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是真着急了,一路上不断地催促君庭和许云燕快走。最后,他竟然抓起了君庭的袖口,拉着其往前飞奔。许云燕也只好小跑跟着,嘴里抱怨:“慢点慢点,没你这样的。”
不多时,他们到了作坊的门口,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麻子首接带着君庭二人来到了周良的房间,道:“头儿,韩大哥来了。”
周良正在屋里张望呢,一见君庭等人,当时一把就拉了进来,随手将房门拉上了。
如此举动,让君庭和许云燕更是不明所以了,心里砰砰首跳。
“韩兄弟,你要再不来,就出大事了。”周良道。
君庭问:“这才一下午,究竟出了什么事?”
周良道:“过后再给你解释。快,这有个瓶子,你摸摸,哪不对劲。”说着,他将君庭一把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只瓷瓶递了过去。
君庭接过瓶子,感觉入手非常光滑,这是一只己经烧制好的成品啊。他从上到下,细细地一路摸来,不放过任何一个部位。
良久,君庭抬起了头,道:“周头,这瓶子做的,堪称佳品。只不过,瓶口处有个地方,泥稍微薄了一些。”
周良一拍大腿:“我的妈呀,终于找到病根了。韩兄弟,现在,咱们再做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让它完美无缺,没有瑕疵,可以吗?”
君庭点点头:“试试吧。”
周良亲自动手,和泥、建模,一丝不苟。他忙了大半天,脑门上都是汗水,将刚刚成型的泥瓶子交给了君庭:“韩兄弟,看你了。这只瓶子非常重要,请您一定要多费心啊。”
君庭不慌不忙,用手一搭瓶子,开始了工作。
此时,外面又下起了雪,北风呼呼地刮着,整栋房子都有些晃悠。君庭双眉紧锁,脸上表情十分凝重。许云燕在旁边拿着一方手帕,不住地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周良和麻子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大气都不敢出,现场十分安静。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君庭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了,烧制时加点小心,这只瓶子肯定会成为精品的。”
周良喜出望外,一拍君庭的肩膀:“韩兄弟,还得是你啊。哎呀,我多谢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票子,一股脑地都塞进了许云燕的手中。
许云燕大略一数,能有10多块钱,当时惊得手足无措,连忙道:“周头,这钱,太多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周良哈哈笑道:“哎,韩兄弟帮我做了这只瓶子,等于救了我的命啊。不多,不多。”
君庭这时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周头,这瓶子究竟怎么回事?还有,这段时间,我私下替您做的那些瓶子,又是干什么用的。”
周良想了想,道:“韩兄弟,本来,这事没必要瞒你。但是,多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对你们夫妻也不好。放心,跟我干,绝不会亏待你们。”
君庭还想说什么,周良一摆手,道:“天儿也不早了,麻子,送韩兄弟夫妻走吧。对了,今天是弟妹的生日吧,我也没什么准备。这5块钱,给弟妹买身衣服吧。”说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了5块钱,塞在许云燕手中。
君庭和许云燕还来不及推辞,就被麻子给带了出来。麻子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小声道:“韩大哥,大嫂,这事千万别声张,放心,有你们的好处。”
君庭和许云燕回到家中,都面色沉重。周良做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当的营生。许云燕就道:“韩大哥,要不咱把钱给周良退回去,不干了,省得每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
君庭摇了摇头:“我说过,咱们眼下还得罪不起周良。对了,咱们现在能攒多少钱了。”
许云燕道:“加上今天的,能有60多块了吧。”
君庭点点头,道:“多攒点钱,将来咱们要是出去了,好够回家的路费。”
许云燕叹了口气:“来这大半年了,该看的也看了,该听的也听了。别说咱们,整座艾尔肯城,连飞出只鸟都费劲。韩大哥,你想过没有,咱们要是真像城主所说,这辈子都出不去了,怎么办?”
