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雪 作品

第99章 呲呲乐 “看你可爱。”

崖会泉刚听沃修提起要“算算”时, 他只把那当做一句兴之所至的调情,是顺应前言和眼下情景而随口冒出的口花花,跟沃修平常会信手拈来的调笑话没什么两样。

毕竟, 又有谁会真的在这种时刻——他们还维持着之前纠缠的姿势,呼吸错落地融在一起,他唇缝里隐隐有血味残留,唇上尚有被噬咬过后的微妙感触与一层不甚分明的水光, 而沃修的尾巴在他垂在身侧的手腕上缠绕,灵活的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着他虎口到掌根一线,又偶尔移至掌间,密实的绒毛在掌心轻蹭,像若即若离地撩拨。

——谁会在这种时刻真的说起正事呢?

结果沃修用行动说:我会。

崖会泉过去没有感情经历, 从他那孤僻到一骑绝尘的朋友圈就能看出来, 他独来独往的度过青春期, 在那个照理说, 是生理及心理层面都最为躁动的年纪,他作为一个自己对所谓“品尝青涩果实”毫无兴趣的人,对别人的感情历程自然更懒得探听, 也从不参与那些发生在“深夜档”的热切讨论,所以更顺理成章的, 崖少爷自己没经历, 由于他太傲,他对一般人在谈感情时会遭遇哪些经历不屑听,他就连一点“旁听经验”都没攒到,完美保持了此方经验库的空白。

以至于当沃修还是扣着他的手,暧昧气氛犹存, 对方却说起跟“延续暧昧”毫不搭边的事,崖会泉困惑了,他简直有点迷茫地看着沃修,然后心想:“等等,一般人谈感情时有这个步骤吗?”

其他人也会在这种……比较不可言说的情景里,忽然就话头一转,跟刚才互啃嘴唇的是被别人附体了一样,用还留着印记的嘴开始说正经事,仿佛从深夜场无缝切换到了深夜加班工作场吗?

崖会泉的困惑无从解答,目前这个档口,他也无人可问。

但很快他就也没空去计较这么多了。

沃修和他正经计算过往里的情感比例,却也不会把一切说得太详细,很多地方都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而崖会泉从粗略的只字片语里窥到这个人的经历一角。

仅此一角,他被拉进沃修跌宕的人生里。

等沃修轻微动了动,他们的膝盖磕碰,崖会泉回神,他发现自己身侧的手握上了那条尾巴。

他似乎攒了好大一通脾气,还没来得及发,有个人先不按套路出牌,拿骤然坦白的心意反将一军,而还不待他顺着“心意”去考究什么,他被这一将便已是措手不及,那人竟还有连招后手,随即把自己的心和念想都剖开了,条分缕析地呈到他面前,确保他看得明明白白,不存在一点漏看错看的几率。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攻势。

崖将军有坐镇偌大一个核心要塞,为光辉之翼管控下三个星区兼往来所有航线布防的能力。

可在沃修的“直率袒露”与“剖开自我”前,他全无应对之计。

火都还没发,就已经没了脾气。

被握在手中的尾巴仍不老实,像条两端固定的多节鞭,它尾巴尖被崖会泉控制住动作,就拿结实有力的尾身一下一下晃荡,毛乎乎的触感不时隔着长裤溜上崖会泉的腿。

“我刚跟着你回家的时候没有记忆。”沃修轻声说,光阴在他话里跑了好长一个来回,终于又跑回现在。

崖会泉看着沃修的眼睛:“嗯。”

“我也不是故意想欺骗你。”

崖会泉的视线上移,看见沃修头顶上的耳朵也正转来转去……和它们主人的一脸镇定似乎不成正比,他就可疑地沉默了一小会,多往那对同样毛乎乎的耳朵上看了好几眼。

坦率承认自己恐怕没那么生气了对崖会泉来说,跟“剖出真心”的困难指数相当,并且他仔细一想,还觉得不对,这整桩问话起初,难道不是他更占据话语主动权,他才是理所当然赢面更大的那个么?怎么他气势汹汹的跟人你问我答,他层层盘问沃修,盘到最后,局势居然颠倒,他仿佛把自己给问成了被动方。

