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育鳌看了一眼李来亨,说道:“郡王所说,颇为在理。能够稳固统治,便能提供稳定的钱粮,本土也受益极多。”
所谓的穷兵黜武,所谓的好战必亡,在黄立这里根本不存在。
对外的扩张,不但无损国力,也确实补益了本土,加快了重建恢复的步伐,使本土的民众得到了更多的利益。
“好吧!”毛寿登稍显无奈,说道:“那这豁免丁税便颁布实施,奖励生育的话,具体章程还要商议决定。”
按照黄立的章程,生三个孩子是正常,不奖不罚。
从第四个孩子开始,朝廷或是每年给予钱粮补贴,或是在赋税上进行减免,期限为五年。
减免赋税比较麻烦,也容易滋生腐败,黄立的倾向是颁发证书,再直接发放钱财。
在他看来,一年给个一二两银子,就足以解决百姓的后顾之忧。
但在内阁诸臣看来,随着人口不断增长,这笔支出也将不断膨胀。现在是几百万,过上几年十几年,可能就是上千万不止。
“一两银子还是比较合适的。”洪育鳌思索了半晌,苦笑着说道:“一共是五两,财政还是能支撑的。”
“况且,万岁是鼓励生育,却也没说要大包大揽,还有个五年期限嘛!”
一个孩子五两,两个十两,一家生个七八个也不算难事。更不用说,纳妾之后所生的孩子呢,算不算在内?
毛寿登轻抚着额头,不敢算,不敢细算哪!
蒋尚膺缓缓说道:“万岁恐怕并不了解现在的百姓生活状况,一家生四五个孩子,也都在正常之列。”
在农耕社会,讲究“多子多福”。既是为了充实家中的劳力,也为了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当时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和避孕措施,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晚上除了造人,也没啥事儿可干。
李来亨也觉得这奖励有些突兀,便沉默着没有说话。
洪育鳌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恐怕万岁推出此政策,除了增加人口,还有彻底防止溺婴恶习的想法。“
旧社会溺婴现象十分普遍,一方面百姓生活贫困、无力抚养子女而被迫溺婴。
同时受到重男轻女思想的束缚,溺女婴之风尤甚。
溺婴这种恶俗陋俗早在战国时期就有,《韩非子·内储说》曰:“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可到了汉朝,很多人便“生子杀之”,原因是汉朝的男孩三岁就得出口钱,一般老百姓出不起。
到了晋朝,还有“生男不复举养”的。在宋朝,溺婴就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社会现象了。
南宋绍兴八年(1138年),宋高宗下发了一道谕旨:庚子,禁贫民不举子,其不能育者,给钱养之。
也正因为如此,北宋还曾专门颁布了法律去严惩溺弃婴儿的行为。
到了南宋,朝廷还兴办了慈幼局,专门收养弃婴。
连皇帝都必须直接出面干预了,可见溺弃婴儿之普遍。
直到元代开始,人们溺婴便多是溺弃女婴了。
到了明清两代,溺弃女婴的现象就更严重了,原因就是重男轻女。
明朝溺弃婴儿的情况也很严重,一些士大夫致仕后,致力于拯救弃婴,在地方创办同善会等机构。
禁止人口买卖,禁止溺弃婴儿,这是黄立早就颁布实施的法律。但前一个好办,后一个则实施困难。
毕竟,当时的婴儿夭折率很高,随便编个借口,官府也难以查办。
所谓“溺婴之弊,事在房帏,查之多有不便”,所以朝廷的法令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还不好判定。
特别是南方,以“福建、江南、江西等处”居多,“江西尤盛”。
所以,原本因为照顾因战乱而失亲的孤儿而兴建的慈幼院。
现在已经逐渐发展成了“育婴堂—接婴堂—保婴会”三级分布,尽力拯救所有将被溺弃的婴儿。
生了不养可以,别害死一个小生命,偷偷地送到育婴堂门口,可能就会存活下来。
但凡对自己的骨肉有那么点亲情,也会选择这种方式,而不是残忍地溺弃。
由于溺婴过于残忍,有些父母不忍心见到亲生骨肉在水里挣扎啼哭,便开始在乡间的田野修建小塔。
他们将想要溺杀的女婴放在里面,任其自生自灭,希望借此求得心灵的慰藉。
