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西郊废庙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白萧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玉扣。月光透过残破的庙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庙内阴影处传来,惊得白萧浑身一颤。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面戴铁面具的高挑身影从一根倾倒的梁柱后走出。那人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却又带着军人才有的利落。
白萧的手按上剑柄:"阁下何人?"
黑衣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物,在月光下泛着金光——那是一面御赐金牌,上面赫然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奉陛下之命,特来与白大人共查黎家旧案。"黑衣人的声音经过刻意改变,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白萧没有放松警惕:"既是奉皇命,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白大人见谅,此事牵连甚广,在下身份特殊,不便公开。"黑衣人收起金牌,"陛下知你忠心,但此案水深,不得不谨慎行事。"
月光下,白萧注意到黑衣人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像是被烈火灼烧过。更奇怪的是,尽管对方刻意改变声音和姿态,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杜老尚书死了。"白萧单刀直入,"我们赶到时,他刚被灭口不久。"
黑衣人微微颔首:"我知道。你们从他手中取得了一枚玉扣?"
白萧心头一震——此事只有他和秦陌川知晓,黑衣人如何得知?除非...真是皇帝亲信。他犹豫片刻,还是取出那枚白玉扣:"阁下可认得此物?"
黑衣人接过玉扣,手指在"璟"字上摩挲了一下:"程璟的随身之物。程颐的侄子,现任兵部侍郎,太后娘娘的表侄。"
"果然是他。"白萧眯起眼睛,"杜老尚书死前紧握此物,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白大人以为呢?”黑衣人道。
夜风突然穿堂而过,吹得破窗棂呜呜作响。白萧感觉后颈汗毛倒竖——程颐是先帝时期太医院院判,更是当今太后的表兄。
"看来此事不仅是司徒家,连程家甚至是……太后都牵连其中..."
黑衣人打断道,从药囊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册,"十二年前,梅妃之死疑点重重,先帝匆匆将黎家问罪,此事错综复杂,需要小心谨慎。"
白萧接过纸册,认出是太医院的轮值记录。程颐的名字被朱砂划去,旁边批注"黎汉卿代值"五个小字,笔迹匆忙得几乎破纸。
"黎院正发现梅妃中的是鸠羽毒..."
"所以程颐必须除掉他。"黑衣人声音突然染上寒意,"程颐诬陷黎院正配错药方,先帝盛怒之下将黎家满门抄斩。"他顿了顿,"陛下早就有所怀疑,只是想要翻旧案势必牵涉众多势力,如今朝局还不稳。"
白萧猛地抬头。月光恰好照在黑衣人铁面具的眼洞处,他惊觉那双眼睛竟泛着诡异的淡青色,心中一惊。
"陛下...是何意?"
黑衣人收起纸册:"陛下登基后便秘密派人重启调查,我们暗中查访了十七位老太医,才拼凑出这些线索。"他忽然逼近一步,"直到白大人突然介入,打草惊蛇,杜老尚书灭口。"
这句话如同冷水浇头。白萧想起面圣时皇帝那句"朕是君,你是臣",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那不是疏远,而是警告。
"所以陛下先前是在..."
"试探你是否受人指使。"黑衣人冷笑,"幸好你够聪明,没去找严御史。那老狐狸表面帮黎家翻案,实则是太后的人。"
庙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黑衣人闪电般甩出三枚银针,暗处立刻响起一声闷哼。白萧这才注意到黑衣人施针的手法极为特殊——手腕先旋半圈再发力,正是黎氏"回风拂柳"针法。
"你是黎家什么人?"白萧突然发问。
黑衣人动作微滞,药囊中的艾草香骤然浓烈:"白大人最好别知道太多。"他话锋一转,"程璟书房有本《千金方》,内页夹着程颐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白萧正欲追问,屋顶突然塌下一片碎瓦。十余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刀光全冲着他们要害而来。领头者刀刃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的征兆。
"退后!"
黑衣人一把推开白萧,扬手撒出药粉。烟雾中银光闪烁,刺客接连倒地抽搐。白萧趁机刺穿两人咽喉,热血溅上铁面具。"咔"的一声轻响,面具裂开细缝,露出半张白玉般的脸——右眼下一颗朱砂痣红得刺目。
白萧如遭雷击。十二年前他曾在黎府见过一个少年公子,眉心点着同样的朱砂痣。那是黎院正的嫡长孙,传闻已随黎家一同问斩的黎清远!
"当心!"
一声厉喝将他惊醒。黑衣人——很可能是黎清远——正被三名刺客围攻。白萧飞身上前,剑锋划过一道寒光,两颗人头应声落地。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掷出烟雾弹遁走。
"程璟起疑了。"黑衣人按住面具裂缝,声音终于透出几分清冷,"三日后子时,带《千金方》来此处。"他扔给白萧一包药粉,"程府东墙有株老梅,寅时护卫换岗。"
白萧攥住他衣袖眼神激动:"你是……清远兄..."
"白大人认错人了。"黑衣人猛地抽手,袖中滑落半块玉佩——分明是太医院院正的印信,"记住,陛下要的不仅是真相,更是能动摇太后一党的铁证。"
说罢他纵身跃上断墙,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面具裂缝间的朱砂痣如血般鲜艳:"杜老尚书临死前说...梅妃案发当日,贤妃曾派人去太医院取过雪蛤膏。"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雪蛤膏与鸠羽毒相克,若同时服用会令人五脏俱焚——正是梅妃暴毙时的症状!
待白萧回过神,黑衣人早已消失在夜色中。他低头看手中的药包,纸上字迹苍劲有力:"程府书房暗格在《黄帝内经》画卷后,机关左三右四。"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白萧此刻才彻底明白皇帝的处境——既要为生母讨公道,又不能公然与养母反目。他们,成了这盘死棋中,唯一能过河的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