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泽市民正局长瞿千帆亲自驾驶一辆普通的小轿车等候在图书馆大厦边,见秦铁雁的车过来也不打招呼,径直开在前面引路。
“千帆原来有些书生气的,现在历练得愈发成熟了,”秦铁雁夸道,“你在衡芳、佑宁培养的几个都不错,如今都渐渐成了气候。”
蓝京淡然道:“应该说他们自身很优秀,正好在对的时候碰到对的人,因时势得到进一步成长,或许没有蓝京也会有黄京、红京、紫京,是金子总会发光。”
秦铁雁大摇其头:“我要反驳你的想法,金子总会发光属于一种自我安慰,个个都等到姜子牙70岁才遇到周文王,前提要能活到那么久身体还棒棒的,纵使成功又怎样?用张爱玲的话说成名要趁早。”
“不是每匹千里马都会被伯乐发掘出来,在所难免,”蓝京道,“反过来讲伯乐相中的每匹马都是千里马吗?也未必,本身就存在概率问题。”
“官场培养与进步是门玄学。”
秦铁雁笑着总结道。
车子驶入衡芳郊区,转出山坳后眼前豁然开朗,眼前呈现大片大片的田野和草地,春天到了,杂树野草茁出了嫩芽,清新鲜活,路边小香菊被微风吹左右摇摆。
遥想当年和焦糖到郊区飙车,通常就走这条线路,他搂着她纤细香软的腰,有意无意触碰坚挺结实的双峰,嗅着发端淡淡的香气,那种单纯的、美好的、放飞自由的感觉似一去不复返。
无限感慨地往南驶了十几公里,瞿千帆的车在岔路口略停片刻,其实不用他暗示都知道,拐到右侧几百米后便是在蓝京一手促成的工业园区,秦铁雁通知缀在后面的其中一辆车守在岔道口隐蔽处,另一辆则隔了会儿停在园区大门对面,以防不测。
瞿千帆将车停在位于中间区域的电子器件厂院子里,看来事先招呼好了,门卫见了车自动抬杆放行,也无人过来询问。
蓝京和秦铁雁飞快地上了瞿千帆的车,三个人围着一份手绘地图,鬼鬼祟祟象间谍秘密接头似的,瞿千帆道:
“今天周六,通常焦糖睡懒觉到十一点半左右,然后和莫胜男带孩子到附近小镇里吃午饭,下午逛公园、玩游乐场……焦糖住东南面蓝宝石加工厂后面的人才公寓;莫胜男在另一侧,乳业公司旁边的商业公寓,她俩往往在……”
他手指画了个圈,“那棵双生树底下会合,然后乘坐园区公交前往小镇,十分钟一班很方便,所以待会儿我把车停到树对面花坛边——衡芳区牌照不会引起怀疑,我在前面帽子遮住脸打盹,两位领导坐后排用望远镜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方位、安排交待得清晰明了,没半句多余的废话。
蓝京满意地笑笑:“行,千帆是东道主,我们一切行动听指挥。”
几分钟后车子缓缓停在花坛边,离双生树约十二三米,饶是警惕性高、反侦察能力强的焦糖肉眼也没法看到车子后排情况。
“哎千帆,等公交走了能不能去她俩家里瞧瞧?”秦铁雁问道。
瞿千帆含笑道:“这方面秦队更有办法,我所能确保的是今天整个园区很安全,无论做什么都行。”
蓝京笑道:“铁雁还真的有备而来……”
说着商业公寓方向出现一大一小俩身影,可不正是莫胜男吗?!穿着淡紫色轻薄羽绒服,牛仔裤,小白鞋,微卷头发成淡黄衬托出洁白细腻的肌肤,除了腰肢和臀部略显少妇特有的丰腴外,不是活脱脱当年校园女神莫小米?
真没想到回归正常居家生活的莫胜男愈发有了女人味,也跟莫小米长得越来越象!
蓝京瞬间看得失神,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紧握望远镜的手指一直颤抖。
秦铁雁则喃喃道:“儿子又长高了……又长高了,长得真快啊……”
“再走六七步得躲一躲,她很注意园区外来车辆。”
瞿千帆轻声提醒道。
蓝京和秦铁雁同时应了一声,低头弯腰并收起望远镜,果真隔了会儿莫胜男迷惑地瞅瞅车子,特意靠近过来前后审视一番,才牵着儿子的手站到双生树下,几分钟后上了公交离开。
“焦糖呢?”
蓝京突然叫道,秦铁雁也回过神来,道:
“是啊,她俩每周都一块儿外出吃饭的,千帆说对不对?”
瞿千帆也被乍然出现的意外而愣住,赶紧打电话询问,秦铁雁则皱眉道:
“铁男从出门到等公交期间都没联系焦糖,她应该知道的。”
“加班?出差?生病了?”
