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你们居然万年前就在这儿来过了?”后卿似笑非笑,沐歌却无端觉得恐怖,如同野狼张开獠牙,怪物睁开了眼睛。
“不尊契约者,不服管教者,不受法则者,当堕第十八层地狱,”林梢擡手,苍白的手指直直指向后卿,“谨遵法旨,判你万鬼噬心,后堕地狱。”
话音刚落,无数鬼怪便从面八方涌了过来。
沐歌默默看着这些前仆后继的非人物种,肚子不争气地咕咕起来。
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后卿胸口,问他,他能下来吗,有点饿了,想吃东西。
后卿的表情一时间很是微妙,但也慷慨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甚至嫌弃此刻的沐歌动作太过啰嗦,还助了他一臂之力,将沐歌从领口掏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沐歌便变成了正常人的大小,只是一双大阔耳露在外面,在无数鬼怪扑过来之前,他闪电般冲了进去。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就像人类进入鱼塘捞鱼,或者虾池捞虾,越多只会越兴奋,是不会有被鱼欺负的想法的。
最初沐歌还一手一个缩小了往嘴里送,后来吃饱了,便大手一挥,登时,无数恶鬼化作黑色秽气。
之后,在他的又一顿操作下,秽气无限压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山楂丸子似的东西,他将山楂丸子放进嬴勾上次送他缚魂袋里,一连存了七八个。
最后鬼怪太少搓不了,便当做点心吃了。
沐歌狩猎,后卿便靠在洞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在一群鬼怪中饿虎捕食般的沐歌,猩红的眸子随着沐歌不断转动。
千万鬼中来去自如,还能将其全部揉搓一顿……他记得,沐歌之前在安平市的时候,还没这么凶猛吧。
这些鬼怪中不乏鬼将级别的存在,但沐歌解决他们,却依然如普通人切西瓜一般。
一个人要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忽然呈现出爆发式的实力增长呢?
除了传承,后卿想不出还有什么。
看来在他被将臣带走的这段时间里,在他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无缘无故就让一个人得到好东西,这可不像将臣那木头会干的事。
所有鬼怪皆被清除后,白素和林梢就消失了,自然,被遮挡在白素身后的石像和祭台也就露了出来。
后卿走上前,看着祭台上巨大的石人雕像,神色古怪。
其实这个雕像真的很差,哪怕是在万年前的幻境里,沐歌也很难看清楚这石像雕刻的到底是谁。
不过通过他的一些特征,倒是可以看出是个男人。
只是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这石像还让他怕得半死,现在看着,沐歌却总觉得有些亲切。
就像什么值得信赖的长辈一样,总想让他走过去,化作原形,在他脚下蹭一蹭,或者跳到他怀里好好睡一觉,他想,如果男人不是石像,是真正的有实体的生灵的话,那种感觉一定很棒。
就像冬天躺在摇篮里晒太阳,夏天躺在开满了紫藤花的走廊上,风会吹过他的皮毛,男人一定会摸摸他。
不远处的通道里渐渐燃起灯火,后卿双目一冷,揽过发呆的沐歌,将他带入了另一个通道。
被带入另一个通道后,沐歌便被后卿压在了怀里,因为他胸口被僵尸抓过的几处没有衣服遮掩,所以那些果露地方,便完全贴在了后卿的衣服上。
凉凉的,不舒服,这让他有些别扭,但一动后卿就掐他腰,沐歌后背僵硬,不敢动了。
而不远处,灯火越来越亮。
来人穿着一身玄色华服,披散着长发,手里提着一盏明灯,缓缓走了进来。
在来人进入山洞的瞬间,沐歌愣住了。
那是个女人。
是个很美的女人。
长发如瀑,眉眼弯弯,似乎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
沐歌看着女人在祭台上放下提灯,随后慢慢走到石像跟前跪坐着,眼里的惊愕止都止不住。
这是,这是他奶奶??
