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
人影闯入,长袖扑开流萤四散。
萧季末不想打破这么美好的画面,只是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念兰泽笑了。
他其实很想他的。
“季末?”
念兰泽晃过神,萧妄顷挡在萧季末与念兰泽之间,将念兰泽护在身后。
就像是宣誓着主权,他看起来人畜无害,在萧季末眼里就是挑衅。
“萧季末,为了兰泽,我愿意与你言和!”
萧妄顷天真的一笑,蛊惑,但是看在萧季末眼里如烙眼的沙。
刺眼,非常刺眼!
“去你娘的,谁要与你言和!”
重重的一拳,萧妄顷吐出一口血,滴在昙花上,犹显艳糜。
伸手不打笑脸人,被打了,萧妄顷依旧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
“你愿意,我不愿意!”
萧季末冷哼一声:“杀我守将乐刖的时候,当初要杀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要与我言和!”
“你不愿意算了!”转头,对着念兰泽委屈笑了一声:“兰泽啊,你看,这不是我不愿意,是他不愿意!”
这一句无非就是显示了自己的大度,萧季末的不识大体。
萧季末吃了哑巴亏,一口气憋不出,继续挥掌。
萧妄顷最讨厌吃亏,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吃亏。
打了一拳还想来第二拳,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就算是好事,也会是他的好事!
念兰泽来不及阻止,两人就抱着在昙花地打开了。
他看不见,只听到动静,不由得心里一急。
急促的咳了两声,绵长而牵动肺腑,就如同把最后的一口气给咳尽。
萧妄顷一听,整根神经被绷断了。
他也不管与萧季末的撕打。
天底下,只有那一声声的咳划破静谧的夜空。
念兰泽蹲在花丛中,弓着身体,身形微颤。
他的声音就像断了的线,断断续续。
指缝中的血一点点的渗透,
点点滴滴,滴在圣洁的昙花上。
好美,好伤。
“兰泽……”
惶如子规啼血。
萧妄顷一记狠毒的目光将萧季末剩下的话给瞪回去。
他自然的上前,掏出锦帕,手颤抖的拿不起那轻如鸿羽的锦帕。
白色锦帕如同轻舞的蝶,无声的落在花枝上。
萧妄顷捡起锦帕,握紧念兰泽的手,一点点的将血迹给搽干净。
如星的眸子泛起冷光,自然平淡的声响:“兰泽啊,你风寒还没好啊,咳出痰来,带着一点点血丝,以后就不要开窗了吧!”
萧季末看着锦帕被血染红,那不是一点点的血,而是大片的血啊!
不明白萧妄顷为什么欺骗念兰泽,但是到底他不会害了他。
“风寒吗?”
念兰泽疑惑,月色下苍白的脸上落了一层霜,如月清冷。
“是!”萧妄顷压低自己的哽咽声,非常自然:“是风寒!”
如果是风寒就好了,如果是风寒的话,那该多好啊!
不是风寒,是毒素蔓延。
他用了人参之类的补药,念兰泽虚不受补,所以他每日都感觉热。
他不想让念兰泽知道自己中了毒。
如果让他知道,念兰泽一定不会让他倾尽举国之力救他。
他会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一个人去死。
他或许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没有谁比他更加了解这个男子的决绝。
温柔的最决绝。
回到别院,萧季末一路跟着,一直跟着。
五味杂陈。
“你怎么还不走……”
萧妄顷安抚好念兰泽看着守在院子里的萧季末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兰泽……怎么样?”
“你不看到了,就那样!”
“他怎么了?”
“风寒!”
“兰泽看不见,你一直骗他,你别想骗我!”
“中毒了。”
萧季末一把拎起萧妄顷的衣领,“如果兰泽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
萧妄顷挥手甩开萧季末,十分的坚定:“我不会让他有事!”
念兰泽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奔走六部之间。
他是一个注重效率的人,箭无虚发,他一出马一般都会有收获。
短短的几天,六部尚书贪污受贿,通敌卖国,违法乱纪的事情全都查的一清二楚。
七公子用了怎样的手段,无人知道。
只是他心细如尘,一个字一根头发,他就能追查到蛛丝马迹。
次日,他就拿着这些东西登门造访六部尚书。
念兰泽先是拜访了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是个老头。
看着眉慈目善,却是个老奸巨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或许六部尚书就他最难搞定。
“赵大人,念兰泽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念兰泽微微行了礼,没有矫揉造作,看起来无比诚恳。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念兰泽使了什么手段搞到他们的罪证,赵文书也会相信眼前人是善意的。
“七公子,您是圣人,向老夫行礼,这不是折煞我吗。”
“赵大人曾呕心沥血,忧国忧民,故念兰泽心甘情愿一拜。”
“然,时事所趋,大人去年远走北漠,欠下割让北疆三省之事,念兰泽斗胆问问大人就没有一丝心虚?”
“荒唐,这是陛下的意思!”
“大人当然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但是……”
念兰泽摆开一列文书,上面有着赵文书与北漠珠胎暗结,敲诈国库的恶劣行为。
“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
赵文书看到那卷轴,眼睛都绿了,正要去抢,念兰泽一个轻盈的步子晃过。
他毕竟是练武之人,一个文弱的老头子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大人,只要大人愿意助大殿下一臂之力,这卷轴我可以烧掉。绝不公诸于世。如何?”
