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姜百里提,唐逢春已自马上跃起,避开姜百里转腕劈来的一刀,袖里数针尽出。
“呀,内讧了。”第九宗道。
郭霖不明所以:“阿宗,你怎么还叫好?”
“总归唐大哥是不会输的。”第九宗笑道,却也不是但看戏,将轻剑握了,马绳一勒,数起数来。
“小霖儿,把剑取出来,捂在囊里要锈了。”第九宗道。
郭霖便懂了。
第九宗记到六,唐逢春与姜百里打得不相上下,自马上跃起,横身直凌七八丈有余,第九宗大叫一声:“好!”
便也飞身直追过去。
第九宗身形一起,倏然数十道羽箭追来,直逼背后空门,第九宗翻身足尖踩一支箭,摆手轻剑一挑,剑气凛然而出将羽箭统统断去,再击到地上沙中,直扬起数十丈高一堵沙墙来。
唐逢春与姜百里不痛不痒过招,见第九宗与郭霖追来,问道:“马呢。”
“马又不会轻功。”第九宗道。
“叫你管住马匹,你倒好,偏来凑热闹。”唐逢春一面应招一面答。
“逢春,差不多了罢。”姜百里问道。
唐逢春:“再过两招……”
第九宗道:“唐大哥打得起劲,莫要误了事。”
说罢与郭霖回身抵一阵箭雨。
忽然自箭雨来处一道黑影掠来。
“到了。”唐逢春道。
与姜百里同时出招,弩箭弯刀并头赶至,黑影起劲浑厚,竟以无形化有形,双掌推来如水波澜澜,二人招数所注气力入泥牛入海再无声息。
唐逢春囊中暗器出手,竟也透不过这一双掌力,反被震出,插进沙里数尺。
姜百里与他使一个眼色,霎时间便隐去身影。
那黑影竟是一名长须老者,须眉墨黑,不像是江湖人士,反像是高居庙堂的人物。
并不多言,只一双手掌,不使兵刃,与唐逢春姜百里二人较量,分不出个伯仲来。
姜百里身形隐了,只余唐逢春一人与他对面,本不善近身,唐逢春招数更是被他尽破,高下立见。
姜百里忽而自后跃出,弯刀已触到那老者衣衫,眼看便要没入皮肉两分,须臾里那老者二指不知如何扭到背后,将弯刀刀刃夹住,轻巧一动,刀身生生断作数截。
姜百里只余一刃,咬一咬牙,双手举刀向这人脖颈劈去。
那老者将身一让,避开了,正露出唐逢春来,姜百里生生收势横去一砍,便力劲又少几分。
“缠不过。”唐逢春道,袖里数十枚银镖连出,各牵一条细银丝线,将那老者双手与身躯一道束住。
同时在食指一曲到口里打一唿哨,少时第九宗与郭霖二人一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赶来。
“箭阵呢?”唐逢春问道。
“未杀完,唐大哥,抵不过,小霖儿受伤了。”第九宗道。
唐逢春眼神一动:“上马!”
姜百里与唐逢春跨马扬鞭,马已累极,跑得并不很快,奇的是那人马却未来追,至跑出箭阵所及,便再无追兵。
唐逢春仍不敢慢,只催快走,自己的马已是口吐出白沫来,将要活活跑死了。
见四人走远,那老者忽然干笑一声,浑厚内力一震,便将身上所缚数十根细线震断。
“何老父还追么?”有人道。
“不追了。”黑须老者开口答,“我一个老人家,这会儿就累了。”
将身一转,便跨上一匹骆驼,拉了缰绳走了,悠哉如骑驴。
未折的人手无奈,亦只得跟上。
唐逢春的马已至限末,前腿支撑不住,马掌于沙中软踩一脚,磕搭便跪在沙里,唐逢春下马看一看,便向第九宗借了剑。
“这下怎么办……”第九宗道,“不如我与小霖儿同乘一匹?”
“不必。”唐逢春道,“我跟着便是。”
“追兵没了。”郭霖道。
“嗯,看来时穷寇莫追。”唐逢春答。
第九宗一副有话要说又不知如何开口模样,唐逢春道:“阿宗,只管说便是。”
“那我便说了。”第九宗却转向姜百里,“姜大哥,出客栈后那三拨人马,你当真没有放人回去?”
姜百里顿一顿道:“没有。”
“真没有还是假没有?”第九宗问。
“自然是真。”姜百里答。
“姜百里,唐大哥信你,我才信你,你若存心害我们……”
“阿宗。”唐逢春打断她说话,“姜百里说没有,就是没有了。”
“唐大哥,你一路布置我们有目共睹,行踪怎还会被人发觉一路追杀至此?”第九宗道,“我早先全查探清楚,这伙人绝不是与我们同道的。”
“姜百里引追兵,他又什么好处?”唐逢春看一眼姜百里道,“怕是向面亦另有布置。”
“话便说明白罢。”第九宗道,“唐大哥,你与姜百里如何我不管,我信你慧眼识人,但事至此,几番下来,过后这一路不知还有多少埋伏……我疑姜百里也不是没有缘由,自客栈里遇丁济……”
“你疑他,我信他,便无妨了。”唐逢春满不在乎笑道,“阿宗,我怎么教你的?”
