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上杉家本据小田原城已是整个东国的政治、人口、军事、经济、交通、文化、宗教、手工业、造船业、内外贸易等中心之地,使得上杉家将兵分三路,同时上洛的消息很快就传至近畿诸国,进而导致天下震动。
二十年的沙场岁月,已让上杉清定战无不胜的威名传得极远,从虾夷、奥羽、关东、北陆到东海、中山、近畿、西国、九州、琉球、朝鲜等地,都知道了上杉清定的大名。
战甲信,平关东,攻东海,败一向,兴上杉,在这二十年的时间里,清定是武德充沛,从来没有失过手。
要知道,在承久之乱时,镰仓幕府执权北条义时仅仅只是调集了十九万余的大军,兵分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三路,同时上洛。
镰仓幕府首位镰仓殿源赖朝在征伐奥羽两州之际,用兵规模也只是在二十万出头。
反观如今的上杉家,单单东海道这一路,就聚集了十八万三千余军势,五万余阵夫,这还没有包括盟友北条家,还有东尾张境内的上杉军,以及伊势北畠家、千种家、伊势楠木家、斋藤家、丹后一色家、山名家、波多野家等上杉家旗下大名、国人领主们的兵力。
此次三道并进,上杉军的规模完全超越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的历代将军、执权,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四万六千余众。
而且,这还不算是上杉家的倾巢而出。
清定这一次并没有下令陆奥、津轻、虾夷地(上国、下国、松前)三地的大小领主出兵参阵,反而是要求他们做好战备工作,以防阿依努人各部突然发难。
原本,清定是打算在治下领国之中,以每一万石负担三百人的军役为标准。
可实际上,上杉家治下领国之中的参战热情极高,就算是人口相较于越后、越中、岩代、关东八国等地较少的羽前、羽后、磐城、陆前、陆中等国,无一例外地都超出了原先制定的军役标准。可谓是募十得百,募百得千,不得从军者更是愤叹郁邑。
就连不少农民、商人、匠人等,都争相将自己的子嗣送去入伍,甚至还有一部分人还自费准备了铠甲、武器。
眼见治下领民参战热情如此之高,上杉清定也是非常乐于见到的,便顺势免去了治下领国两年的年贡、赋税。
之所以上杉家治下领国会发生这一幕,皆是因为清定曾经颁下的政策——在随军出阵立下战功者可完成阶级跨越、身份跨越,成为人上人,从此以后过上好日子。
一旦在战场上立下战功,那么立功之人所在的村落会对此大肆进行宣传,所在的乡、庄、郡、国等各级行政单位还会进行对应的奖赏,作为主家的上杉家更是会授予知行、免许、苗字带刀特权等等。还会因此解决单身汉娶妻成家的问题。
要知道,上杉清定可与寻常的大名、国人领主不同,他素来是厌恶用财物、关系开道之人,一切拿做出的贡献、立下的战功来说话,并整顿法度,让上杉家中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行不正之风。
如此一来,曾经家里没钱、没关系,人生永无出头之日的农民、商人、匠人、足轻、徒步武士等,在这个家格、金钱、关系至上的时代,突然间有一个人给你打开了一扇窗。只要你努力,只要你忠诚,你就能完成阶级跨越。
为何清定会选择长期这么做,是因为送给你财物的人,将来很大概率不会为你所用。走关系的人将来只会拿关系来还你的情,这种人脉,人家的选择和退路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跟你一起拿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干玩命的事情。
只有那种本来没有机会、没有未来的人,当被你提拔重用后,才会对你感恩戴德。他们深知自己的机会和未来全在你的手中,所以你指哪儿他们就会打哪儿。他们除了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们的人生本就没有什么退路。
而最早向上杉清定提出,效仿承久之乱的镰仓幕府,兵分三路上洛的是净妙寺住持湛光风车。
毕竟,如今的上杉家已完全静谧奥羽两州、关东八国,再无后顾之忧。就算阿依努人突然发难,也很难渡海南下攻入陆奥、津轻两国境内。
至于此次发兵上洛的名义,则是由白井胤治提出‘奉天靖难,以清君侧’,之后霸业可举鞭而成——夫智者恒虑患於未萌,明者能烛情於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著于当时,声明传于后世者,未有不由于斯也。今事机之明,非若不见,而乃不加察,请得以献其愚焉。初代室町殿尊氏公群雄角逐,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身被创痍,勤劳艰难,危苦甚矣,立纲陈纪,夙夜图治,兢兢业业,不敢怠遑,以建万世之基。当今大树侧无正臣,内有三好筑前守、六角京兆尹、朝仓
