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天灾人祸之所以连在一起,肯定是有道理的。有时候,天灾不大,但人祸为害却更烈。
比如乾隆五十九年冬季,因闹蝗灾而逃荒的山东饥民来到京城。
清廷命户部在城外搭设粥棚,救济饥民,却不准其入城避寒。因天气酷寒,三天下来,冻饿而死者甚多,场面极其凄凉。
有大臣上奏乾隆,请求允准打开城门,让饥民进城,并且由户部多搭设粥棚,助饥民渡过寒冬。
但和珅反对,认为饥民贪得无厌,如果贸然开城门,饥民必然对城内商铺百姓进行抢掠,皇城亦难安宁。
又有大臣请求户部多搭设粥棚,多发放衣物?
和珅以国库吃紧,难以办到,除非停止圆明园的修缮,才能有足够的银两赈济。
乾隆听到停修圆明园,冷酷地回答道:“圆明园乃我大清颜面!”
于是,圆明园照修不误,从云南运来巨大的金丝杉木作为横檩,一根大树的成本要上千两之多。
整个圆明园的修缮费用,更是高达六千万两。
而在北京城外,冻饿而死的饥民,却达到了五千余人。
康乾盛世,就是如此的模样儿,满清帝王的冷血残酷,由此可见一斑。
虽然很多凄惨的事情还未发生,但满清的残苛统治,对汉人的忌惮和打压,在新兴大明的全力赈恤政策下,还是有了鲜明的对照。
“那时候不光是咱们苦,其他地区的老百姓也不好过。”李岳深有感触,可不是不知道民间疾苦。
光复大明,他率军从南到北,途经大半个中国,老百姓什么模样,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用说帝都如何繁华,就是在苦寒的辽东,老百姓也安居乐业,几乎看不到流民,更不要说乞丐了。”
“当初一路北伐,百姓之凄苦,某家是亲闻亲见,与现在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不到两年的时间,令人难以置信。”
袁东宝深有同感,说道:“只看百姓是否脸带菜色,是否衣裳褴褛,是否面带凄苦,便一目了然。”
伸手指了指桌上的菜肴,笑着说道:“还有这酒馆,是否生意兴隆,又都是哪些人前来光顾,也可见一斑啊!”
李岳笑着点头,知道袁东宝好吃,但从这个角度来观察民生,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尽管这消费人群还不能普及到大众,可也能看出市面之繁荣,民众生活水平的提高。
“辽东那边有什么美食?”袁东宝脸上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李岳。
李岳想了想,笑着说道:“没有京城丰富,除了些山珍野味,就是沿海地区的海鲜,还有些特色。”
“海鲜哪,京城确实不多。”袁东宝略有些失望,说道:“从天津运输,不太容易。”
李岳说道:“主要是运输不便,冬季还好些,春夏秋就需要冷藏保存,成本较高。”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东北特产还有鹿、狍等,已经运来活物,在南海子牧场饲养。”
“等到了冬季,还会有冰鲜运到,象鲟鳇鱼、鹿尾、鹿肉、野鸡、飞龙等等。飞龙个头不大,熬汤最为鲜美。”
南苑是元、明、清三代的皇家苑囿,因苑内有永定河故道穿过,形成大片湖泊沼泽,草木繁茂,禽兽、麋鹿聚集。
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赶走了所有居住在海子里的居民,扩建殿堂宫室,四周修砌围墙一百二十里,谓之“南海子”。
清朝入主中原后,南海子称南苑,又继续经营,修建四处行宫、若干庙宇。
原明朝的两处提督衙门改建为行宫(旧衙门行宫、新衙门行宫),新建团河行宫。
南苑的一部分作为操兵练武之所,筑晾鹰台,作为检阅台,清帝多次在此校阅八旗军队。