崖会泉觉得这事比“暧昧时刻谈正事”还要匪夷所思,他思来想去,只好搬出万用的陈年理由,认为沃修果然有毒。

火气都给先直球再剖心的组合技打没了,耳朵和尾巴被沃修运用得炉火纯青,堪称某种新时代的撒娇利器。

崖会泉说不出“我不生气”,也不想说“没关系”,他觉得这俩哪一句都显得他脾气太好了,有违他日常示人的形象。

沃修的耳朵又抖了抖,尾巴乱晃的频率开始降低——

“……”崖会泉终于按捺不住,他不耐地“啧”一声,抓着沃修尾巴的手没松,但被沃修抓住已久的那只手腕技巧性一挣,这回痛快从沃修手下抽走了手,他重获自由的手又直往沃修头顶伸去,毫不客气揉了一把立在对方头顶的圆耳朵,“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一手拉着沃修尾巴,一手按着对方耳朵,沃修两处受制,在他的骤然突袭下似乎有些愕然,没反应过来地看着他。

崖会泉就看准时机,他巧妙运用了自己的腿和一侧手肘,一把将沃修从面前掀开,又逼着对方后退几步。

沃修感到小腿在什么较低的物品上碰了一下,他在愕然之后顺着崖会泉施加的力道放松,任由自己往后倾倒,会客厅浮雕雅致的天花板转瞬出现眼前,他后脑陷落在一片温暖的柔软里。

崖会泉将他按在了会客厅的长条沙发上。

可能是怕他倒下时磕着头,那只本来在揉大猫耳朵的手还顺势下移,在沃修脑后垫了垫。

“我等你把话说完等得够久了。”崖会泉一改两人姿态,他手臂撑在沃修脑袋旁边,“你是准备和我彻夜长谈,像写口头忏悔录一样讲到明天早上么?”

沃修眨了下眼睛:“是你先让我等着,然后说好你问我答,我们今晚好好做一番摊牌,把很多事情都讲开?”

“是。”崖会泉承认,也毫不为自己的反复无常而脸红,他将给人垫头的手抽出来,手指顺路还拨弄了把沃修的发丝,“但我刚才没有提问,你自主作答的时长超限了。”

沃修能看出崖会泉此刻的状态微妙,更清楚眼前这人容易想偏,还时常一偏就是往三俗方向偏。

结合他们刚刚亲了那一下的前提,沃修便不难猜出来——崖会泉认为那个吻应该还有下文。

所以,崖将军才会强调自己在等。

想通前因后果的沃修笑了:“那你要给我扣分吗,崖教官?”

他给人换了个称呼,略微朝崖会泉手在的那侧偏了偏头。

“还是给我个机会,让我将功补过?”他又说。

崖会泉低头看他:“你想怎么补?”

沃修说:“继续刚才的事怎么样?”

背着光的崖会泉就俯身下来。

崖会泉以一种十分不熟练,又十分想要掰回一局的姿态,他率先去捕捉沃修的嘴唇,凭着本能落下吻。

沃修怀疑如果不是自己闪避得够快,在电光石火间紧急微调了角度,那崖将军这生平首个主动送出的吻,没准就要酿造一场他俩撞出鼻血的灾难。

但当然,对于这种闷骚罕见主动的行为,是一定要大力鼓励的。

“这么好。”沃修在小心引导人换气的间隙里说,他偏浅的虹膜色泽在这种时刻极占优势,可以轻易在对视者的眼里看起来亮晶晶,“这次也是因为看我可怜吗?”

“不。”崖会泉指腹擦过沃修眼尾,他说,“看你可爱。”

这句沃修在行政中心的战场里拿来调戏崖会泉的话,被崖会泉还了回来。

他好像从没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崖会泉这话说完,心里仿佛忽然冒出了一团火。

不是愤怒,不是恼火,它同样热烈,带着不可思议的热度与躁动,却又不至于高温灼烫到令谁受伤。

这把火转瞬就从皮下烧到了皮上,让常年冷白的皮肤几乎烧起血色,他听见沃修笑了起来,这个人被他居高临下地按在下方,气势却跟是他还被抵在墙面上一样,沃修不知什么时候扣住了崖会泉左手的五指,和他手指交缠,掌心相抵,沃修说:“你的体温快和猫科生物一样高了,你说这会摆一个火警预警器到我们俩旁边,它会判定这里发生了局部异常快速升温,朝我们洒水吗?”