新中国的总司令便曾回忆:在清朝时,母亲生了十三个孩子,但第八个孩子以后,就无力养活,只能溺死,连续溺死了五个子女。
洪育鳌的话提醒了在座的阁臣,各自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毛登寿才缓缓说道:“万岁此举,确实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是财政上,恐怕难以长期支撑。”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为了长远打算,本官以为,给奖励政策暂定个期限,最为稳妥。”
“还有,从第五个孩子开始,每年奖励二两银子,三四年即可。而且,是按母亲生儿子算,不是按家庭算。”
差一个孩子,少给一两年,朝廷财政就能节省很多。毕竟,人口众多,负担会越来越大。
洪育鳌颌首道:“某赞同。先定下二三十年的政策,到时候看朝廷财政状况,是延期,还是暂停,都不算朝令夕改。”
“二两银子给三年也能立竿见影,比一两给五年更让百姓动心。”蒋尚膺也附和道:“二十年期限可以。”
李来亨微笑颌首,拱手道:“毛辅高见,本王佩服。”
毛寿登微笑还礼,说道:“如此,便上奏万岁,请最后定夺?”
“正当如此。”
“本官具名便是。”
众人应着,神情都轻松下来。
大明中兴,形势也是越来越好。北方和辽东的恢复重建,因为有了充裕的资金而能加快步伐。
这不仅是中兴,更是要超过大明的历代君王,进入到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没错,同样是太平盛世,但标准和程度却还大有不同。
毛寿登捋着胡须,笑着说道:“剩下的就是移民的优惠政策,本官看,还是以沿海省份居多。”
沿海地区的百姓更有开拓进取的精神,特别是广东和福建两省。
广东人多地少,福建地少山多,又有靠海之利,在海上讨生活便成为传统。
现在,还要加上江浙和广西,甚至是河南和江淮多灾地区。云南则因为地域关系,缅甸成为首选,将来还会有安南。
洪育鳌摇着头,说道:“湄公、吕宋、登嘉府都在招揽移民,给出的优惠政策也不一样,本官以为,当统一才是。”
“湄公省的鼓励政策要压一压,吕宋和登嘉府海路遥远,倒是可以更优惠一些。三年免赋税,可以批准。”
蒋尚膺又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冯建和杨生芳都有信心,那便如其所愿。”
各地也不是胡乱推出政策,都有自己的考量。你不收赋税,官府如何运营,资金又从哪里来?
当然,免赋税的只是新移民,本地的华人和土著在赋税上虽有差别,但也不在豁免之列。
关键是冯建和杨生芳都比较注重海贸,地理位置也是比较优越。
而且,吕宋和马来半岛的矿产资源也比较丰富,他们才不太担心财政问题。
湄公省则因为是最早占领并开发的,发展很快,已经是大明的行省,离本土又近,老百姓更愿意去。
而湄公省一边招揽本土移民,一边向外输出越人、高棉人,人口比例的改变相当有效。
缅甸也是同样的手段,登嘉府起步晚,就要差上很多。
但有部分华人及明军,又有归化和接近同化的缅人、越人、高棉人,也足以压制当地土著。
说起来,除了孟加拉和缅甸的人口多一些,其他占领的地方都是地广人稀,比较容易统治。
虽然统治秩序较为平稳安定,但改变人口比例的工作却并没有搁置或放松。
只不过,施行的是相对长期的政策。那就是同化和归化,再以赋税来调节,压制土著的生育。
反过来,大明本土的人口增长速度就要远超土著。黄立争取在二三十年的时间,将占领地的人口比例改变过来。
当然,驱逐和杀戮是最简单的办法和手段,但暂时并不适合。
占领地也需要经营开发,需要劳力。土著如果老实服贴,暂且容他们出力卖命。
如果敢反抗,敢炸翅。那对不起,驻防军可能正在等着大规模清洗的借口。
只不过,对于吕宋和婆罗洲,以及将来要占领的爪哇,对于土著则将是毫不留情的打击。能当苦力苟延残喘,都是他们的幸运。
原因不用多说,跨越几百年,深深埋在黄立心中的仇恨,会使他毫无愧疚地狠辣无情。
没有能力也就罢了,既然有机会,那就毫不犹豫地报仇雪恨。否则,心理难安,念头不通达。
毛寿登有些迷惑地说道:“吕宋土著不能归化同化嘛?如果能象湄公省的越人和高棉人那样,岂不是不必需要如此多的移民?”
