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澄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在看到熟悉的建筑时,心底那股无力发虚的感觉又一点一点渗了出来。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医生刚刚抢救完他的母亲,从急救室出来跟他说,她的脑血管破裂,急性出血,虽然抢救成功,但大概率会成为植物人,且仅有很小的希望苏醒过来。
他忘了那时自己花了多长时间缓过来,只记得那几天过得浑浑噩噩,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翳之下。
贺骁把车幵到停车坪稳稳停下,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脚下自然而然地绕过车头,走向副驾的位置。
周澄从车上下来,就被男人再一次握住手。
两人往住院大楼走去。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可每靠近一步,周澄笼罩在心头的恐惧就加重一分,让他的四肢逐渐僵硬,发冷。
贺骁牵着他没走多远,就察觉到他的异常,长腿跟着停下,颀长高挺的身形转过身。
“怎么了。”
不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照射过来,他看着周澄脸上的寡白,这才发现被他攥着的手指凉得没有暖意。贺骁眸色暗了几分,骨节分明的五指将掌心冰冷的手攥得愈发的紧。
周澄像是快要无法呼吸,胸口起伏着,抖着唇,好一会都开不了口,最后几乎是哑着嗓子才勉强出了点声,“能不能......等一会再进去,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人害怕到极点的时候,躯干会变成僵直的状态,就像他现在这样。
不管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周澄都害怕去面对,本能让他试图逃离这里,可那里面躺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家人,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离开?
“澄澄。”
贺骁躬下身,双手搭在他肩上,湛深如海的深眸对上他微微失焦的视线,“澄澄,看着我。”
周澄无声望着他,眼角发涩。
眼前的事物都被屏蔽在感官之外,只剩下男人俊美温淡的脸庞。
贺骁看着他眼里重新凝聚的焦距,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吻,而后直起身,将他揽进怀里。
“不管情况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嗯?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男人静淡的声线靠着他的耳旁道。
周澄闭着眼,眼角有什么溢出,将脸深埋进男人宽阔的胸膛。
萧瑟的寒夜下,两道身影无声相拥,路灯将他们落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澄闻着男人身上熟悉而让人感到安心的气息,慢慢擡起手,回应了这个拥抱,圈着男人后背的手臂慢慢收紧。
“骁叔,”他靠着男人的胸口,闷着声音几度哽咽,“我怕......怕听到......”接下去的话,他说不出口,皓白的齿晈紧了下唇,才不至于自己的哭声从中溢出。
贺骁眼神闪了闪,擡起头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我知道。”
他就像一朵活在温室里的花朵,美好又纯粹,只是这样的美好纯粹经不起任何的变数,更经受不起外面严酷的风霜。
他有多纯粹,就有多脆弱。
周家倒了,养着他的温室也没有了。
他只能被迫去适应外面的残酷环境,可他到底太脆弱,也许现在面临的这件事,就已是足够将他摧枯拉朽的暴风雪。
幸运的是,有他在,这场风雪永远都不会砸在他身上。
他会把他护得好好的,一如从前的美好,纯粹。
贺骁暗着眸,薄唇在他额前碰了碰,静了会,才把紧贴在怀里的人儿拉开了一些,低头看着他,干净修长的指节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湿意。
“我们先进去,嗯?医生正在抢救,你要对他们有信心,你妈妈现在也需要你。”
他眼里透出的目光仿佛拥有力道一般,压在周澄脸上,“不论结果如何,你要记住,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知道吗?”
周澄掀起沾着湿意的眸中,末了,轻轻颔首。
贺骁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来到手术室门外,这个时间走廊上除了几个护士,没有其他人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杂着冬夜里寒冷的空气气息。
私人医院比公立医院好的其中一点,是大部分装潢都用了米色或是暖色调的颜色,而不是冷冰冰的冷色调。
所以即使周围没几个人显得走廊十分冷清,暖色的灯光和墙面还是让人的情绪舒缓不少。
手术室门上的红灯亮着。
一见到两人,站在门外的护士便迎了过来。
“贺先生。”
贺骁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门,低声问,“怎么回事?”
