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懂,也不明白嬴勾到底在想些什么,偶尔眼底的一丝寂寥,甚至没看明白,便被这男人隐至深处去了。
这是和他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他应该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意识到危险,而后远离。
而不是如现在,竟在同一片月色下漫步。
嬴勾的声音很温柔,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的,很难明说的东西,和他在一起,你似乎永远不会担心有什么危险,因为,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月色下,沐歌长声叹息,又悄悄看了眼身侧的人。
他很强大,却不仗着强大欺负无辜之人,这点,是后卿那疯子怎么也比不上的。
“没分魂前,我曾经向昊天要了一截神树树枝,被人斩杀后,魂魄侥幸逃走,却在最后被人出卖,之后为了活命,便将魂魄一分为四。”他慢悠悠走在月光里,有些无奈地轻声叹息,向一个初见不久的人讲述自己不为人知的秘辛。
“那些人为了捉住我,便将我尸首上未来得及凝固的鲜血取了来。天地神魔,众生八界,凡身死,头七皆要去生前住的地方走一遭。
我无法避开这个本能,便在那天晚上,被他们用鲜血引到了法阵里。他们曾以为我必死无疑,却未想到,他们用作阵眼的地方,恰好是我用来埋放昊天神树的所在,所以……”
嬴勾勾了勾唇,有些古怪道:“他们将鲜血倾倒在阵眼上,本以为我就会被阵法束缚住,却没想到……那血,竟被深埋在土里的昊天神树树枝全吸收了。”
神树树枝接触到他的血液后,只刹那便将血液吸收殆尽,而他其中一份灵魂感知到本体的鲜血,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那神树树枝撞了过去!
“那份灵魂接触到沾染了本体鲜血的神树树枝之后,便重新化作了人形。”
神树树枝本来圣洁,按理说,遇到已经身死的犼时,发挥出来的也该是诛邪的作用。
但不知是犼太过强大,还是神树树枝被昊天做了什么,当他的灵魂、鲜血和树枝相融之后,他不仅没被诛杀,反而有了人的模样,不仅如此,还祛除了一身浓郁的秽气。
通体无垢,甚至比当时的黄帝更像圣人些。
“等等吧,我会把身体还给你,”他在心里悄悄对后卿道,“等我处理完了该处理的事,就让你彻底吞噬我,在此之前,你便先忍着。”
后卿:“……”
一夜过去,沐歌终究没能离去,满地月色倾洒,两人就着月华,天明方才到家。
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白素守在门口,与她同行的,还有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一两声的林梢和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女孩子。
如今在大宅里的是嬴勾而不是后卿,若是后卿,她还可以强行闯进去,最严重也不过打一架,之后后卿肯定会帮忙。
但嬴勾不同。
哪怕现在大宅已经没有了言灵的束缚,但因为里面是嬴勾,她也绝不会也不敢乱闯。
于是,就这样守在了外面。
女孩子很漂亮,相比起白素的妩媚张扬,她的美要内敛许多,说话温声细语,不卑不亢。
是来请他们去茶楼的,沐歌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我们一夜没睡,”嬴勾指了指耷拉着眼皮的沐歌,“大家都很困。”
“这,此事事关重大……”女人犹豫,“阁楼有千年玉露汁,若小先生实在疲惫,可以此解乏。”
玉露汁?千年的!沐歌耳朵一动。
嬴勾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沐歌从未见过有谁像这两个人这样会聊天打太极。
简直比庙里的老和尚还会打机锋,作为听众一员,沐歌全程装作自己听懂了,简直比打怪兽还辛苦。
“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董家山?”
