
郭暧虽说是迦楼罗天尊的化身,可未必会如此高深的坛城术法,孔雀法王?依着他的性子,才不会跟人费这个周折。
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圣佛级别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