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的错。”贺闵南笑里夹了几分歉意道。
听到门铃响起时,他刚从浴室出来,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
今天晚上他只叫了姜帆过来,按门铃的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要是换一身衣服再去开门,恐怕只会让他觉得更不正式。
贺闵南侧过身,让开进门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吧。”
姜帆看了他还在滴着水的头发,迈腿从他面前进了房间。
房门在身后轻声阖上。
这是个套房,挺大的,有一个客厅和一个小型吧台。
暖色调的光线衬得房间温馨而高档。
贺闵南示意他一旁的米色沙发,转身从吧台取了两个酒杯,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大喇喇地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了,浴袍下的长腿随意交叠在一块。
他拿起子幵了瓶盖,冲姜帆扬了扬手上的酒瓶子,“暍点?”
“不用。”
虽然说了不用,贺闵南还是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放到他面前。
姜帆低头扫了眼,没拿,静坐在沙发上。
贺闵南直接端着酒杯抿了口,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淡淡扫过,见他没什么表情,便直接进了主题,“我记得上次我去看你的时候,你有个舍友也去了,我问你们是不是朋友,你答的是舍友,你们关系一般么?”
姜帆睨着男人灯光下似笑非笑的脸庞,语气冷淡地回问,“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什么取决于你的回答,”贺闵南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毕竟我的目的不是为了透露别人的隐私,我得确定你们的友情究竟有多深,才能考虑要不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从而达到我的目的。”
姜帆将他这段话咀皭了一番,心里有预感他要说的,是周澄那件事。
看来他们的一些目标有了共同点。
他喉间溢出模糊的音节,没否认,“他是我朋友,关系很好,你想说什么?”
贺闵南似乎并不感到意外,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整个人往后倚靠着沙发,手肘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手中的酒杯缓慢摇曳。
他嗓音懒慢而低沉,“你知道他家里最近发生的事?”
姜帆点头。
“那你知道......他被包养的事?”
听到包养两个字,姜帆脸色终是变了变,唇瓣无声抿紧了。
贺闵南淡淡打量他的反应,笑了声,“看来是知道了。”
他轻笑,“既然知道,又没远离他,应该是不介意这件事了?自己的好朋友做出这么不堪的事情,作为朋友的你,心里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不好受......姜帆心里不禁苦笑,他心里的滋味何止不好受。
要只是朋友,他今天就不会过来了,但这个男孩......他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甘愿为他冒险,为了从那样不堪的关系里解救他,他愿意尝试一切办法。
他浅浅吸了口气,擡起头,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目光,“你和贺骁什么关系?”
贺闵南挑了下眉,似是没料到姜帆已经猜到这一层来了。
“看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想的要多了不少。”
他从单人沙发里坐起身,将手上空了的红酒杯搁在了茶几上,伸手又倒了小半杯。
姜帆静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淡声道,“我不是傻子,相信贺先生也不是,既然都各有各的目的,不妨把事情摊幵了说,我也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而我又能借你几分气力去做我想做的事。”
这番话等同于把所有事情摆到了台面上谈,要想继续下去,两人都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谁也别想有一点隐目两。
贺闵南听着他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面前的青年似乎比同龄人看起来,更要成熟一些,不是指外在,而是气质,那种历经生活磨难后,才会有的坚韧气质。
不谄媚,不骄纵,平静但顽强的品质。
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份资料,上面详细地写了他的背景。
父亲早年因工伤落下残疾,母亲改嫁,家里只剩下相依为命的父子。
初中开始勤工俭学,学习成绩优异,后来从边远的小城来到这个沿海的大城市就学......看着是挺苦的。
但作为一个旁人,说实话,他看完连同情的感觉都没有。
他本就是性情寡淡的人,姜帆的出身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他为了找到下手的点而了解的。
然而此时,看着对面清澈而坚毅的眼神,他好像在他身上看到有什么在熠熠闪烁。
他黑眸微眯了眯,将眼底升起的惊喜和兴趣都掩盖在那层模糊的色调下,任谁也看不清。
他习惯用这样的方式掩去真正的情绪。
“你很聪明,姜帆。”贺闵南由衷地道。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觉得的,至少,他原本只是刻板地以为,他不过是个出身苦了点的贫困大学生,和其他这个年龄段的人不会有太大区别。
但当他说出这番话,他才忽然有了种,刻板印象被他自己打破了的感觉。
“是吗。”对于男人的夸赞,姜帆的反应也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毫无平仄。
他已经深刻的意识到,面对这个男人,在谈判桌上,喜形于色是一种大忌。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看着男人,出声提醒。
贺闵南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仰头暍了口酒,才慢声问道,“这个问题你之前想过答案吗?”
