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钰不敢看此时钟白的眼睛,只垂着眸子胡乱的拿棍子扒拉中间的火堆,
世间惟有深情,最难辜负。
连钰面上无波,但是此时的心中,却并不安定。
她在心中回想着和钟白相识之初,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她本就是为了给家族洗冤而来,心中不敢掺杂一丝杂念。
所以,与钟白的相识之初,她对钟白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并没有不同,
甚至比在其他人面前,更加小心的保护着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
人非草木,钟白长相出众,为人也清雅,时间久了,心中总有一点异样的情愫产生,
不过,一直以来,连钰都很好的将这种情愫压下去了。
可是后来,连钰的心还是没有守住。
是什么时候,这份情愫开始不受抑制的疯长起来的了?
是在梁安府的时候!
那次依依不舍的拥抱,虽然当时是连钰胳膊受伤,钟白强硬的要抱她回去,
可是那晚的月亮太圆,那晚钟白的胸膛太过火热,
鬼使神差的,她主动伸手挽住了钟白的脖颈。
那一瞬间,连钰知道自己完了。
之后,连钰再面对钟白的时候,便再也无法抱着和以前一样的状态和他相处了。
她每一次和钟白的相见,都在尽力的压抑自己的雀跃,
她每一次唤出钟白的名字,都在唇齿间留恋无数次。
知道他有未婚妻,可对方已经不在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心中暗自庆幸过,
不时生出的旖旎心思,在之后每一次和钟白的接触中,越来越难以控制。
直到,她知道自己竟然就是钟白心心念念了十年的宛娘。
那一刻,连钰是委屈的!
十年而已,自己变化能有多大?
钟白口口声声心悦自己多年,却连自己就站在对方面前,都认不出来!
连钰暗自气恼过,刻意忽略过,
甚至在祭拜那日决定,永远不再和这个抱着自己的牌位,一脸死了老婆的鳏夫相男人坦白!
她刚才就这样做了!
但是,她后悔了,她的心被撕扯的生疼,
她好像做不到,真正的放弃这个男人。
“咳咳——”
呛过水的后遗症,让她现在还止不住的咳嗽,使得本来就闷痛的胸腔更加疼痛,
“瑞山,你怎么样?”
钟白本来蹲在旁边暗自心伤,突然听到连钰止不住的咳嗽,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转头一看,连钰捂着心口,脸上早已经泪流满面。
“瑞......瑞山。”
他再次慌乱了。
他不知道连钰为什么会突然流眼泪,
以前连钰从来不会这样,将自己柔弱的情绪轻易的展露出来。
“我......”
钟白抬着手,停在连钰脸前几寸的地方,“我”了半天,最终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胸口好痛,都是因为你。”
连钰声音微哑,低垂着眸子,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不住往下流。
“胸口痛?”
钟白想起来自己刚刚给连钰按压心口的时候,由于心中过于担忧,手上力气是有些大。
他顿时心里不安起来,会不会是自己刚才把她的骨头给摁断了?
连钰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着,钟白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探过身子,就要给连钰检查。
脸颊上突然凉了一下,钟白瞳孔一震,整个人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他能感觉到贴近自己耳边的,连钰的呼吸,
他能清晰的嗅到近在鼻间的,女子的软香,
“咚——咚——咚——”
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这是我的最终回应。”
他听到连钰温哑的嗓音,说出了自己最想听的那个答复!
一瞬间,钟白心中所有的委屈难过痛苦全都消失不见,
停在半空中的右手,转个方向,用力的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啪——”好疼!不是做梦!
连钰脸色一惊,忙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傻了?”
是的!
我是觉得自己傻了!
钟白又哭又笑的,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如此好一会儿,
他颤抖着声音,喊出来那个十年来只敢放在心里的名字。
“宛……宛儿?”
连钰的手指微微收紧,眼泪一下子就汹涌的流了下来。
这个名字多少年没有人叫过了?
她是连钰,是瑞山,是刑部郎中,唯独不是她自己。
钟白这次再也没有顾及,直接伸出手,温柔的给她擦眼泪。
但他忘了,他身上的衣物还是湿的,
连钰立刻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寒气,上手就要扒他的衣服,钟白要躲开,
连钰自己擦着眼泪,哭的有些委屈,
“我都这么难过了,你还要惹我更难过吗?”
