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 作品

第 6 章节

下摆迎风轻拂,问道:“花暮雨,你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是我守夜。”花暮雨长枪握在手里甩了一圈,扛在右肩上。

“你白天训练新兵,晚上还要守夜,确实辛苦。”天策府此行,楚炎终于看见花暮雨不失军人风范的一面,对花暮雨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

“长枪独守大唐魂,豁了性命也要保卫的地方,怎么会有辛苦一说。”花暮雨已有几分倦意,但还是警惕地环顾了四周一圈,与楚炎说笑道。

“你在这里守夜,我不打扰你了。”楚炎不愿增添花暮雨担子,辞道。

“哎——小道长不留下陪我聊天提神,一会我要是累得睡着了,出了什么岔子,那才真是要紧的事。”护城河流水潺潺,除却风声、水声,四周再无异响。花暮雨放宽了心,长枪往身旁一搁,抱腿坐在城墙上。

楚炎本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顺势与花暮雨一道盘膝而坐。两人离得极近,就连身上的气味都能闻得一清二楚。

“将军今天没有喝酒?”

“醉酒误事,花暮雨虽然生性嗜酒,但还是个分得清轻重,守得住军规的人。”

“那之前你与我一道护送叶云,就不怕误事?”

“那时候不是还有你么,纯阳宫年少有为的楚道长。”忆及途中点滴趣事,花暮雨开怀笑道。

“休得取笑。”楚炎俊脸一板。

“你看这天空,星星真多……我们军队里有一个传说,人死了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生前越是出色的将领,死后化作的星星也就越闪耀,他还在这个世上的家人朋友也就越容易看得到。所以我们那么努力,也是为了以后能给亲人留一份念想,不至于黯淡无光,哪天走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花暮雨仰头望着满天星斗,脸上浮现出了一分与平日嬉皮笑脸不符的哀伤。

下一霎,语气又重新变得轻快起来,花暮雨眨巴了一下眼,转头看着楚炎,似笑非笑道:“像我这么优秀的人,就算明天就战死沙场了,一定也是很亮很亮的一颗星吧。到时候,你看看这天,一定会找得到我。”

“不要轻言生死!”楚炎心下一颤,一把紧紧握住花暮雨手掌,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自指端传来,是鲜活的存证。

花暮雨不曾料到楚炎竟会如此关心自己,心头一暖,拍了拍楚炎抓过来的手,安慰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如今大唐盛世兴平,少有战事,我大概也还能喝很多的酒,过很久的日子。”

楚炎自觉失态,松开了抓住花暮雨的手,佯作镇静道:“好人不长命,祸害存千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楚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又或者说……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毫无征兆地,花暮雨张口问道。

脑海里嗡的一声响,楚炎只觉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揪了那么一下。

“我……没、没有。”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楚炎忍不住反问道:“……将军你呢?”

“我啊……”花暮雨双手交叠放在脑后,索性打横躺在城墙上,望着璀璨星河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很久以前,曾经有的。后来啊……他也变成了这天上的星星,你看,大概是这颗,对,那颗很亮很亮的。”

花暮雨伸手指着浩瀚苍穹,楚炎擡头去看,怎么也打量不准花暮雨指的到底是哪颗,只好在城墙上一并躺下了,靠在花暮雨身侧,随他手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了一颗闪耀非常的星星。

楚炎眼眶一湿,一时竟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我喜欢了那颗星星很久很久,直到后来——”花暮雨突然扭头望向楚炎,两个人离得太近,就连眼眶里滑落的一滴水珠都可以看得清。

“我还没哭,你怎么哭了。”花暮雨哑然失笑,伸指接过那滴刚落下的水珠,指尖含在唇间,是咸涩的。

“夜风太大。”楚炎紧闭双目,生生把打转的液体往里逼。

“直到后来啊……”花暮雨凝望着楚炎紧闭眸子死抿着唇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一瞬间悉数绽开了,撑起身子在楚炎强忍着泪的双眸上各吻了一下。

这一场夜风,吹得来乌云,也吹得散阴霾。

一夕相顾无话,却胜千言万语。

翌日清晨,站岗的士兵前来轮值。

楚炎远远窥见有人往这边行来,一个鲤鱼翻身跃起,抄了小路身影一闪便往来处折返。至于花暮雨,虽然一颗心早已尾随楚炎而去,奈何近来新兵事忙,体力透支多日,也就只好一头倒回自己营帐中养精蓄锐去了。

楚炎回至客房,脑海里昏乱地闪回着昨夜的一切。

藏剑山庄一行两次受辱还能够解释说是受制于人,可是昨夜,又当如何解释?

