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的污名洗去后,再次成为了百姓们街头巷尾谈论的风云人物,
家贫的父母给孩子立榜样,都会将云鹤的人生履历重点描述一番,让孩子对从军燃起向往。
说书先生将云鹤生前的一些英勇故事编成新的鼓书,每每开讲,台下都会人满为患。
连钰今日被云亭邀请到了天香茶楼,名为品茶,实为听书,
“……那云鹤将军当年的最后一役,对手是多年的宿敌,乌奴的大将察柯鲁,
众所周知,那察柯鲁的手下都是身材魁梧,杀人不眨眼的莽汉,在战场上可是会生啖人肉的可怕存在!
但是,我们英明神武,用兵如神的云将军,根本不怕他!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在军队的正前方,手持长枪,直指对面的察柯鲁,
‘哦豁!察柯鲁哟,我早已经看破你的作战计划,在此劝你还是尽快投降,否则本将军定杀的你片甲不留!’”
连钰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出来,云亭转头看向连钰,眼神熠熠,
“这里他讲的不对?”
连钰想到自己那不善言辞的父亲在阵前说着这么好笑的话,别人他不知道,但是父亲自己,定然是要羞得脸红的,她轻笑着摇摇头,
“他讲的很好,将军智计无双,面对那狡猾的察柯鲁,丝毫不惧,五箭连发数次,直接将对方营中的大将斩的连一半都不到,
最后一箭,直接将察柯鲁的箭劈射成花后,还直射入对方胸膛,”
连钰眼神定定的看着云亭那双纯净的眼睛,
“将军比说书的大师讲的还要英武,但是亭公子可知......”
“叫我亭儿,我都直呼瑞山哥哥兄长了,瑞山哥哥就不要以公子称呼我了,显得好生生疏!”
云亭对连钰称呼自己公子很不满意,强硬的要求连钰更改称谓,
连钰砸了砸嘴,有些不自然的唤出那个,自己暗自在心里,咋摸了不知多少次的名字,
“亭……亭儿?”
“嗯,瑞山哥哥,你要说什么?”
云亭大眼睛蒲扇蒲扇的看着连钰,亮晶晶的尽是天真和希冀,
连钰感觉自己眼眶要红,她用力咽下情绪,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要说的话,
“亭……亭儿可知,将军每一次英武杀敌的身上,留下了多少血,多少伤疤,你的母亲因此留下了多少眼泪?
这些都是身为武将和武将的家族,注定要背负的,旁人只看到云将军一家的大义,其实并不知云将军过去数十年,身上背负的苦痛,
亭儿是将军之子,要继承父亲衣钵立志为将,自然值得称颂,
但是我却不希望,亭儿因为这些称颂,以及百姓的敬仰,才立志为将。”
这是连钰要教给自己弟弟的第一课,理想的树立,不能受第三人的影响。
这两日云亭拉着自己看了许多云家事迹改编的戏曲,鼓书,甚至木偶戏,画本子,
连钰明显感觉到,云亭话语中对于从将的热切和向往。
她担心云亭是因为这些虚幻的理由,而有了这个想法,
毕竟云亭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在军营长大,而他是在宅院里长大的,
对于军营的厮杀和凶险,了解的不足十一。
“戏曲鼓书自然讲的都好,这些是将军应得的荣耀,但却不是你必须背负的使命,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枪法和兵法我日后都会教你,等到这些都学会了,你在做选择也不迟。”
连钰说的语重心长,但见云亭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眼睛亮晶晶的开口,
“瑞山哥哥说得对!”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就是喜欢听这些,我喜欢听到看到父亲被所有人喜欢,被所有人称赞,
所以我最近听了好多书,看了好多戏。我觉得父亲好厉害,我的姐姐,我的娘亲,还有主母都好厉害,
他们不囿于女子规训,在战场上夺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殊荣,我也与有荣焉!
如果我日后有了女儿,也不会困住她飞向天空的翅膀!”
云亭想法飞的过快,连钰直接被茶水呛着了,她咳了好一会儿,
云亭忍不住的担心,不停地帮连钰拍背顺气,
连钰将他拉到面前,一个鼻窦挂了过去,
“你才多大?就开始想有女儿的事?不如多想点实际的,比如,最近枪法的练习,怎么就停滞不前了?”
云亭摸摸自己的鼻子,笑得更加开心,
“瑞山哥哥放心,我这几日已经找到突破口了,您且等几日,我定然叫瑞山哥哥刮目相看!”
“哦?说说,到底是如何找到的?”
