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他忽然睁大了眼,差点没把眼珠子从眼眶里挤出去,“你说这是什么?!!”
“建木,”后卿挑眉,使劲薅了一把毛孩子背脊,“没出息,不就是棵树,瞧你激动的那样。”
沐歌傻了。
但他到底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这地方有问题,于是乖巧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知道有建木的地方自然只有都广之野,可上次他和嬴勾看到的都广之野却并不是这样,上次的都广之野虽然也有龙凤,但嬴勾说了,那是幻境,是洪荒时期留下的影像。
既然是幻境,按理说,那不管过了多久,里面的模样都不会有太大改变才对,但这里不,这里出现了犼。
不仅如此,连建木都比他当时在树下看到的要大。
基于此,要说这里没问题,绝对不可能。
然而后卿半天也没回答他,就在沐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后卿摸着他的脊背,慢吞吞来了句:这里是一段回忆。
沐歌:嗯?
谁的记忆?
后卿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一脸微妙的告诉他,这是建木曾经的回忆。
“谁的?”
后卿:“建木的。”
沐歌:“……”
如果这是建木的记忆,那他……他又在哪儿,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于是他就这么问了。
然而后卿只是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你能在这里,也是一段机缘,建木是你们一族的守护之物,长年累月之后,多多少少都与你们一族生出了些许牵绊,你别睡,一会儿我……一会儿我出去,你就在树枝上待着,只要看见一个黑洞就钻进去。”
沐歌擡头看他。
“现在我先将你放下来,你别动,自己爬树根上去。
“哦,”沐歌舔了舔前爪。
其实真要说起来,最古怪的,应该是后卿才对。
沐歌将下颚支在前爪上,双眼微眯,嬴勾说他有事不在,而这又是建木的记忆,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这是建木记忆的?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明明在缝隙里,一阵剧痛之后却出现在建木的记忆里。
而这里既然是建木的记忆,那么势必,他的本体应该就待在建木旁边,否则他不会进入建木的记忆。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出现在都广之野的?
而且,嬴勾呢?
他在这里,那嬴勾呢?嬴勾在哪儿?
六道轮回在地狱,没道理他通过缝隙之后穿越另一个世界,回来就来到了都广之野。
他到底是怎么直接跨过地狱的界限,直接到达都广之野的?
沐歌满心迷茫,而他担忧的嬴勾,此刻,正在真正的都广之野,抱着已经僵硬了的毛孩子的尸体,半天没说话。
“不应该的……”半晌,他喃喃自语,又捏了捏已经完全冰冷的身体,脸上没了笑意。
有他给的东西在,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也许他会受伤,但还不至于没命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嬴勾沉着脸,随手将沐歌的尸体缩小揣在怀里,事到如今,伤心倒是不至于,毕竟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想要复活一个人实在简单,何况沐歌作为神兽,魂魄不会轻易消散,只要魂魄还在,纵然已经转世,只要有心,也还是可以找到。
但是……嬴勾擡头,看着已呈枯萎之姿的高大树木,他在这里,感应不到沐歌的魂魄。
是丢在了六道轮回,还是……在通过的西幽冥涧时候,被什么东西吞噬了?
如果这样,那这算是给他们这一支绝后了吧,嬴勾漫无目的地想着,看了眼层峦起伏的山峦,神色微冷,法阵已经开了,只待西幽冥涧去往神墟的那条路再通,届时便只待神钟三响。
虽然这么想着,但到底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总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嬴勾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正揣着一个缩得很小的生物。
沐歌……
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沐歌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
后卿虽然出现得古怪,但到底没有说错,不久之后,一个黑色漩涡状的东西,果然出现在了建木巨大的枝干上。
沐歌小心靠近,见黑洞没什么反应,便又谨慎地探出小脑袋抖了抖耳朵。
好像……也没多大的事啊,他滋生了些许好奇,便又慢慢靠近了一些,鎏金色的眸子闪闪发亮,盯着那个洞,蠢蠢欲动。
要不……就进去一下?
这么想着,他便又朝黑洞走近了一点,而就是这一点,让他直接被黑洞里伸出的那只手给逮住了!
“嗷?!!!”