另外,苑内多獐子、野兔、麋麂(四不象),并圈养老虎,作为狩猎之用。
现在的南海子,牧马仍然是主要功能。黄立又加上了养殖奶牛、肉牛,还有鹿、狍子等野物。
至于冰鲜,就是朝贡,每年冬天,由打牲乌拉衙门来运送东北贡品,供满清皇室享用。
清廷设置了四大朝贡衙门,其中江宁、苏州、杭州三处为织造朝贡机构。
吉林打牲乌拉衙门,则是进献鹿肉、鲟鳇鱼、蜂蜜、鹿尾、松子等东北特产的地方。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负责朝贡的衙门,但皇家有自己的采购部门。而且,东北特产运出获利,已经是很多商贾在从事的业务。
比如金州,银刀鱼、黄鱼、梭鱼,蛎子,还有“虾、蟹、蚌、蛤之类,尤不可胜用”。
冬季可以冷冻,春夏秋可以晒成干货。在北京市面上也能见到,只不过,冰冻保鲜,更能保持鲜味。
袁东宝咽了口唾沫,嘿嘿笑道:“还说辽东没好吃的,你说得我都馋涎欲滴了。现在京城倒有销售辽东干货的铺子,我想,冰鲜应该更加美味。”
李岳笑道:“到时候,某从辽东采购,让商家运来京城,请你品尝。”
辽东特产肯定是要运来,或者说是邮来的,不是专给袁东宝
,而是给父母品尝,尽尽孝心。
现在辽东的特产和包裹,一般都是走海路。从旅顺或大连起航,直接到天津,再转运京城,速度挺快。
道路的修筑,以及有了钢轴和轴承的新式马车,载重量也大为提升,极大地促进了交通运输的发展。
而邮政业务的铺开,也启发和带动了众多的商贾。现在的货运,已经有了一些后世物流转运的样子。
但现在涉足物流业的商贾,还没有完全铺开网点,可能也因为财力人力有限,多数都是只有一省的快递业务。
从诞生到发展,从独立到联合,黄立相信这是大势所趋。至于和邮政竞争,他倒是乐见其成。
对外可以垄断,以赚取最大的利益;但国内,竞争机制还是更加有利于发展。
否则,大明邮政借助于官家之力,再无竞争对手,很可能成为大老爷式的机构,服务质量难以提高。
况且,包揽的业务会越来越多,人员规模也会越来越大。要知道,邮政系统算是准公务员,是由国家财政拔款发薪水的。
即便有赢利的一方面,时间一久,人浮于世、规模臃肿的局面,也完全有可能出现。
所以,哪怕是从节省财政支出上,多几家民间的快递机构,也是合理合适的。
“那就多谢了。”袁东宝听到给自己送辽东特产,哈哈笑着,心情欢畅,举杯与李岳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东西不在多少,他其实也能买到,但这是情义。虽然他偶尔拿辈份调侃,可却始终拿李岳和刘享当兄弟。
要知道,他们是从龙旧臣,常伴在皇帝左右,到底是感情不一样。皇帝对他们,也不掩饰亲近和看重。
况且,他们也是父辈的代表,皇帝对他们的态度,也有风向标的作用。
“万岁没啥变化,只是对朝政有些——”
袁东宝压低了声音,还欲言又止,嘿嘿笑道:“皇家科学院倒是常去,在西苑还设了工坊,召集了不少能工巧匠在那里。”
说皇帝怠政吧,奏疏题本都是批阅的,政务也有条不紊,也确实不能苛责皇帝要勤勉。
李岳笑了笑,说道:“军务上倒是很关注,开拓进取的精神仍在。吃了那么多苦,享受一下,放松放松也无可厚菲。”
袁东宝连连点头,也不再多说。毕竟,私下里议论万岁,又是在外面,总要有所避讳。
他欲言又止,李岳也没提万岁二字,两人心思相同。
接下来,两人边吃边聊,天南海北的事情,分开之后的经历和见闻,聊得甚是投机开怀。
一瓶酒喝完,两人都是微醺,离喝醉还差得远。
眼看时间不早,两人这才起身,有些不舍地会账离开。
袁东宝还点了一桌菜,让伙计送去郡王府,说是让未来的侄媳妇儿品尝。
李岳知道这家伙又占他便宜,可也无奈地接受好意。
他估计平常的时候,父亲也不想多见袁东宝,跟他平辈称兄论弟,多别扭。