“念兰泽,你当我是傻子吗?帮你们造反,之后,萧妄顷一定会以这些罪论处我……”
萧妄顷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点渣子,只怕到时候过了河,这座桥便不复存在。
“只要我烧了这些卷轴,那么大人通敌叛国之罪便无证据,您已经没得选了……”
赵文书确实没得选,如果念兰泽将这些罪通告出去,他将被诛灭九族。
但是,他如果受制于人,帮助萧妄顷登上高位,那么,将来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一不做,二不休。
杀了念兰泽。
赵文书拍手,庭院护卫拿着刀刃已经围满这个院子。
他们等着将念兰泽砍成肉酱。
杀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物将来在历史上也会留下厚重的一笔。
就像荆轲刺秦王,荆轲也不是王侯将相,名人雅士。
但一个失败的刺客能流传万世,更别说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人砍成肉泥。
“赵大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念兰泽,等你能走出赵府再说吧!”
念兰泽无奈的摇摇头,人就是喜欢做垂死挣扎,有时候真觉得没必要啊!
七公子不是莽夫,任何事都布置的精密无疑。
赵府房顶上潜伏的死士蒙着面,穿着黑衣,明晃晃的刀锋在暖阳下优显寒戾。
一触即发,只要念兰泽一声令下,这赵府就会被鲜血肆意泼洒。
有时候,念兰泽与温柔这两个字真沾不上边。
他与萧妄顷是一种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
“赵大人,这是生死状,你现在可以签了!”
念兰泽温柔的一笑:“赵大人,我们合作愉快!”
赵文书气得签下生死状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如今他们是一丘之貉,跑不了念兰泽,跑不了萧妄顷,也跑不了他。
“念兰泽,算你狠,你父亲可是太子的手下,你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如今他不帮萧妄顷造反,那么他就会诛灭九族,如果帮了萧妄顷造反,起码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念兰泽从来不想这么无聊的事!”
“是啊,伟大的七公子想的就是如何造反?”
“多谢谬赞,还望大人日后能助大殿下一臂之力!”
六部陆陆续续签下生死状。
念兰泽将那生死状交给萧妄顷的时候,萧妄顷收下了,将它放在心口,念兰泽的余温尚存。
这次密谋,六部参加了,就算以后皇帝追究责任,朝堂上下至少有一半的人会站在萧妄顷这一方。
萧妄顷,念兰泽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了!
夜,
黑夜,
浓的化不开。
月下花前,
“我想回去看看?”
念兰泽临水而立,十分的萧瑟。
他说的是回去看看,并没有说回家去看。
“我陪你!”
“不用了,你还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忙,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好!”
萧妄顷将披风给念兰泽披上,这池水清澈,不知道念兰泽在看什么,他看得极其入神。
“兰泽啊!”一声轻唤。
“怎么?”
“没事!”
“兰泽啊!”又是一声轻唤。
念兰泽微笑,春水映梨花。
他当然明白,萧妄顷只是想要喊他,仿佛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诱人的魔力。
天天这样喊着。
萧妄顷觉得自己努力这么多,怎么也敌不了这两个字。
念,兰泽!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这三个字的真谛,念兰泽,直到相思入骨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这三个字不过是思念兰泽。
只是,他当时已经赢得江山万里,可是那个陪他看遍红尘的人已经相思入骨。
念兰泽,思念兰泽!
萧妄顷希望自己醒来的时候,可以喊道:“兰泽,起床了!”(当然,这只是希望,七公子一向比萧妄顷起得早)
每日黄昏日落可以一起看夕阳,睡觉前互道一声:“睡了!”,然后听对方的呼吸声。
原来,他想要的已经不是坐拥江山万里,他要征服的不再是冷眼笑王寇。
原来,他想要的是这样的简单啊!
真的好简单,
但是……好难!
“你知道吗?我每次离水流近一点,我就感觉我离我的母亲近一点,她还在梁府那荷花池里,不知道她会不会冷?”
念兰泽自顾自的说着。
“也许她已经不知道冷了吧?她与她爱的人一起葬入那荷花池里了?”
“兰泽啊?”
“我母亲并不爱我的父亲,所以她从来没有给过我母爱。我的父亲恨我母亲,所以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父爱?如果没有我,我的母亲也许会随着自己所爱的人远走他乡,幸福美满!”
“所以你对着池水,就能看到他们吗?”
“是啊!”念兰泽向前走了两步,只一分就仿佛要跌入水里,萧妄顷立刻拦住他。
念兰泽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什么,他笑了。
看见他的母亲在看着他笑,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子。
细长的指尖伸在空中:“他们就在我的面前,冲着我笑呢!”
十分的孩子气。
萧妄顷立刻扳过念兰泽的肩膀。
“兰泽啊,你的身边只有我,他们只不过是你的臆想,你可以为难我,千万不要为难自己啊!”
“我希望有朝一日,寒门弟子也能入士啊,如果寒门弟子能够考取功名出入将相的话,我母亲的命运也许能改写?如果那样,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既是你所想,我无论如何也要办到!”
萧妄顷拉过念兰泽:“别想太多,有我陪着你呢!天塌下来,我替你顶,所有的苦难我替你背,只是,千万别为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