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问心兰 作品

第224章 身孕

暮色如墨,缓缓漫过九王府那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九王府内,奢华的寝殿中,闻心兰坐在雕花桌前,手持银匙,轻轻搅着那碗血燕盏。浓稠的汤汁在银匙的搅动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可不知怎的,一股刺鼻的腥气突然钻进她的鼻腔。

她的眉头瞬间蹙起,喉头毫无征兆地涌上酸水。闻心兰惊慌失措,仓皇地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抵在雕花桌沿,都压出了青白之色。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当啷”,冰裂纹瓷碟滚落青砖地,溅起的燕窝汤汁,无情地沾湿了她裙摆上精心绣制的白梅。

“王妃莫不是……”春桃原本稳稳捧着铜盆的手猛地一抖,铜器相互撞击,发出尖锐的声响,这声响瞬间惊醒了檐下隐匿的暗卫。闻心兰反应极快,猛地攥住小丫鬟春桃的手腕,那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撞在黄梨木椅背上,瞬间裂开细纹 。“嘘!不可声张!”她压低嗓子,厉声呵斥,指尖深深掐进春桃的皮肉里,仿佛要将满心的恐惧与慌乱都借此压抑下去,“去把窗棂都关上。”春桃虽满心疑惑,却也只能照做。她赶忙放下铜盆,小跑着去关窗。

“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特别是李云轩!”闻心兰又低声叮嘱了一句,眼神中满是决绝与警惕。待春桃关好窗,屋内陷入一种压抑的静谧,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春桃被吓得脸色惨白,她不清楚王妃的用意,但多年的主仆情分,让她知道,只要是闻心兰的命令,她都必须毫无条件地遵守。

戌时的更漏声,一下一下,打破了这份寂静。闻心兰坐在妆台前,对着暗格里那张褪色的桃花笺出神。那是墨晚风离乡前最后一封书信,承载着他们曾经的甜蜜与誓言,如今被她折成纸鹤,小心翼翼地压在层层罗裙下。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抚过小腹,动作轻柔却又带着几分迟疑。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铜镜,映出的是她骤然惨白的脸——距离上次月事,竟已过去整整八十七天。

这个认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尖上。闻心兰对于肚子里突然到来的生命,感到万分挣扎。她恨透了李云轩,是他的强取豪夺,让自己陷入这痛苦的深渊,她怎么也不想生下李云轩的孩子。可如今,她被李云轩严密监控着,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堕胎,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她内心如被烈火焚烧,一方面是对李云轩深入骨髓的恨意,让她抗拒这个孩子的存在;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对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充满愧疚。她轻轻呢喃:“孩子……娘亲对不起你……”声音里满是无奈与痛苦,泪水也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那封桃花笺上,洇湿了曾经的爱意与憧憬 。在这深宫里,她的命运早已被无情改写,如今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更是将她推向了痛苦的深渊,前路茫茫,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第二日,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九王府奢华却压抑的寝殿内。闻心兰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如乌云般笼罩着她,挥之不去。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慌乱,对着一旁侍奉的春桃,尽量平稳地吩咐道:“取脉枕来。”

春桃瞧着自家王妃憔悴又决绝的模样,心中满是担忧,却也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捧来药箱。闻心兰坐在床边,神色凝重,缓缓将三根手指搭在右腕。此时,寝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地跳跃着,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惊变。她静静地感受着寸关尺下的脉象,那脉象竟如滚珠走盘般,清晰而有力,这一结果惊得她猛地站起身,手臂一挥,打翻了一旁的鎏金烛台。

“哐当”一声,烛台倒地,滚烫的蜡油瞬间流淌出来,在青砖上迅速凝成了桃花状。闻心兰望着那凝固的蜡油,眼神空洞而迷离,恰似那年墨晚风在桃溪畔,笑语晏晏地为她点上守宫砂,彼时桃花灼灼,情丝绵绵,可如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去取酸梅。”她突然厉声吩咐,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染着蔻丹的指甲下意识地抠进黄梨木妆台缝隙,仿佛这样便能抓住一丝往昔的温暖。春桃不敢耽搁,匆匆忙忙捧着青瓷罐回来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只见王妃正将整把梅子塞进口中,大口咀嚼着,酸汁顺着下颌不受控制地流进衣领,在雪白的中衣上洇出点点血渍似的暗红,看上去触目惊心。

三更梆子敲过两响,整个王府都陷入了沉睡,万籁俱寂。闻心兰却毫无睡意,她赤脚踩过冰凉的青砖,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暗格,取出那个藏在深处的鹤唳散药包。药包贴着心口,却烫得她心口生疼,这是她用托苏子卿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弄到的慢性毒药。之前李云轩将自己的鹤唳散尽数收走,这是她唯一私藏下来的存货。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上月被迫承欢时的场景。李云轩那冰冷的双手掐着她的腰肢,喘息着说:“给本王生个世子。”想到这儿,她的眼中涌起无尽的恨意与痛苦。

“孩子……娘亲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带着无尽的彷徨与无奈,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在这深似牢笼的王府中,她被命运的枷锁紧紧束缚,而肚子里这个无辜的孩子,成了她痛苦与挣扎的根源,前路漫漫,她却找不到一丝解脱的曙光 。

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敲打在芭蕉叶上,声音渐次紧密,交织成一曲哀伤的乐章。九王府的寝殿内,闻心兰轻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缓缓走到窗前。她的目光透过那层朦胧的雨幕,落在院中那棵新栽的桃树上。狂风肆虐,无情地将桃树的枝桠打折,粉嫩的残花零落成泥,混着浑浊的泥水,一点点渗进青砖的缝隙之中。

望着这凄然的一幕,闻心兰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彼时,桃花灼灼,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倾盆而下,涨满了桃花溪。墨晚风笑意盈盈,背着她趟过那湍急的溪水。少年温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膝弯,暖到了她的心尖。他轻声呢喃:“等咱们有了孩儿,我便教他凫水……”那时的天空澄澈,爱情纯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许。如今,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她怀着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想到这里,闻心兰的眼中涌起无尽的悲戚与愤怒。她猛地转身,一把抓起桌上的铜镜,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墙面砸去。“哐当”一声巨响,铜镜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春桃闻声匆匆赶来,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恐万分。只见王妃正攥着半块破碎的镜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划破了手掌。闻心兰像是浑然未觉疼痛,染血的指尖在妆台上用力刻下“孽种”二字,然而,在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笔画弯成了一道颤抖的圆弧,仿佛是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的写照。

她望着镜中自己那张憔悴而又布满血丝的脸,猩红的双眼写满了绝望。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痛苦、仇恨、无奈,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伏在满地的狼藉之中,放声呜咽。那哭声撕心裂肺,在空旷的寝殿内久久回荡,诉说着她被命运捉弄的悲惨与不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