第九宗便不答了。
姜百里亦不多说,只抚一抚那断刀平口。
“也累了。”唐逢春道,“到那处石壁下歇一会儿。”
第九宗叹一口气,下马去扶郭霖,便去石墙下坐着,替郭霖看伤。
唐逢春与姜百里不便,便转身离得稍远。
“逢春。”姜百里道。
“你要问我当真信你还是假意信你?”唐逢春道,“说你毛头小子,活这些岁数真假都不会辨。”
唐逢春嘴唇干裂,自己舔一舔继续道:“一路上我都仔细看着,四人里若是说有细作,反倒我最可疑。”
姜百里道:“阿宗所疑有理。”
“能有什么理。”唐逢春道,“她这几手都是我教的,半吊子便使出来,丢的是我的脸,她不过是急了,怕出什么差池,性命攸关,她性子又急。本就不该许她跟着……”
“你不许,她也不会走。”姜百里笑道,“现下如何,我们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一般。”
“一会儿说吧。”唐逢春道。
“你有对策?”
唐逢春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顿一顿道:“有。”
到第九宗喊他们,二人便过去。
四人坐着,取水囊沾一沾唇,干咽些带出来的吃食。
吃不下几口,干得扎嗓。
唐逢春开口道:“阿宗,我教过你一件可还记得?”
“你教我这么多件,我怎么知道是哪件?”第九宗反问。
唐逢春便笑了:“那是我看出你是个丫头……特意说的,迫不得已结伙逃命时候,如何最易脱逃?”
第九宗默想片刻,沉声道:“兵分两路。”
唐逢春笑道:“正是。”
“如何分?”姜百里问道。
“阿宗,郭姑娘……”
“唐大哥,你要同姜百里二人走?”第九宗皱一皱眉道。
“急什么,我话都没说完。”唐逢春道,“我不同他一道。”
“那……”
“你与郭姑娘同我一道。”唐逢春道,“姜百里么……让他自己走。”
姜百里听了便笑道:“好。”
“先再歇一会儿,逃累了,一刻都不得闲。”唐逢春道,说罢便在一旁沙地上躺下,也不顾砂砾灼人。
各自歇一刻,唐逢春坐起来拍一拍姜百里:“该动身了。”
姜百里便起身抻一抻筋骨,笑道:“怎么还催。”
转身向马匹走去,挥一挥手道:“走了。”
第九宗虽疑他,这几日相处下来也不是无一点情分:“姜大哥这……”
“只管放心。”唐逢春道,“你担心他丢命么?”
第九宗干脆答道:“是。”
“他死不了。”唐逢春笑道。
见姜百里上了马,唐逢春也起身走过去。
“逢春。”姜百里坐在马上笑道,“临别要赋诗么?”
“我读书不多。”唐逢春答。
走到马边,唐逢春道:“弯腰下来。”
姜百里照办。
唐逢春一把将他衣领抓了拉得更低,一双唇便复上去,二人嘴唇都干得屑屑簌簌,碰在一道擦得干疼,姜百里探出一只手去压住唐逢春后颈,舌头进几分相缠,吻得如同胶在一处分不得。
到底还是分得的,唐逢春稍有些喘,手仍抓着姜百里衣领,二人凑得极近,唐逢春道:“你的刀断了,到下一镇换一双罢。”
姜百里犹不足,再到他唇上啄一口,道:“忘不了的。”
唐逢春便松了手道:“走吧。”
姜百里将马一驱,不多时便跑出几里,看不到影了。
唐逢春再走回石墙那处去,到第九宗正对面坐下。
“唐大哥,兵分两路,你打算好我们如何走了?”第九宗问道。
“打算是打算了。”唐逢春道,“只打算好了你们如何走。”
“什么意思?”第九宗道,“你要……”
“你与郭霖一道,我一道。”唐逢春答,“一会儿给你们划路。”
“你要做什么?”第九宗问。
唐逢春便笑一声道:“阿宗啊……我教你那一件,要得当时用,现下再教你一件……”
唐逢春将手里面饼再掰下一块塞到嘴里嚼一嚼,咽下去。
“若要逃得精妙无匹,便要兵分三路。”唐逢春道。
“算什么精妙……若是有……”第九宗道。
“信不过你唐大哥身手?”唐逢春问,“不会真当我是个废人罢,你二人合力都给秦佩轻轻松松制住,我一人之力便将她……”
“那是秦佩对你余情未了,始终对你手下留情,何况你又有姜大哥相助。”第九宗道。
唐逢春给她戳穿,也不恼,道:“总之,便是我这般手脚,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担心我,先顾好你小霖儿。”
“你决意一人走?”第九宗问。
“劝不回的。”唐逢春笑道,“至五合子,等我三日,三日我不到,不用等了,带郭霖回中原去好好过日子吧。”
“知道。”第九宗认真道,“那唐大哥,保重。”
第九宗也是男儿心性女儿身,不是拖沓的人,当下带着郭霖上马便走了。
唐逢春坐在原处,半晌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灰土,叹道:“唉……连马都不给我留一匹,兔崽子没良心……”
将身上物件理一理,便擡脚上路了。
本身他教第九宗全是现编,第九宗信了十成,他自己半成都不信。
兵分三路,十余年来未用过一回,不知这回编这一套可否收个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