崖会泉正要说你在说什么屁话,要是他们体温真达到能激活火警系统的地步,那他们俩估计人也快烧没了,这会是烈火里相依相偎的两块炭。

会客厅的落地窗突兀一响,似乎有来自外间的冷空气倏地钻进恒温室内。

崖会泉被这声异响打断话音,他带着被打搅的不悦和沃修一起扭头,就看见,一支花园灌溉枪从开启的窗户边角探了进来——

并开始冲他俩呲水!

崖会泉:“……”

沃修:“……”

沙发上的两人碍于姿势,完全躲闪不及,被功率奇大射程精准的灌溉枪疯狂呲水,霎时间从身到心,都感受到了什么叫“透心凉,心飞扬”。

崖会泉差点被水冲得睁不开眼,他睫毛上都挂着水珠,沃修一边震撼怎么随口瞎侃一句,竟然真的能招来洒水待遇,一边,沃修急急忙忙把自己撑起一点,将崖会泉往沙发里侧塞,自己挡在外围,还伸手替人捋走了贴在额头和鬓角的湿发,擦了擦眼睛。

崖会泉闭着眼睛让沃修擦,他在震惊之后回过神,当即怒不可遏:“百!里!”

除了电子管家,会在这个家里发动这种奇袭的还能有谁?

“百里不是被你禁言了?”沃修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随意用手往后一梳,感觉他对百里的认识又提升了。

“我禁言了他,还在会客厅里屏蔽了他。”崖会泉深深吸气,感觉这一通淋是把那暧昧又灼人的火降下去了……但他对着沃修没发出去的怒火去而复返,让他现在比较想杀出窗外,去跟百里进行星盟史上第一起“人机互搏大战”。

“但我没限制他的‘紧急行动系统’。”发觉自己疏漏的主人心累地说。

百里毫无疑问是个热爱家庭的人工智能,也以维护家庭美满幸福为己任,在自己惨遭主人禁言兼屏蔽,少爷与身份可疑的男士独处一室,而另一位主人不见踪影,疑似被主人有意留在了外面,少爷是想要借着这个时间差私会他人时,这在电子管家的数据库里,便是一桩“3s”级家庭危机事件,让他的警报系统亮起红灯。

和谐家庭罹患大难,电子管家怎能坐以待毙?被禁言屏蔽的百里不屈不挠,他精心运算一通,发现自己尽管被少爷无情禁言了,但他还有紧急行动系统可以用;尽管他还被少爷屏蔽了,但通过把程式搭载去花园系统里,他还是找到了远程观察会客厅情形的机会。

感谢会客厅的大落地窗,百里悄悄附在一支花园灌溉枪上,再次土拨鼠一样打灌丛里探头,伸长了钢铁脖子,便利用灌溉枪上的高倍探头,“看见”了会客厅里的异状。

【警告!警告!会客厅里检测到极度不利婚姻和谐的危险情况——】

【捕获少爷出轨证据,数据自动上传系统分析——】

【确认分析,启动紧急行动!】

就这么,百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托起了灌溉枪。

电子管家不仅靠呲水打断了会客厅里正在发生的“出轨”进程,他不能开口,就还往最近墙面打出一片光幕,“震声告诫”他的主人与这位破坏他人家庭的先生——【偷情可耻!!!】

百里很严谨地用了三个感叹号。

然而遗憾的是,他的主人看完了这振聋发聩的控诉,却一脸冷漠,还做了个相当明显的深呼吸,眼角眉梢都传递出了“你是个人工智障吧”的意思,不仅不反省,还大有要找热心维护家庭的人工智能麻烦的架势。

那位破坏他人家庭的先生看完,也没什么羞惭——甚至没把手从崖会泉身上拿开。

“情夫”先生只一脸啼笑皆非,然后偏过头,对主人说了声:“稳定剂的时效好像到了。”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偷情犯!人工智能都惊诧了。

在百里准备继续“怒呲偷情犯”的灌溉枪口下,更令人惊诧的事就发生了。

“情夫”就地缩水,他的衣服蓦然松垮下去,变成湿漉漉的一堆。

接着,湿淋淋的衣服堆里,钻出了一只同样湿淋淋,胡须都被水坠得耷拉着,两颊的毛也耷着的黎旦旦。

黎旦旦被动垮起个小老虎脸,他跟百里打了个招呼:“喵?”

惊喜?

百里沉默。

百里缓缓放下了灌溉枪。

墙面上的光闪烁一下,无法开口的电子管家改了投映字样。

他用文字说:【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