自己该做的明明是给那个三番四次借机偷袭的人一剑教训,而不是宛若木偶,任人摆弄。

明知道,当下一切都是大错特错,心中的线偏如木偶一般,交到了那人手中。心潮起伏,再难自已。

楚炎一声轻叹,终于有几分明白为何师父师兄们常说,修道之人,自当忘情弃爱。有情皆苦,万劫不复。

客房红木桌上搁着一碗冰镇绿豆沙,碗口细细渗着冰化了的水珠,看样子是厨房送来的消暑早膳。楚炎一夜滴水未进,早有几分饿意,捧碗仰头喝了个空。

大概是豆子选的不好,绿豆沙味道不太甜,夹杂着两分苦涩。不过如今就算是拿着黄莲苦参灌到楚炎嘴里,正在蜜运中的人恐怕也仍会觉得是极甜的。

挪回床上补眠,楚炎一觉睡至午时,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得窗外明月圃处有人声传来,是小女娃儿的声音,极高、极尖,伴着一阵阵清脆如铃的笑声。

好奇心顿起,楚炎稍整衣衫,起身往明月圃方向走去。

明月圃邻着客房,是天策府中唯一的一处后花园,地方不大,却是荷塘水榭,长桥小亭,一应俱全。在这种只有金戈铁马的地方,也算是一番风景了。

楚炎走到明月圃矮墙前,探头一看,竹林间站着一个短布紫衫的小女娃儿,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正扯着隔壁一个人高马大的军爷打滚撒娇。

“大哥,说好了等我再来中原找你的时候,你就陪我回苗疆玩儿的嘛——”小女娃儿身上挂着千奇百怪的银饰,戴着一顶银制的牛角帽子,帽子上缠着密密麻麻的银线,是五毒教幼女的打扮。

“桑子,不是大哥不想陪你。实在是天枪营刚进了一批新兵,每天操练忙得顾不上喘气,苗疆路那么远,我可怎么抽得出时间?”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楚炎定睛一看,竹影婆娑间,被那个小女娃儿缠得脱不了身的人原是花暮雨。

“不管不管!大哥不陪我回去就是骗人!骗人是小狗,东都狗——”桑子嘴嘟得老长,生气喊道。

“嘿,我要是狗,你就是小狗妹妹,你也是狗。”花暮雨一阵坏笑,伸手捏了捏桑子鼻尖。

“大哥你又欺负人!呜——我要找二哥告状!你把二哥藏哪里去了,我要找二哥玩,我不理你了!”桑子说不过花暮雨,急得跳脚,身上的银饰叮当叮当的晃,声音十分好听。

“前些时候,边关动荡,二弟和杨教头带兵往龙门荒漠去了,这一年半载,恐怕回不来。”

“啊?二哥去打仗了?!危险吗,我要去龙门荒漠看二哥!”桑子立刻抛下抱怨花暮雨的事,一个劲地追问。

“只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小贼,此去龙门荒漠,少说也要几个月的脚程,等你赶到,你二哥说不定已经回来了,你要是惦记你二哥,就安分守己,乖乖守在天策府等吧。”花暮雨伸手大力揉了揉桑子红润的鹅蛋脸,放声笑道:“桑子,我和你二哥都是军人,是武功很好很好的军人,行军打仗就是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的事,你别担心。”

“大哥大哥,桑子的武功也会变得很好很好的,到时候就可以和大哥二哥一起上战场,一起打坏人了!”桑子水灵的眸子里写满了期待,高仰着头道。

“你啊。”花暮雨弯下腰,在桑子脸庞上狠狠亲了一口:“大哥二哥知道你关心我们,但是我们只想你以后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两个人快快乐乐地策马江湖,看尽大好河山,那样的日子才是最好的。那样,才是我们守卫这片山河的意义。”

“桑子只要和大哥二哥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苗疆的小女娃儿,性情比中原女子要奔放许多,抓住花暮雨凑过来的脸就是一顿猛亲,亲得花暮雨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小家伙整个抱了起来,放声大笑。

花暮雨孔武有力,虽然桑子年纪渐大,一年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