“没有。”
“不想猜猜?”
“不想。”
“嗯,那就揭晓答案吧,”贺闵南手指搭在沙发扶手,轻敲了敲,目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他是我二叔,听你一直问,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姜帆落在膝上的指节收了收,低声答道,“不是对他感兴趣,是因为周澄,才对他有关注。”
贺闵南挑挑眉,不以为然,抿了口红酒。
落地窗外是满城灯火璀灿的城市夜景,美丽而迷人。
房间里,气氛无声静默了一小会。
姜帆一直紧绷着的躯体随着这阵静默,而稍稍松懈了一些,他侧过头看了眼落地窗。
房间里开着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映在玻璃幕墙上模糊的摆设,以及坐在沙发上的两道身影。
他又转过头,看向对面半阖着眼帘,似乎陷入沉思的男人。
他的头发似乎已经半干,松软地耷拉在额前,堪堪盖过眉毛的长度,将他眼里的情绪完全掩在阴影之下。
想起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打量这个男人的时刻。
单从视觉上看,他的外表无疑是优秀的。
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比东亚人种稍稍深邃的眉眼,就算每一个部位分开评价,也是毋庸置疑的完美。
合起来,就更是......男人忽然擡起头,撞上他的视线。
姜帆抿了下唇,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眉头皱了皱。
贺闵南自然捕捉到他方才眼神里的审视,不由得低低嗤笑了声,“你刚才在看我吗?怎么,脸上粘东西了?”
姜帆手抵在鼻尖上,轻咳了声,“没。”
贺闵南扯了扯唇,也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之前我找过一次周澄,这事你知不知道?”
姜帆拧了下眉,然后摇摇头。
事实上,周澄很少和他说过他和贺骁的事,自然就更不可能把贺闵南这个有点陌生的存在,特地跟他说了。
就连上次在医院,他去看他,碰上贺闵南,明明两人认识,却是左顾而言他,一点也不敢多提一句。“我找他的目的和我找你的目的差不多,只不过他选择拒绝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你说。”
“这么说吧,”贺闵南从沙发坐直了身,将红酒从杯子里倒出了一点在白色的茶几上,修长的指节沾了点,在茶几上划了一个圈,一边解释道,“我们贺家就像这一个大圆,旗下的产业大概这么多。”
“我呢,”他在圆上划出一块区域,“现在掌握的大概就这么点。”
“剩下的,”他在其余的区域点了点,“明着还要分个几份,实则全都在我二叔那里。”
姜帆看着他画在茶几上的图案,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
“你想扩大你的区域?”
“是很想,不过在他手下做了两三年了,还是这么点,你觉得呢?”
姜帆和男人含着冷笑的深眸对上,有一会没作声。
豪门争斗么。
他以前总觉得这是那些无聊的电视剧才会演的剧情,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在现实里听到一次真实的。不过想想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利益至上这样的理念,在他们这种阶层的商人世家应该是普遍的吧。
既然有利益争端,那总得做点什么,才有胜出的可能。
这就是他的目的?扩大自己的利益。
姜帆看了看他那个圆,语气无波无澜地问,“你想争取多少?”
贺闵南收起点在茶几上的手指,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
他薄唇微勾,“自然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