可也没办法,袁东宝负责皇宫安保,这上朝下朝的,碰到也正常。
“到底都长大了,不仅成家立业,还都各奔前程。不管是沙场建功,还是平淡任职,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
李岳骑在马上,思绪翻腾。
不管以前与袁东宝多亲近,人家有了妻儿,自己也同样如此。有了关系更加亲密的人,感情多少是要淡薄一些。
再者,分隔千里,数年也难得见面,再亲近的关系,也挡不住时间的磋磨。
并不是李岳或袁东宝要疏远关系,而是现实如此,自然而然的事情。父母妻儿,在心中占据的分量更大。
当然,再见面还是老友般的亲近,可要时时想着,惦念着,关心着,却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李岳回到郡王府,发现高小妹不在,陪着母亲去采购了。
一些成亲所需的东西还要准备,主要是要给高小妹做几套衣服,还要置办首饰等物。
李来亨还未下值,从来不迟到早退,谨小慎微可见一斑。
李岳也不着急,从皇帝今天的言语,他可以确定,成亲之后,能给妻子挣个诰命。
封妻荫子,大丈夫的梦想之一。虽然在意料之中,想到妻子,却又甚是欣喜。
仆佣们已经为成亲之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布置新房,还要桌椅板凳也要准备不少,以备喜宴之用。
李岳嫌吵得慌,便去了书房,想着今天皇帝的召见。
“待陛辞离京时,万岁还会有圣语教诲,耳提面命。嗯,或许这几日又会单独召见,有巴海在旁,有些机密私语,不方便说。”
李岳也理解皇帝一起召见的原因,让巴海不觉得被区别对待,皇帝对他和李岳一视同仁。
当然,巴海也明白,刚刚被招抚,肯定不如李岳这般被信重,但心里肯定是舒服的。急于建功,向皇帝表示忠诚,也是肯定的。
李岳思索着,认为皇帝没有马上做出决定,但却有所松动,很可能把临机决定权交给他。
如果按照目前粮草物
资的囤积速度,以及移民开发的进程,明年调动一两千人马对雅克萨发动进攻,还是有把握的。
“正好也让招抚的满人见识下我军的战力,有此震慑,也会更加老实,彻底息了不该有的心思。”
李岳相信这个理由会打动万岁,毕竟在来往的书信中,皇帝也让他监视满人。
显然,黄立对于受抚的满人,还是有防范和警惕。否则,留给满人的编制不会是两三千人。
只要在证明可靠后,才有可能扩大满人入军的数量。皇帝还想利用满人,与蒙古人和沙俄长期作战呢!
正在思虑着,便听到说笑之声传来,李岳甩开思绪,笑着走出来,循声而去,果然是娘亲和未婚妻采购回来。
看来,这大半天的逛街购物十分地愉快,娘亲和高小妹的关系也更亲近,有说有笑,象是母女一般。
“阿岳,快来看看,都是伯母给买的。”高小妹看到李岳,立刻上前亲热地拉着胳膊,让他近前看那些绫罗绸缎和喜庆用品。
李岳先给母亲施礼,看了看买来的东西,笑着说道:“娘,为何如此着急?本打算明日孩儿带着萍儿去买呢!”
李夫人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们买你们的,这是为娘给你们置办的。今日陛见万岁,可确定了留京的时间?”
李岳笑着答道:“万岁恩典,容孩儿留京半月时间。”
“皇恩浩荡啊!”李夫人放下心,半个月的时间很宽裕,李岳到底是一方镇将,不能在外呆太长的时间。
“等王爷回来,商量一下,这两天就定日子,把请贴发出去。”李夫人说道:“岁数大了,有点累,为娘先去休息一下。”
高小妹赶忙上前搀扶,李夫人却笑着婉拒,让丫环扶着,回房休息。
李岳自然知道这是母亲故意,留他和高小妹说些私密话,有单独相处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