接通电话的时候,时间匆忙来不及讲清楚,加上还要带着周澄赶过来,所以他没细问。
“病人凌晨三点的时候忽然心率下降,护工及时通知我们,给您打过电话后,我们把病人送去检查,发现是坠积性肺炎,现在正在救治。”
周澄听不懂她说的专业名词,忙出声问道,“情况严重吗?”
护士脸上僵了下,似是有些犯难,“......有危及生命的可能,具体的,得等郝医生做完手术出来,你们等一会吧。”
贺骁低头看了眼怔住的周澄,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把他带到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我们先等一会,护士说了只是有可能,你别多想,嗯?”他靠近他,轻声诱哄着。
周澄心不在焉,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落在亮起的手术灯上。
贺骁视线扫过他紧抿着的唇瓣,也许是在外面走那一段路吹了冷风,淡绯色的唇干得有些起皮。
他冲站在一旁的护士招了招手,从钱夹取出一张现钞,递给她,“劳烦帮我买两杯热饮。”
护士看着男人俊美无俦的脸,听着他低沉磁性的嗓音,脸色微红,接了钱,“好的。”
其实走廊尽头转个弯就有一个饮料贩卖机,也不远,她不明白他怎么不自己去,不过看了眼两人从一出现就紧扣在一起的手,她好像懂了。
鸣鸣,果然帅哥都喜欢帅哥,轮不到她了 QAQ不一会,女护士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两杯热奶茶,把找剩的零钱一并递给贺骁,“贺先生,您要的热饮。”
贺骁只接过两个杯子,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周澄。
“暍点东西,你的手很冷。”
周澄愣愣回过神,看了眼递到面前的纸杯,擡手接下了,“谢谢。”
他暍了一口,醇醇的奶香弥漫了整个唇腔,热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都是冷的,便又暍了□,身上的冷意一点一点被驱散。
贺骁看着他安静握着杯子地暍了几口,跟着尝了一下,舌尖一触及甜腻浓香的液体,便下意识皱起了眉,随手把杯子放下了。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门上的红灯忽然熄灭了。
周澄把杯子往旁边一放,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迎到门边。
贺骁跟着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一个男医生打幵门从里面出来,_边摘下口罩,一边道,“哪位是病人家属?”
周澄连忙出声,“我......我是,医生,我妈妈情况怎么样了?”
“手术成功,但是病人现在生命体征还不稳定,需要进iCu观察几天,这几天可能随时都有情况发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澄怔怔看着他,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
“现在还不能,病人刚转进去,家属进去容易发生感染,里面有专人看护,你明天再过来吧。”
医生说完,点点头,便携着疲倦的神色转身离开了。
周澄直到他走远,也没有任何反应。
贺骁墨眉冷蹙,伸手将他扳过身,涉及他麻木空洞的眼神,眉间紧皱得更深,“澄澄?”
周澄回过神,眼里一下子涌起了泪水,怔怔望着男人阴沉的脸色,说不出一句话。
贺骁叹了口气,还是伸手将他揽进了怀里。
冷清得没有旁人的长廊,响起男孩低低的啜泣。
回到别墅的时候,天还没亮。
周澄拖着万分沉重的心情茫然地解开安全带,下车。
脸刚踩到地上,就被走过来的男人弯腰抱了起来。
他已经没力气再去说些什么,便由着他抱着自己进了屋里。
他很累,可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闪过医生那番话,让他的思绪愈发清晰。
贺骁把他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揉了揉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时间还早,再睡么”“骁叔。”
“嗯?”
周澄感受着搭在额上的手掌,随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低着头,房间只开了床头的落地灯,贺骁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他眸色暗了下,在床沿坐了下来,“怎么__”低沉醇厚的嗓音才刚幵口,薄唇就被温软的唇瓣封住,堵死了剩下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周澄双手攀着男人挺括的双肩,轻阖着眼,如羽扇般的睫毛细细密密地颤动。
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他有些挫败,旋而又鼓起勇气,加深了这个吻。
贺骁始终睁着黑眸,感受着男孩青涩的吻技,不断撩拨着他的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