李来亨沉吟了一下,说道:“应该是西班牙人屠杀吕宋华人时,土著作为帮凶,合该严惩。”
“杀一儆百,威慑宵小。”蒋尚膺冷
笑道:“消息传播于南洋,海外华人可扬眉吐气,更能心向大明。”
只要是华人,不管是国内,还是海外,都是大明的子民。
当黄立重新定义后,既彰显祖国之责任,更有大国的担当。当然,也将因此而耗费人力财力,为子民遮风挡雨、卫护安全。
“大明中兴,海外华人也是出钱出力的,为他们主持公道,也是应有之义。”洪育鳌说道:“手段酷烈,也是有情可原。”
毛寿登虽然觉得如此行事,有失泱泱大国的气度,但也知道轻重。
这是万岁的意旨,更为大明增添了人力财力。难道他要为异族人抱不平,将大明的利益置于何地?
李来亨见正事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便不再多言,思考的样子,却在想着刚刚收到的李岳家书。
“这小子,还真的自己找了媳妇。虽说门第不高,可也正和自己的心思。娶平民百姓好啊,免得有勾连之嫌。”
李来亨倒是没什么意见,心里还是颇为喜悦。
既是自己看好的,肯定是情投意合,互相看对了眼。这边没啥意见,可儿媳妇还是要见一面的。
“等到北上迁都,李岳或回京述职,或是让儿媳妇回来拜见长辈,亲事在哪办倒也无妨。”
想到儿子的终身大事解决,李来亨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
孟加拉,达卡。
占领孟加拉邦已经一个多月,以稳定为前提的治理方略,也起到了作用,社会秩序日益安定。
其实这也在陈进才的预料之中,平民百姓嘛,总要吃饭,总要生活。如果比以前还好,又有多少人会豁出命去反抗?
对于土兵的拉拢改编,由于几个孟加拉高级将领的降附,也变得顺利起来。
粮饷比以前更多,家属也得到了更好的待遇,降附的高官也能继续继续享受,谁还想着原来的大君?
纳瓦布如愿成为了孟加拉邦的新大君,陈进才甚至让出了达卡城中最豪华的府宅给他居住。
但也就是能吃香喝辣,做个名义上的土邦傀儡大君,却是没有什么实权。
只待统治彻底稳固,莫卧儿帝国也不再构成威胁,一纸内附,就能成为大明的疆土。
可以视具体情况采取直接吞并,或是另立傀儡的手段,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快保证孟加拉的稳定。
陈进才认为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另立大君确实降低了孟加人的抵触情绪。
他们以为还是在给大君缴纳赋税,明军不过是新大君请来夺位的帮手。
而明军的打击,主要还是集中在王公官吏身上,对于平民百姓倒是少了抢掠。
反正,他们也不富裕,抢不到多少钱财,倒是不如表现得温和些,捞个好名声。
“第一季收获之后,应该带着新编制训练的孟加拉附庸军,去经历下实战了。”陈进才看着墙上的大地图,若有所思。
既然扶持起了傀儡,那攻打周围土邦的性质就变了,成为了土邦之间的矛盾冲突。这在莫卧儿帝国,也不算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