钟白慢慢的放下反抗的手,任由连钰将自己的外衣拉了下去,
她的手伸到钟白的腰间时,钟白身体立时一个激灵,
“我……我自己来。”
连钰就这样看着,钟白犹犹豫豫的将外层的衣物,脱得身上只剩两件里衣,
她随手将刚才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扔给他,
“只留最里层的,剩下的都脱掉。”
钟白面色立时赤红无比,连钰结结巴巴的说道,
“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如此扭捏了?之前落水,也不见你羞赧过。”
钟白想起上次两人钓鱼的趣事,微微一笑,将外衫盖在胸口,才慢慢的动手去解里层的衣服。
火堆烧的噼里啪啦的,连钰看着中间的火堆,小脸被映得通红,
她随意地将晾干的头发抓起来,才发现钟白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挽着发髻。
趁着钟白愣神的功夫,上手将钟白的发髻打散,全数披散了下来,
钟白摸着湿哒哒的头发,有些无措,
连钰红着脸,将颈间的玉环漏出来,指着说道,
“你来询我,我亦应了,这便是认了这信物。”
钟白无错的脸立刻转向连钰,眸中的喜悦不言而喻,
他胡乱的将头发整理的垂顺一些,英挺俊逸的脸映着温柔的火光,显得他居家又温润。
钟白将屁股一点一点的靠近连钰,脸上烧的通红,不知是烤的还是羞赧的,
“那......那我......那你......那那......”
连钰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脸亦是红红的,
“只要我不说话‘不’字,你就什么都是我的!”
这话对姑娘家来说,十分大胆了,钟白若是不说点什么,那他这辈子就活该孤独终老。
对钟白来说,这可是心爱的姑娘在向自己伸出结缘的右手,他当然要立刻抓住。
他将连钰随意挑着火堆的手握住,郑重的将自己的荷包放到她掌心,握紧。
“嗯,这些是我的全部,你随时都可以调取。”
连钰眼神愣愣的看着钟白,钟白眉眼尽是羞赧的笑意,他将连钰手中的荷包打开,一一给她介绍,
“这钥匙是我全部私库的钥匙,这是我的牙牌和路引,以前也是我娘给我爹保管的……”
连钰这次真的红透了脸,钟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以说他是在用实际行动,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连钰了,
让连钰保管他的家私,还有,他的人身。
连钰微侧着头,看着钟白,钟白此时已经淡定下来了,
“瑞…宛…宛儿,我今年二十三岁,除了妹妹,身边没有过女子。
当然,如果非要说有的话,我十年前见到你时,就将你种在心里了,
后来我遇到了你,引为挚友,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疯了,以为自己竟然会喜欢一个男子,”
钟白自顾自的笑出来,随后又认真说道,
“不过,最后发现,那个人居然还是你,无论你是什么面貌,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将你种在心里。”
“无论你是瑞山还是宛娘,我钟白此生,身边都只会有你一人,不悔,不变!”
连钰眸光闪闪,一种名为幸福的颜色,从她的眼尾,向眸中蔓延。
钟白将握住她的手收紧,声音里俱是安定,
“我会陪着你,等着你,直到我们二人都走到生命的尽头,”
“好。”
万语千言,汇到口中,仅剩一个好字。
但仅这一个字,就已经叫有情人之间,完成了山盟海誓的契约。
钟白小心的将手靠近连钰的肩膀,掌心火热,
连钰轻颤一下,主动将身体靠近了钟白的胸口,钟白顺势揽过了连钰的腰身。
十年前,明艳的少女一眼入了心,
十年后,他终于触到了最初的那一抹心动。
天色逐渐亮起,连钰从钟白的怀中醒来,两人各自穿戴整齐,走出山洞,
“是皇帝派你出去?”
“是族中事务,我代父亲回族中祭祀。”
钟白将斗笠给连钰戴在头上,深情的望着连钰,
“听说你来河间府办差,我就想来看看你,不过我很感谢自己这次跟过来了,以后,我就可以坦诚的面对你了。”
连钰刚想说,不是一直都坦诚吗?
想起来钟白昨晚是直接挑明了自己身份的,他应该憋了挺长一段时间在心里了吧。
“嗯,我也感谢,那路上小心,我等你回来。”
“我会的!”
钟白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二人手拉着手在林中穿梭,眼中都只有彼此。
远远的身后,一双眼睛恶毒的看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