“倒是知道一二,据说,前几天地震,把那山的龙脉震碎了,所以如今镇不住秽气——现在怕是已经成了座鬼山。”
沈钰竹:“事实上,据我们所知,那地震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什么人祸能如此厉害,将一座风水大山的龙脉捣碎,”嬴勾故意问道。
别人或许不知道那山里有什么,但他不可能不知道,作为僵尸始祖,哪怕一直被后卿压在深处吞噬,他也不会让自己处于孤立无援,消息闭塞的地步。
何况,那山在千年前,本就是他的居所。
地处西南内部,毗邻十万大山,风水宝地,龙脉天然,当年他去的时候,甚至还在里面逮了只太岁出来。
“不久前,一伙不怎么正派的盗墓贼曾诱骗普通人去山里……”
嬴勾顿了顿,示意他继续。
“都是些还没接触过社会的学生,也有个别生活不如意的普通人,因为并不是在同一时间消失的,所以,当时警方并没有将其作为一件案子立案,直到不久前。”
地震之后,有人开车在董家山山底遇到了一个躺在地上年轻人。
沈钰竹叹气,“后来连带着一车人全被咬了……”
无辜身死,那条路秽气冲天,别说人,便是普通鸟兽进去,也多半出不来,就是这样一副秽气冲天的景象,才惊动了当地的道观。
之后一路上报上帝都,因为事发地点属于安平市境内,帝都便下达调查文件着令市内彻查。
于是,这才有了不久前白素带人去查,然后告诉后卿她在水里发现了水鬼的事情。
风水宝地,养人亦养鬼,白素说那只鬼已经死去了几十年。
既是这样,那鬼少说也应该有顺着河流一路害人的本事了,然恰恰相反,那鬼弱得不堪一击,力量怕是连刚死去的新鬼都不如。
这么一来,这哪里是风水养鬼,倒不如说是,鬼在养风水。
鬼也就罢了,更古怪的是,那漫山遍野的野兽,在那种风水宝地里,居然没有一只成精的。
就像被什么东西彻底吞噬了一样。
“这些事,看似出自一人之手。但总有些地方说不过去,”沈钰竹看着他,金丝边框的眼镜在黄昏日暮里,徒然多了一丝冷光,“我怀疑,有人在刻意搅乱这缸水,想要浑水摸鱼。”
嬴勾单手撑着下巴,勾唇:“是吗?”
明天或许会是个好天气,火烧云在西边燃烧着,鱼鳞般的云在天上上下起伏,一只孤燕划过屋檐飞上云霄,屋檐下,两人对视半晌,同时移开视线。
林梢静默不许,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嘴唇也有些干燥,一双眸子黝黑似海,飘忽地看着某个方向。
只有那个女孩子,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地添茶递水。
一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众人商量了整个白天,最终嬴勾同意吐查探,条件日后再提。不过他虽同意,但时间却未定,毕竟在那之前,他还得去趟地府,在六道送人重生。
中天无云,月华如冼,稻草人蹦蹦跶跶地寻着远方的山脉而去,行至中途,身体忽然震颤了一下,之后,如同拧衣服般,被生生拧成了一个古怪的形状。
“当——”
有人敲着铜锣,念着那首音调古怪,不知是何的祭文,一步一步,虔诚地朝着十万大山深处走去。
夜晚恢宏的董家山,毗邻十万大山的那片角落,一双手,忽然从土里刺了出来。
月色下,无数泥土尘垢遮掩的手指上,漆黑的指甲又尖又长。
“当——”
铜锣声越来越近。
地狱深处,旱魃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很快便恢复如初。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这个日老师才刚从云中君怀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身素白旗袍的白素又开始来守大门了。
沐歌:“……”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太多了点,要是每天早上开门都要看见跨起个脸的白狐貍,饶了他吧,早晚消化会出现问题的。
“这次不是来蹲你们的,”白素眼眶漆黑,那是浓重的妆容都遮不住的失眠后遗症,“我这回是来逮鸟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沐歌还是衷心祝愿:“……你开心就好。”
说罢转身。
白素蹲在大门口,满脸愁容。
“你这兴趣爱好,倒是八辈子不变。”
而白素等的人到底是谁,很快沐歌便知道了,及至中午,他尚化作原型午睡,忽然便被一阵容爽朗笑意惊醒,睁眼一看,来人大步走来,阳光下,华服上的金色暗纹隐隐闪着耀眼的光。
“来一局?”
彼时,嬴勾正在独自下期,此人来了,好似是什么熟人一般,径直坐在了嬴勾对面,不由分说收取了白棋。
“老规矩,我执白,你执黑,但是你得让我,我要先下。”
嬴勾挑眉,半晌,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陆压。”
沐歌打了个哈欠,耳朵贴着头顶,伸了个极长的懒腰。
“咦?这是……”陆压好似看到了什么稀奇物种一般,“好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沐歌面无表情,由他蹲在自己身前打量,又打了个哈欠,嘴张得极大,能吞半个人头。
“唔……到底是在哪儿见过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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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提示:嬴勾继承了犼的全部记忆和那个爱搞事的小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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