蓝京自言自语道。
那边瞿千帆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然后沉声道:
“她周四下午请的病假,说周五要去市医院检查身体,后来就没人在园区见过……”
“身体不舒服?”蓝京随即否定,“要是爬不起来或住院了,胜男肯定要过去探望,不可能按原来作息习惯。”
“对,住院要请长假。”秦铁雁道。
瞿千帆低头想了会儿,继续打电话,隔了会儿道:
“物业那边正在调监控,再等会儿,请两位领导别着急……这事儿我大意了,我有负领导信任,有负领导信任……”
蓝京摆摆手:“具体情况瞬息万变,你在市直工作又不可能始终盯着,哪能怪你?耐心等消息吧。”
秦铁雁也安慰道:“或许情况没这么复杂,我们都想多了。”
经过难捱的半个多小时,物业那边回了消息:监控显示焦糖周四下午正常时间下班,此后没在园区出现过,也没发现她离开园区!
“一个可能是重感冒之类,在家里休养,胜男担心传染给儿子因此没去探望,”秦铁雁道,“另一个可能……”
没等他说完,蓝京跳到车外,果断道:“去焦糖住处!”
另一个可能是焦糖蓄意逃亡,因此没在监控留下身影——作为情报人员这些日子她对工业园区监控位置了如指掌,知道怎么巧妙地利用盲区死角。
如果那样,真的太可怕了,蓝京宁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第一时间探个究竟。
三个人快步来到人才公寓焦糖所住的宿舍,瞿千帆抬手欲敲门被蓝京一把按住,秦铁雁拿着专用工具捣鼓了两下便“格”将锁打开,旋即“砰”地撞开门!
屋里没人。
秦铁雁大步冲到阳台,蓝京则一头钻进卧室,却见床铺收拾得整洁干净,枕头下微露出小半个纸角。
是了,一定是了!
蓝京上前掀开枕头,底下赫然露出一封信,上面写着:爱人亲启。
蓝京心里暗暗喟叹,霎时手指无力到竟打不开薄薄的信封,秦铁雁从阳台折返念叨道“没痕迹”,却见他手里的信纸当即明白,与瞿千帆一声不吭并肩站在客厅。
不知隔了多久,蓝京终于艰难地打开信——
亲爱的爱人,很抱歉我再一次远行,这回大概是永远,没办法,我从开始起就选择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注定只能咬起牙关走下去。
我不能总跟她母子俩绑在一起,那样对孩子不利,朝明的遭遇就是教训,她应该有更安逸更幸福的生活,相信老铁能做到。
与你相爱的时光虽短暂,相爱的甜蜜却很悠长,相比肉体欢愉我更喜欢恋爱的感觉,飙车,出生入死以及相拥落地时疼痛混合着陶醉,我的人生将在居无定所中度过,或许生命前一刻有机会再写一封告别的信。
别了,我的爱人。
焦糖
蓝京沉浸在无尽忧伤之际,秦铁雁已经读懂他的微表情,踌躇再三低声道:
“千帆,安排一下,今晚我必须到胜男家中!她应该了解焦糖失踪的更多细节。”
“好!”
瞿千帆心里明白焦糖的事彻底砸在自己手里了,一万个理由都无法弥补蓝京心理创伤。
孟龙负责期间焦糖、莫胜男平平安安,自己接手没几天却就出了这么大事端,等于领导干部防汛抗洪,堤坝垮在谁任上就是谁的责任,没法推脱。
但还好,由始至终蓝京、秦铁雁都没说什么,相反安慰他“不可测因素”,确实,焦糖的个性实在难以猜忖。
当天下午,瞿千帆陪同两位领导坐在园区某厂办公室里喝茶,蓝京捧着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一言不发;秦铁雁则略带紧张地在屋里一圈接一圈踱步,酝酿晚上如何应对莫胜男。
暮色浓浓。
莫胜男带着儿子下了公车,依然警觉地四下张望,特别朝花坛那边瞥了瞥——倘若瞿千帆的车还不识相停那儿就有问题了。
“孩子玩了整个下午应该比较累,到家后洗完澡就该睡觉,”瞿千帆放下望远镜道,“预计再等四十分钟左右,我请物业陪秦队过去,她从猫眼里看到物业人员会放松戒备……”
秦铁雁紧握双拳道:“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好像不是跟儿子正式见面,而是去打架似的。
饶是蓝京满腹愁绪也不禁笑了笑,轻轻拍一拍秦铁雁的肩道:
“放轻松点,胜男不会揍你,顶多……吃了你……”
目送秦铁雁的身影没入商业公寓,瞿千帆道:
“估计要很长时间,老领导先吃点东西?”
蓝京叹息道:“哪里吃得下呀……还是边喝茶边等铁雁消息吧。”
瞿千帆忍住笑道:“我担心很晚,很晚……”
蓝京正待说话,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容小姐打来,劈头就问:
“你在哪里?说话方便?”
“七泽,”蓝京问道,“有事?”
容小姐沉声道:“很糟糕的消息,你要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