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家中藏书记载,将臣的能力和后卿略像,是操纵。
后卿以言灵支配万物,而将臣同样也能,只是和后卿略有不同的是,他操纵的,是千千万万埋尸黄泉的生灵。
只要他愿意,他能把所有曾经路过黄泉的灵魂,所有含怨而死的尸体,都感染成他的傀儡。
而此世间,自女娲造人,后土化身六道轮回后,世间万物,凡事生死,便都要经过黄泉投胎。
众生六道,但凡死去,便都可做他的傀儡。
对于神兽们而言,他们能杀的,能吃的,都必然只能是大奸大恶之徒,无论是沐歌吃的秽气鬼怪,还是其他神兽诛灭的其他污秽,都是不容于世间而又强留世间者。
世间有清浊,有污浊之气,自然便有浩荡正气,神兽屠杀污秽,受天道认同,乃是福泽。
但只要将臣牵涉其中,用丝线将魂魄感染成傀儡,此时,若他们再度动手,那便是有违天道。屠杀太多,便如人间杀人狂,会被天雷就地正法。
而这样一个危险分子,在传说中,自黄帝大战蚩尤后就彻底消失了,却不知,怎么就被他撞上了,这也就罢了,沐歌欲哭无泪……明明书里都说了经他操纵之物自带正气,怎么他之前在后卿那遇见的骷髅,就秽气冲天,还被他吃了。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将臣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威慑,只要他一靠近,就忍不住腿软,甚至想当场跪下去。
“沐歌,”将臣歪了歪头,带着微微蓝色的眼瞳静静地看着沐歌慌不择路,一头撞在结界上的模样,面无表情,“别怕。”
沐歌的本能让他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他怕成这样,将臣虽然明白是为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远离,甚至,在沐歌满脸苍白,眼神都有些涣散的时候,他又靠近了一点,而后低声问他,“你看到了建木多少记忆?”
沐歌怕得眼眶绯红,浑身都在小幅度的颤抖,“……一,一点点。”
但他不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看到了建木记忆的。
将臣若有所思。
靠得太近了,他只觉得有座大山压在头顶,这种被凶兽窥视,甚至舔舐后颈的感觉,快把他活活逼疯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将臣退开一步,顺着结界,坐在了沐歌不远处,“时间很长,你可以慢慢说。”
沐歌垂眸,咬牙不动,对于这件事的详情,他直觉不能说。
两人久未言语,只有那两只白色的小骷髅不断从路边摘下曼珠沙华,而后一点一点堆在将臣身边,不久,连带着沐歌,都被围在了花海里。
沐歌在这水深火热,外面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要一边防着不知是敌是友的后卿,一边又要肃清因为秽气忽然激增的鬼怪。
还有董家山,谁都知道那断裂的龙脉里面藏了一堆僵尸,可谁也拿它们没办法。
从嬴勾设计他们打开法阵那天起,整个董家山就先后成了鬼怪的聚集地,起初,林梢还能带着人去查探,可在后卿救过他们一次之后,他们再去,却连进董家山的路都找不到了。
沈钰竹接连被上面找去谈话,每次都是一脸镇定的去,一脸淡定的回来,735局的人看他这么镇定,也就渐渐不慌了。
可只有身居高层的人才知道,现在的局势到底有多严重。
嬴勾打开的是通往神墟的第一段路,神墟是什么地方?
那是当年诸神之战之后,古神的埋骨之地,里面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古神的尸体,甚至,如果犼被诛杀后,那群人没想着斩草除根,那么现在,那里便有他自己的一个位置。
对于很多人来说,上古,洪荒这些词汇,都是神话传说里的故事,在科学发达的现代,甚至直接被套上了“古人的想象力”的帽子。
而对于神族之后才诞生的种族来说,那更是传说中的东西,它确实真的存在,但也因为委实离现在太过遥远,所以对于这些听着先辈传说的种族来说,就是一段可望不可即,让所有人都感慨的光辉日子。
但对于帝都那群管理者,和被分配到其他各省市的管理者来说,却并不陌生。
他们之中,不少人甚至都是那场大战的参与者。
无论是最初的神族内乱,还是后来的诸神大战,乃至终结一切的神魔大战,诸神黄昏,其中,都不乏有参与者。
而对于这些人而言,无论嬴勾重新开启神墟的目的是什么,都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既然不能将其扼杀在摇篮里,那么,后面就只能赶尽杀绝。
“他这么做,有意思吗?死都死了几百万年了,新秩序都诞生了,这时候,还要复活他做什么。”
元凤隔着结界和陆压喝酒,一身金色华服在昏暗的环境里尤其显眼。
陆压不答。
“现在大家都过得很好,他又何必这样?神族已经陨灭得只剩几个,剩下的这几个都还在天道的监视下过得耗子似的,他又搞出这么大动静,甚至还连累了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压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出来。
元凤黑脸,“你笑什么笑,都这样了你还笑!”