“……今日亦然,”女人浅笑,露出脸上的酒窝,“将臣前几日又将他的骷髅弄丢了,瘫着脸找了大半天,后来不知怎的,鞋也丢了……那么多人看着,就他在宴会里光着脚,冷着脸将小骷髅找回来后,还将云中君打了一顿,小姑娘是哭着跑回去的……”
她在石像面前絮絮叨叨,声音温柔极了,连脸上的表情都是温柔的。
这是沐歌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奶奶。
在他懂事有记忆之后,奶奶已经不再笑了,偶尔会对他笑,那也是神智错乱发病的时候。
她总是一个人望着远方,或者看着太阳,寡言少语。
有时候一天哪里也不去,有时候一走大半年。记起来了会哄沐歌睡觉,忘记了,便将他锁在结界外。
有时候发起病来差点咬死他,有时候却又恨不得替他受这人间刑法。
沐歌总是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幼年的他不懂为什么她总是那样嘶声力竭,好像光是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精神与力量。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会守在沐歌窗前,替他扇扇风,驱赶扰人的蚊子,有时候却痛苦地只想杀了他,甚至不止一次动手。
沐歌不懂,他来到世间总共才那么些年,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被关在结界里度过,世间的辛苦不曾历过分毫,人生最大的理想便是吃饱。
但即便如此,他也想着,如果自己再能干些,是不是就能奶奶开心些,让她可以不要再在夜里哭了。
他曾经以为,奶奶是痛苦的,可看着这个在差点杀了他的石像下絮絮叨叨的女人,沐歌忽然有些茫然,原来……奶奶也是会这么温柔地笑的吗。
这个石像是谁呢?沐歌好奇。
女人一直在石像前自说自话,直到周围幻境消失,她才跟着不见。
幻境没了,山洞里自然就露出了本来的模样,怪石乱翻,周围全是尘土,祭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石像也早已被粉碎。
虽然这里已经被毁了,但还是不难发现被毁前留下的蛛丝马迹,后卿绕到巨石后,在原来石人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看沐歌,神情莫测。
双重叠加的幻境,镇守者还是半神白素和昔日的第十八殿殿主,他大概知道石像是谁了。
“你在幻境里,听到有人给你念《九歌》没有?”
关于这件事的一切沐歌都不能说出来,甚至连基本的表示赞同或者否定的动作都无法表达,但这对于后卿来说,也够了。
这世上,除了第一代神帝东皇外,谁还能有这种,令天道法则都替他守道的本事?
“这也是你的机缘,好好学,”他拍了拍沐歌的头,在沐歌不可思议的眼神里,皮笑肉不笑,“你那是什么眼神,皮痒了想让我挠挠?”
沐歌连忙摇头。
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真正困住他,何况这次出来不仅没亏,好像还赚了。
虽然沐歌在他眼皮子被带走的确是让人很不舒服,甚至一度让他产生干脆杀了所有人的冲动,但到底没下手,忍住了。
他能想到沐歌在这里继承了什么,不外乎一些东皇的东西,而让他来这里的人,他也明白那些人在打着什么主意。
先是在建木的记忆里领悟的能力,再是他们一族自己的传承,到如今,还有一段不知是谁的记忆碎片。
夜色幽凉,他将一身白袍化作黑色西装,长发缩短,一身秽气也尽数收了起来。
沐歌被他重新揣在了西装口袋里,现在正垫着jiojio,抓着口袋往外看,后卿走得并不快,甚至说是慢也不为过。
他就像普通的凡人的一样,因为心情好,所以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开始沐歌还有兴致趴在那里看风景,但时间一长,便忍不住打哈欠。
慢悠悠慢悠悠,西装口袋睡袋似的,沐歌忍不住又打了个脑袋大的哈欠,伸开四肢,对着后卿的腰来回踩奶,爪子捏来捏去,连指甲都伸了出来,直到被不轻不重捏了耳朵,才颇为嫌弃地收回爪子,又伸了个老长的懒腰,安心睡了。
星月皆明,后卿停了下来,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口袋的略微鼓起来的一团,叹了口气。
“月色……还真美啊,”
言罢,身体一晃,回到了西河。
大宅现在绝对不能回去,那里哪怕没有镇守什么奇奇怪怪的公务员鬼神,也绝对会有其他东西等着。
虽然目前共用一个身体,但后卿并不想给嬴勾擦屁股,那人实在太会折腾了。
对他而言,活在世上本就要享乐,若一方水土再不能让他快乐,那这片土地也就没有再让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必要,离开就是。
这世界怎么样,谁复活谁死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何况嬴勾早晚会被他消化干净,届时,不也算是替无辜生灵报仇不是。
西河一如既往地平静,难得的是,白素那群人居然没在这里守株待兔,这实在难得。
悄无声息地落在芦苇荡里,后卿绕着河岸走了一圈,沿途将已经被半破坏的阵法恢复好,天将明的时候,回了黄泉。
【作者有话说:谢谢宝贝风雨无阻的寒武笔石和三十张票票!!!!ua!!!爱死你啦!!
谢谢我敲爱的大贝贝艺海拾贝给我的三叶虫嗷!!
爱死你们啦!
谢谢其他各位宝贝推荐啊!
ps:以上几句在沐歌脑海里的声音。第一次出现的是《九歌·国殇》里的,后面几次的都是《九歌·东皇太一》作者都是屈原嗷!!
那个,远古洪荒是没有《九歌》滴,所以,不要在意这个bug呀!当然说不定我最后就可以圆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