君庭一怔,他还真没想过,永远出不去艾尔肯城,会怎么样。他始终觉得,城主管理这座城的方法有问题,有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所以,他觉得艾尔肯城绝对不会长久的。
“啊,云燕,你放心,咱们肯定会出去的。到时候,你就能回家见你爸了。”
许云燕苦笑了下,小声嘟囔:“永远不出去,其实也挺好。”
君庭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去抱点柴禾,将炕再烧一烧,今夜,冷得紧啊。”
一转眼,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己经到了年根儿底下。这几天,作坊内都在议论一个好消息:小年夜,城主将在她的城堡里,请所有作坊内的工人吃饭。
君庭明白这个,这是城主对这一年的工作进行总结,同时给大家鼓鼓劲。之前,伊勒德就是这么干的,自己在招远城,也用过这个办法。
刘巧凤这半年多来,跟许云燕处的不错,凑过来对她道:“大妹子,你是不知道啊,城
主请客老大方了,酒肉管够不说,人人还给发东西。唉,想起来,我就迫不及待啊。”
这天,终于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三,小年儿。街上,挂起了大红灯笼,显得喜庆热闹。作坊里干活到下午就停工了,由周良带队,出发去城堡。
到了大门口,有看守的人上前,逐一检查,确定没带武器后,方才放行。许云燕小声趴在君庭耳边道:“这都赶上进皇宫了。”
进到里面,他们被带到正厅内。此时,偌大的厅内摆上了20张桌子,左右各10张,正中一张。有人进进出出,忙活着沏茶、摆小零食,但都一言不发。
周良将自己人带到左侧的两张桌子上,分别坐好,小声道:“都明白规矩吧,不许说话啊。”
许云燕觉得好玩,就拿过君庭的手,在其手心上写字,介绍现场的情况。君庭时不时回应几句。这二人,玩得不亦乐乎,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不多时,大厅内除了正中的那张桌子空着,其他的位置都坐满了。许云燕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不禁有些好奇。不过,看来看去,除了和自己一个作坊的,其他人没有一个认识的。这些人自从来到大厅内,就像老僧入定一般,正襟危坐,谁都不言语。桌子上的茶水、糖果等,都成了摆设。
又等了一会,就听门口有人高喊:“城主到——”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许云燕急忙一把将君庭也拉了起来。
就见城主身穿暗红色棉袍,外罩紫色斗篷,面罩黑纱,显得神秘、动人。在她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许云燕认识,正是她和君庭半年多前来到这屋时,城主正在接见的一个人,好像叫他冯大哥。记得那一天,城主处置冯大哥和一个叫谢道良的纠纷,当场就跟给谢道良宰了,够狠的。
城主走到了中间的那张桌子后,一摆手:“诸位兄弟姐妹,请坐。”大家这才纷纷落座。
城主也坐了下来,朗声道:“时间过得好快,又是一年了。转眼间,艾尔肯城己经建城20年了。这20年中,城里的每一位,都竭尽全力,共同建设咱们的家园。尤其是在座的诸位,你们负责咱们最主要的瓷器生意,是整座城得以生存的根本。今儿跟大家道一句谢,大家辛苦了。一会,都多喝几杯,不要客气。”
众人这才一起鼓掌致谢。城主目光闪动,待掌声彻底平息了,道:“高明,先跟大家汇报下这一年的收成如何?”
