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早早抢走了萧珩手里正在吃着的桂花糕,塞进了自己嘴里,还给他擦了擦嘴,催着:“快点躺下。”
说着。
她还抽出银针来,又给他扎了一针。
萧珩那张本还有些血色的脸,眨眼间就变得煞白,越发显得透过纱布氤开的血迹很是扎眼。
外头安嬷嬷喊了句陛下万岁。
正隆帝人便踱步而入了。
云早早赶紧下跪行礼:“父皇吉祥。”
“平身吧。”正隆帝微微颔首,锐利深沉的目光扫向躺在床上的萧珩,冰冷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波动:“阿珩他怎么样了?一直都没醒过来?”
云早早起身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便看到萧珩的下巴上,还沾了一点芝麻粒桂花糕的渣渣,眼看着正隆帝朝着这边走过来。
她赶紧挡在了他前面,抚上他的脸,顺势将那点芝麻粒给拂去,心疼的呼唤着:“阿珩,你睁开眼睛看看,父皇他过来看你了,你醒醒好不好?”
正隆帝走到跟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眉心微蹙。
太妃就道:“怎么,皇帝你是在殿上没教训够,还要来哀家的寿康宫打人是吗?”
“太妃误会了,朕就是来瞧瞧他,看看他何时会醒。”正隆帝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又继续道:“太妃你也莫要总护着这些不懂事的混账东西,都给他们养的无法无天,在殿上都敢顶撞朕了。”
“皇帝这是连哀家也一块儿教训起来了?”太妃一张脸也跟着沉了下去。
“朕哪敢啊。”正隆帝声音都跟着温柔了起来,哄着她:“是朕刚刚说错话了,在这里跟太妃赔个不是。”
“哀家也不是想说你什么。”太妃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孩子们有错,你可以教训,可以打骂他们,可你别打脑袋啊。
这醒来之后,人要是傻了,不记得东西了如何是好?”
“太妃说的是,朕以后一定注意。”正隆帝跟她说话之时,脾气好得很,见终于把太妃给哄住了,才转身吩咐:“既然太医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陈德全,你去宣纯阳道长过来给九皇子看看。”
老九这混账东西,说是真的昏迷不醒他是不信的,他就是故意在跟他闹脾气,装病。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西南大乱,是他胡闹的时候吗?
云早早终于开了腔,道:“父皇,先不必宣太医,我给他再扎几针看看情况,若是他还不醒,再让纯阳道长过来吧。”
那个死道士,心怀鬼胎,谁知道让他过来他会做些什么出来,还是她自己来吧。
正隆帝也不欲拆穿他们两个,微微颔首,道:“那早早你先给他看看。”
云早早又给萧珩扎了几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萧珩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一双空洞无神的墨黑双眸动了动。
云早早担忧的问:“阿珩,你感觉如何?能听到我说话吗?”
萧珩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带着满满的疑惑:“娘子,我不是在殿上议事吗?你怎么也会在此,是父皇震怒,把你也喊来教训吗?”
“不是,这是在寿康宫,你已经昏迷一个时辰了。”云早早摇头,握住他的手,继续道:“父皇担心你的安危,也过来看你了。”
萧珩眼珠子动了动,空洞的目光往旁边扫。
“醒了就好。”正隆帝的语气有点感情但不多,随后便毋容置疑的道:“老九,你去西南接替武安侯的主帅之职,朕允你在京城养两日,两日后便带军出发。”
云早早无语:……
这是直接通知结果来了?一点都不给商量的余地!
萧珩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父皇,儿臣又瞎又残,身子不好,怕是无法担此重任。”
“你少给朕找借口。”正隆帝对他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这件事朕已经决定了,就算你躺在床上马上病死了,朕让人抬着,也把你抬到西南去。”
太妃刚想说话。
正隆帝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太妃不必劝我,也不必帮他说话,如今这朝上,有能力总揽西南大局,在军中又有足够威望的人只有他一人。
他若不去,太妃你是想让朕眼睁睁看着西南落于反贼之手,成为大周的千古罪人吗?”