惨叫叫到一半便被黑洞里的触手捂住了,完求,这是他被拖进前最后一个想法!
他真蠢,真的,他单是想到后卿大概不会害他,便忘了,也许这位不会要他命,但这僵尸打人可疼了!
怎么后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就跟个傻狗似的?沐歌被自己蠢哭了。
和之前那方上黑下火的地方不同,这里只有黑色。
无边无际的黑,洪水一般朝他涌来,沐歌手脚打岔,在一片漆黑里,醉酒似的乱撞。
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一丝光明,只有黑,无边无际,没有尽头的黑色。
而他就待在这片漆黑里,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个沧海桑田。
当沐歌再次拥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树,还是树苗的模样,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明黄华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边上,阳光从山头升起,丝丝缕缕的金色照耀在叶片上,沐歌舒服极了,忍不住就随着风扭动了一下头顶的两片小叶子。
“东皇,”一只巨大的野兽从天空飞驰而来,小山般的身体遮挡在明黄衣服的男人身前,也遮住了沐歌很喜欢的太阳。
沐歌不高兴地扭了扭了叶子,有些暴躁地骂骂咧咧。
巨兽和明黄衣服的男人在谈些什么,一会儿是后土,一会儿又是女娲,再要么就是什么帝俊啊,月神啊什么的,沐歌通通不知道,也听不懂,因为他只是一棵小树苗。
不久之后,男人离开了,临走之前,他摸了摸变成正常大小的野兽,随手指了指沐歌,“这树苗似乎有些猫腻,你便将他挖回去吧。”
“为什么?”野兽不高兴了,“都广之野已经有很多东西了。”
然而男人只是看着沐歌笑,临走前并再次嘱托野兽:“带回去吧。”
野兽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翘了翘胡子,他围着树苗转了两圈,之后翘起了后腿。
沐歌心里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
“看你这么小,给你点养料,不用说谢谢,嘿嘿。”
淅淅沥沥的黄色液体滋在树苗周围,树苗气急败坏,扭动得越发厉害,嘴里更加骂骂咧咧。
“看你树皮是紫色的,就叫你建木算了……哎嘿,连个意识都没有,真弱,回去等东皇把你忘了,就把你拔了。”
???
沐歌满头问号,不是吧兄弟,怎么还带两副面孔的?
谁说他没有意识的,沐歌很想大声驳回去,但是他没有嘴,无法说话,所以便只能愤怒地摇着头顶上的两片小叶子。
这兽可真讨厌,他想。
自这天被巨兽带回去之后,沐歌便被他随手栽种在一个靠水的地方,之后便火急火燎跑了。
他跑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野兽围了过来,可大概是那野兽之前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味,其他野兽虽然也对着他闻闻嗅嗅好一会儿,但到底没有再触碰他。
一时间,树苗沐歌的心情很复杂。
“你说,犼没事带个小树苗回来干嘛?嫌咱们这儿不够挤吗?”
“他怎么可能主动带什么小树苗,绝对是东皇让带的。”
“也是哦,他那么小肚鸡肠还贪吃,上次我就看到他明明嘴里叼着一条龙了,却还是把另一条准备跑的龙……”
周围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沐歌眯着眼,微风下,舒服地摇着头顶的小叶子。
这儿的土,可真肥沃呀。
他就这么在这里扎了根,每日看着日升日暮,自己也从一株小小的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那个把他从野外带回来的野兽叫做犼,食龙,脾气不好,小气,但偏偏喜欢跟着那个叫东皇的人学样子,分明少年模样,还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样子,强迫自己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但不止一次,沐歌看到他在自己身旁破口大骂,也是这时,才会有个少年的样子。
就这么过了不知多久,直到某一天,一条龙从远方的山脉腾飞而过,他之后,九条黑龙紧随其后。
沐歌站在地上,高大的枝干可以让他清晰地看到那条龙被撕碎的场景,之后,就是一场多年都不曾停息的杀戮,无数生灵出生在大地上,无尽种族被屠戮殆尽。
沐歌扎根在地上,看着那些野兽坠落在他身旁,一堆一堆,尸体累积成山,身上的血液一点点渗透到土里,而犼就站在那尸山之上,血液染红了他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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