随着她这一声喊,高明从门口走了进来,还是那副模样,大肚子腆着,脸上带着笑。
“诸位,我这刚统计完,这一年,咱们的瓷器销往西北边境,共赚了37万多。这些钱,都用在了艾尔肯城的建设上。所以说,你们是咱整座城的英雄。”
“哗——”下面掌声雷动,人人都喜气洋洋,都觉得很自豪。高明一摆手,制止住了大家,道:“新一年,希望大家继续努力,再接再厉啊。”他说完,退在一边。
城主点点头,道:“高明说的对,你们是整座城的功臣啊。艾尔肯城是我们的家,需要每个人都去爱护。可是,就有人,背地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损害大家的利益。你们说,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所有人都愣了,不知道城主说这句话什么意思,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城主冷笑一声,道:“来啊,带上来。”
高明领命,推门出去了。不多时,就见他领着两名大汉,押上来一个人,能有40多岁的样子,脸蛋黝黑,满面风霜之色。
这人进到厅内,主动双膝往地上一跪,一言不发。
“洪金发,你知罪吗?”城主道。
洪金发点点头:“城主在上,小人罪该万死。”
城主道:“好,你就将你所犯何罪说个清楚,好叫大家得知。”
洪金发道:“我本是负责运输瓷器的一个小头目。可是,我为了多赚几个钱,私自夹带瓷器,卖出去获利。我,我错了。”
城主道:“听到了没,诸位。他竟敢夹带瓷器,私自获利。洪金发,你跟了我10多年了吧。你应该知道,但凡我能派出去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洪金发道:“城主派出去运送货物的,都是最为信任的人。”
城主道:“好!我如此信任于你,你竟然还背着我,干这种事,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洪金发面如死灰:“我不是人。城主,啥也别说了,求您快快赐我一死吧。”
城主冷哼了两声:“死,没那么容易。你夹带的瓷器,都是谁做的?你又不会这手艺,自然得有同谋了。”
洪金发摇了摇头:“城主,我没有同党。这些瓷瓶,都是我没事做着玩的。我常年出入瓷器作坊,看得多,就会了,于是就回去自己琢磨,时间长了······”
他还没等说完呢,城主一拍桌子:“洪金发,你当我是傻子吗?就凭你,能做出‘雨后荷花’这种极品的瓶子?到这个时候,你还包庇他人,真是岂有此理。快说,同伙是谁?”
洪金发跪在那,一言不发。城主追问了三遍,见他还是不说话,怒了,大喝道:“洪金发,你还真够义气的。来啊,把他妻子、
女儿抓来。”
“城主,此事跟她们无关,你不能难为她们啊。”洪金发是真急了,急忙跪爬了两步,对城主道。
城主冷笑道:“你以为我就没法子对付你了嘛。高明,快去。”
高明面露难色:“城主,这样不妥吧。”
城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反了,你也敢不听我的。”
高明无奈,只好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刚要走,就听有人喊道:“高管事留步。城主,莫要生气,这事是我干的。”
说话的,正是周良。就见他大踏步来到了洪金发身边,双膝跪倒,道:“洪大哥,连累你了。”
“周兄弟,你这是?”洪金发一愣。
周良冲他一摆手,转头对城主道:“城主,瓷瓶都是我做的。是我,逼迫着洪金发为我贩卖,然后获利。这半年,我一共赚了2100多块,大部分都被我挥霍了,还剩下几百元,都在我住处的柜子里。城主,此事我是主谋,洪金发是被我逼迫的。所以,请您处死我吧,饶了他一命。”
城主看了周良半天,才道:“周良啊周良,我真没想到,竟然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呀?”
周良道:“当然是为了钱啊,这有什么稀奇的。”
“钱?你做工头,我每月额外给你40元钱的补贴。在这艾尔肯城内,你完全够花啊。”
周良道:“谁会嫌钱多啊。城主,您别问了,事就是这么个事,洪金发完全是被我胁迫的,如果他不照我说的做,我就杀了他老婆和闺女,他怕了,才与我合谋。您处死我吧,此事与他人无关。”
城主转出了桌子,走到了周良面前,道:“周良,一首以来,我最信任的就是你,最放心的,也是你。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在艾尔肯城内,有钱,也不一定能花出去。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周良摇摇头:“没什么原因。城主,我对不起您的栽培,只求速死。”
“好,我就成全你!”
正在这时,洪金发道:“城主,别听周良这小子胡说。这件事,我是主谋,是我逼迫着他,帮我做瓷器,然后我拿出去卖。您想啊,他在城里也出不去,哪知道外面要什么样的瓶子啊,这事,都是我干的。求求您,放了他吧,要杀,就杀我吧。”
“洪大哥,你胡说什么,明明我是主谋。”
“周兄弟,你就别为我辩解了。我洪金发顶天立地的汉子,岂能让他人为我受过。”
这两个人,还争上了。城主的眼神闪烁不定,身子微微起伏,很明显,这是真生气了。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住口!我真没想到,艾尔肯城内,还有你们这种义气汉子。好,我成全你们。来啊,备酒,给他们饯行,今儿在大家的见证下,送他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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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小范这一年,承蒙大家的支持和厚爱,不胜感激。祝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