他直接拿国家大义来堵她的嘴。
太妃即使想要帮着说话,也不好说什么了,个人的利益得失,哪里能比得上大周的社稷,大周的领土完整。
不光她,就算现在换成是皇帝的亲娘,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劝他让萧珩留在京城。
萧珩往床上一躺,有气无力的道:“那父皇便让人把儿臣抬过去吧。”
正隆帝看他一副没有骨头的样子,真是多一眼都眼烦,道:“你这两日也不必回府了,就在太妃这里养着吧,前朝有什么决议,朕会让人来告知你,你给朕做好准备,收不回西南的领土,你看朕怎么收拾你。”
说完。
他转身对太妃道:“太妃,那朕就走了,这两日要麻烦太妃了。”
“哀家不嫌麻烦。”太妃说完,又心疼的道:“皇帝你也莫要太着急上火,西南既已经陷落,也不是一两日的功夫就能夺回来的,还需从长计议。”
“朕知道了,太妃也莫要着急,大周兵强马壮,一个小小的西南,收复回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正隆帝也劝慰着她。
离开之前。
他又看向云早早,道:“早早,等过两日老九去了西南,你便搬到寿康宫,陪着太妃她老人家吧,等过些时日安国寺的护国法会结束,把小栗子也接进宫里来。”
云早早可不敢抗旨:“父皇,儿臣知道了。”
让他们娘俩都进宫来住,说好听了是抬举他们,其实吧,就是拿他们当人质,为了防止萧珩在外生出旁的心思,用来威胁他的。
正隆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叮嘱她:“这两日你好生照顾老九,务必要让他在去西南之前,将身子养好。”
“是,父皇。”云早早道。
正隆帝离开之后。
太妃又气又急:“西南那边潮湿闷热,各种怪病横行,又有邪术巫蛊,各大势力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阿珩如今身子不好,皇帝他又不让你跟着去,他一个人过去那等凶险之地可怎么办才好。”
云早早安慰她:“太妃,明神医人在西南呢,您不必太担忧,我就在宫里陪您就好。”
而且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萧珩去了西南,师父跟师爹说不定也会跟着过去,他若是真的有生死之危,他们夫妻定然会出手相助的。
萧珩也宽慰她:“我的身体还好,太妃您在宫里吃好喝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比什么都重要。”
这天战报送来之后,群臣一直在商议如何应对西南的惨败,如何处置武安侯的问题,不是头等重要,便暂时搁置了。
这搁置对旁人没有丝毫影响,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
可对武安侯府来说,就极为煎熬了,从白天等到天黑,终于等到了被叫进宫中的勋贵大臣们出了宫。
侯夫人心急如焚,一刻也等不了,喊:“驰儿,你与我一道去永昌侯府,问问事情到底如何了。”
若说事到如今,还能真心帮他们一把的人,也就只有永昌侯了。
云晋驰也是如此想法,让云晋淮在家里好好看家,等着应对宫里来人,便跟她一块儿出发,直奔永昌侯府而去。
永昌侯刚回府没多久,管家前来禀告说武安侯夫人跟二公子求见之时,他刚喝了口茶水,深深的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之后,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管别人怎么做,怎么跟侯府避嫌,他都是不能这么做的。
当年老侯爷对他有恩,后来又将爱女许配给他,他们的儿子,永昌侯府未来的侯爷,身上也流着一般武安侯府的血。
若是他在此时见死不救,外人怎么说先不管,他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
云晋驰很快便推着侯夫人过来了。
侯夫人都没顾得先跟他打招呼,便直奔主题:“妹夫,陛下那边怎么说?”
“大嫂先莫要着急,喝口水慢慢说。”永昌侯端了杯茶水递给她,咽下了想要出声的叹息,道:“陛下那边,暂时还没有定论。”
侯夫人哪里有心思喝什么茶,接过茶水在手里捧着,紧张的看着他:“怎么会没有定论呢?是死是活好歹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一刀砍下来还轻松些,什么都不说就晾着,就好似悬了一把刀在他们脖子上,不知道何时落下来,才更让人煎熬。
“大嫂可莫要犯糊涂,这没有说法,才是最好的,陛下若真的想马上治侯府的罪,可就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陛下没这么做,说明陛下还是念着跟侯府之间的情谊。”永昌侯说完,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而且大哥跟安儿如今也是生死不明,陛下也不会轻信战报上的一家之言,自然是要等找到他们,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再行决定该如何处置。”
侯夫人点头,感激的看着他:“多谢妹夫,我知道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才能帮到侯爷跟安儿?还请妹夫指点一二。”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要做,以不变应万变,你们也知晓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你们若是到处走动,只会惹他更心烦。”永昌侯也不吝告知他们。
“好。”侯夫人忙不迭的应着,抹了把眼泪之后,接着问:“还有呢?”
永昌侯道:“大嫂,驰儿,你们也莫要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跟你们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若是大哥他们战死沙场,人都死了,不管他们是不是战败,生前有什么错,都可以说是为国捐躯,陛下念着侯府世代为大周立下的功劳,将功抵过,定然不会拿侯府怎样。
可若是他们还活着,带着溃军撤离了,要怎么判罪,就要看他们之后的表现了,若是能戴罪立功,还是能保住侯府的。”
现在最怕的就是他们人还活着,可手下兵力不够,也没那个本事打回去,打败叛军,夺回丢掉的城池,就麻烦了。
侯夫人跟云晋驰都不是笨人,听到这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会儿。
云晋驰思忖了片刻之后,似是下定了决心,握紧了拳头,道:“姑父,我马上出发去西南找爹跟大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到他们,家里就劳烦你多多看顾一二了。”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总比在京城干等着坐以待毙的好。
实在不行,他们父子三人都死在西南,也好能保全侯府!
侯夫人震惊又心疼的看着他,哑声道:“驰儿,你不过一个读书人,你就算过去了,又能做什么?”
“娘,你也说了我一个读书人,我就算留在京城,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干着急,还不如去西南碰碰运气呢,说不定能拼出一线生机。”云晋驰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已经打算好了。
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他还可以劝爹跟大哥跟他一块儿慷慨赴死!
永昌侯猜到了他的想法,拉着他道:“驰儿,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姑父在京城定会为你们想办法,你去了西南,也莫要冲动,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孩子真不至于想到去死。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会永远不败,大哥他们虽战败,丢了西南,可陛下不至于会处决他们,不过削爵贬为庶民是逃不掉的。
“多谢姑父提点,驰儿记住了。”云晋驰感激的道谢,对着他深深一揖到底:“那我跟娘便不打扰姑父,告辞了。”
“慢点走。”永昌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语重心长的道:“驰儿,听姑父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哎!
若不是他们赶走了云早早,跟她闹翻,何至于一步错步步错,闹到如今地步,侯府再想要翻身,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这日回侯府之后。
云晋驰便收拾了行礼,翌日天刚亮,便出了城,直奔西南而去。
两日后。
云早早也把萧珩送走了,看着他带着一万龙武军,一万神武军共两万大军离开,脸色蓦地一变,一拍脑袋,对代替了宁商成为临时马车夫的如意道:“如意,快些追上去,我还有东西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