连钰促狭的靠近云亭,云亭猝不及防被连钰一把揽住,手指就要挠他咯吱窝,
云亭是个触痒不禁的,但是此时就是死咬嘴唇,绝不开口。
连钰也没有真的打算,从云亭嘴里逼出点什么,只是她看到这小子这么骄傲的小表情,就想欺负他一下。
闹够了,她也放开了顾亭,顾亭从没有和连钰这么亲近过,还有些意犹未尽,
“瑞山哥哥,你怎的放弃了?”
他直接将连钰刚才咯吱自己的手臂抱在手里,睁得无辜的大眼睛,一副撒娇没够的样子,
连钰忍俊不禁,也没有着急抽回自己的手。
两张相似的侧脸和眉眼,靠的很近,映着窗子后面透进来的暖色阳光,就这样晃住了钟白的眼。
连钰最先感觉到钟白的存在,转过头看向钟白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未尽的笑意,
“少渊也来听书?”
钟白回过神,点点头,笑着走到连钰身旁坐下,
“天香茶楼的这位说书先生,可是掌柜的重金请过来的,据说说的极好,所以我也来听听,父亲曾经的友人的故事。”
他看着依旧抱着连钰手臂的云亭,意有所指的板起脸继续开口,
“倒是没想到瑞山也在这里,几日不见,亭公子和瑞山之间的关系,竟已经变得如此亲近了?”
顾亭毫不避嫌,将连钰的胳膊抱得更紧,挑衅的跟钟白吐了吐舌头,
“怎么,钟白哥哥嫉妒?也想抱瑞山哥哥的胳膊?你得先问问本公子答不答应,嘻嘻~
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家人!”
语罢,又抬起连钰的手,在钟白眼前大力的晃了晃。
连钰无奈的摇摇头,由着云亭肆无忌惮的撒完娇坐好,
钟白想起连钰的身份,也明白她与云亭这么亲近,确实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不快!
他盯着抱着连钰手臂的云亭的手,竟然不可思议的想,要是抱着那手臂的是自己......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连钰,如果连钰和自己之间也能如此随意亲近的话,那该……多好啊。
但这只能是他的奢望,
“是我忘记了,瑞山和亭公子本就是一家的,亲近也是自然的,
只是,亭公子最近的枪法进步的实在是太慢,叫瑞山操了那许多心,不知可曾补偿过你的瑞山哥哥?”
云亭立刻笑得甜甜的,
“少渊哥哥不用担心,我和瑞山哥哥之间的感情,可是比血都浓,自然比少渊哥哥更懂得如何心疼她!
我都是真情实意的付出,不像少渊哥哥,动动嘴皮子,就自认为成了我哥哥的挚友。”
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钟白看着云亭脸上鸡贼的笑容,回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笑脸,云亭立刻委屈着笑脸,跟连钰撒娇,
“哥哥,你看他……”
“少渊,他还是个孩子。”
连钰说完钟白,转头摸摸云亭的脑袋,
“亭儿不用介意,你少渊哥哥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亭儿?
钟白觉得脑子有点跟不上,才几日没有见面而已,这两人现在这么亲近了嘛?
他一个大人跟一个小孩子这么吃味,实在是不合适,但是他又实在有些忍不住,
因为连钰每给云亭一点脸,云亭立刻就给一个眼神,挑衅自己。
钟白只能装作没看到,独自端着茶杯猛地喝闷茶。
“云将军的夫人,年轻的时候,是江湖侠女,传说他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时候,有一次劫到了比她的口袋还要干净的云将军,
二人一见钟情后,很快就成了亲。云将军不忍自己娘子跟着自己颠沛流离,遂参军闯前程去了,没想到不出五年,他就成了军中的大将。
前任统帅看重他,倾力培养他两年,他就成了雪拥关的一块定国柱石,震住了雪拥关许多年!
他的夫人也多次陪同夫君上战场,是军中的女将军。
只是后来将军夫人伤的重了,生了女儿后身体又损伤,这时遇到了逃婚出来的顾家小姐顾清荷。
顾小姐对将军也是一见钟情,但是最终撮合他们在一起的确实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和顾小姐姐妹相称,与将军一家四口可谓琴瑟和鸣。诶,只是悲剧却在此事发生了……”
连钰听着台上说书先生说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故事,仿佛听到了父亲母亲还有小娘在呼喊自己,
“宛儿,快过来!”
“爹,娘,小娘——”
少女眸子莹亮,身上披着无限春光,愉快的跑向身处风雪中的三人,
他们身后的风雪,在几人手指交汇之时,立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