“不然呢?”陆压拿着酒杯靠近他,两人隔着一道结界,元凤甚至能看到陆压眼中的自己。
“我明白他的想法,”陆压隔着结界点了点元凤的眉头,“虽然我并不赞成,但我理解。”
元凤冷笑,“所以你便帮他。”
“诸神内乱的时候,我才到犼的膝盖,”他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刚跑到门口,便看见帝俊将父亲一剑穿心,那时候,犼就在父亲身旁,那一剑穿过父亲心脏的时候,滚烫的心头血,全撒在了他的脸上。”
“白衣如练,却沾满了红色,我看见他漆夜似的眸子很茫然地眨了眨,似乎……很不可置信的模样,”陆压将酒杯丢给元凤,“确实不可置信,谁能想到,动手的人会是帝俊啊,那可是……那可是帝俊啊,帝俊,怎么可能会对父亲动手呢。”
元凤:“……”
“你别那副要哭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没诞生呢,”陆压失笑,眉眼间有些怀恋,又有些失落,“元凤,你不知道,对于我们而言,父亲他意味着什么,犼是和我大哥一起长大的。你能想象吗,当年叱咤洪荒的四大古神之一,是我父亲养大的。”
元凤:“……你在骄傲什么?”
“现在提起东皇,很多人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我不会忘记,他是我父亲,是洪荒时候的第一代神帝。”
元凤:“……”
“所以,这就是他们在知道了嬴勾打开神墟之后,首先就将我关起来的原因,”陆压转身,“可是那时候距离现在都已经几百万年了,再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
“陆压……”元凤靠在结界上,忽然沉默了下来。
人死如灯灭,其实对于神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昔日的神帝东皇太一,如今也不过是神墟内的一架尸骨,两者之间,没了那贯通其中的灵魂,尸骨便永远只能是尸骨。
哪怕嬴勾手段通天,生生将东皇复活了,但那也再不是曾经的东皇了。
他的灵魂经过了几百万年的洗礼,纵然侥幸再活过来,可距离他们最辉煌的时代,中间已经隔着几百万年的时光。
世间沧海桑田,连天道都几度叠代,对于时光停留在自己时代的人而言,这何其残忍。
陆压不是不明白嬴勾这么做的原因,甚至说,在很多年前,他也是有过这样的想法的。
复活东皇,恢复他们本该拥有的荣誉……可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几百万年过去了,再复活,又有什么意义?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甚至要受自己的后辈辖制。
陆压做不到,让曾经统治一切的神帝,让这世间最骄傲的人,流落到这步田地。
“这次事情,牵涉太大,注定不能善了,”陆压揉了揉眉头,“元凤啊,你找个借口,先去西方如来那儿躲些日子吧,等这次事情过后,我再去找你喝酒。”
“那你呢?”
“我?”陆压摇头,“我如今,可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金乌,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乖,你听话。”
元凤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蛋疼,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抑制住自己想要暴揍他的冲动,遂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这边陆压被扣押着,那边也闹得不可开交。
735局驻安平市分局每天都在开会,而倒霉催的沈钰竹因为将自己的半数命理给了嬴勾,导致自己现在倒霉地走在路上都能被狗咬。
好几次他深夜一个人回家都差点被路过的东西弄死。
无奈,为了保护他,百谈只得每天陪着他加班加点,可开会这玩意儿,要是对方也是个洪荒时候的大佬,说不定百谈还能忍一忍对方的唠叨,可偏偏这位上级是个屁事都不懂的普通人类。
讲的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只知道反复强调方针方针,还质问沈钰竹,既然是董家山那边的僵尸,为什么不派个大妖去董家山一劳永逸,还要在安平市被动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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