左监门卫将军、赤松播磨守、仁木兵部侍郎等奸恶之辈,当家必将兴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此为奉天靖难。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照鉴予心。
当然,上杉清定在正式率本队大军出阵之前,还不忘让上杉定虎暗中将佩刀小豆长光交给绫姬,并安排她的影武者荒川长实留守在小田原城之中。
若是后方出现不稳,绫姬就能以‘上杉定虎’之名去对千秋上杉家治下领地的退隐老臣(本庄实乃、村山直义、曾根平兵卫等)、留守乡士和青壮进行紧急征召,以备不时之需。
不仅如此,铁炮屋本五郎、高山飞驒守、花村与右卫门、大野大膳亮等人已仿制出了二十门佛郎机炮,除去先前为了仿制而切割的一门佛郎机炮外,此时的上杉家一共拥有二十二门佛郎机炮。
至于大明使者蒋洲,清定则是没有让其一同随军行动,反而是将其留在了小田原城本町的宿场之中,让物见奉行加藤段藏去负责他的安保工作。
由于上杉家准备出兵上洛的动静实在是太大,就算没人告知蒋洲,他也察觉到上杉家已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只见小田原城总构外旗影遮天,刀光蔽日,盔明甲亮,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军容之盛,势不可挡。
上杉军本队的各路兵马皆结成方阵,各色的旗帜摇曳碧空,各种铠甲羽织穿戴互相辉映,薙刀、长枪等兵器如丛林般映日寒光,一百余名足轻所吹响的法螺响彻山岳,二十门佛郎机炮以及上万挺铁炮燃放得响彻云霄,鹰隼为之敛翅驻足山巅,虎狼为之避让隐匿丛林。
见此情景,蒋洲彻底傻眼了,这倭国什么时候获得了如此规模的火器?!
不过,蒋洲很快还是恢复了镇定,他意识到被朝鲜、琉球两国王室称之为‘贤侯’的坂东副帅藤原清定麾下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绝不是池中之物,更不会甘愿屈居人下的。而且,上杉家还上下一心,政令通达。此次藤原清定率军出阵,极有可能是行改朝换代之举,或是像山口都督大内家那样,另立新君。
在先前的接触中,蒋洲意识到藤原清定完全是个软硬不吃之人,很难说动他与大明进行合作剿灭倭寇,便准备启程返回大明,将搜集到的情报尽数告知直浙总督胡宗宪,让其从长计议。
当大国崛起的时候,小国要是摆不好心态是很危险的,尤其你挡在他滚滚向前的洪流方向之前尤为危险,非常容易被大国的大身坯子碾死。
而此刻的三好长庆、六角义贤、朝仓义景、赤松晴政、仁木义视等人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自以为征夷大将军、武家栋梁足利义辉正站在自己一方,就算上杉家发兵上洛,也能立即将其指认为‘御敌’,并通过二条晴良、九条稙通、高仓永家、广桥国光、薄以绪等己方的公卿进行上奏,将上杉清定指认为‘朝敌’。届时,上杉家便会众叛亲离。
自从上杉家静谧了奥羽两州以及虾夷地后,就加强了治下领国的反谍工作,使得足利将军家、三好家、朝仓家、六角家、仁木家、赤松家、一向宗等反上杉家的各方势力很难探查到上杉家的真正实力,也很难察觉到上杉家的下一步动作。导致足利义辉、三好长庆、六角义贤、朝仓义景、赤松晴政、仁木义治、本愿寺显如等人很难做出反制措施。
可以说,人的可悲之处,不在于处境,而是在于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总是过于高估自己的能力。不是所有人的野心都能够被满足,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轻松地实现自己的梦想。
如果可以完完全全实现自己的野心,当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可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实现自己的野心。
时任关白近卫前嗣作为公卿中亲上杉家的代表,他从神余亲纲派遣的使者口中获知了上杉家即将大举发兵上洛的消息后,一面将此事通报给禁里御所之中的后奈良天皇,一面做好举族逃往若狭的准备,生怕在上杉军攻入京都之前近卫一族遭到三好家、六角家的清算。
而另一方面,三好长庆在率本队军势与松永久秀所部合流后,依旧没能攻落秋叶城,小荷驮队、粮道频繁遭到不明身份的大量忍者突袭,使得三好军的后勤补给随时有被切断的风险。
再加上上杉家大举发兵上洛的消息也传至近畿诸国,使得三好长庆不敢继续顿兵于坚城之下。
为了避免山城、河内、和泉、摄津、丹波等治下领国出现动荡,三好长庆被迫率本队撤回了河内,并对淡路、阿波、讃岐、东伊予、摄津、山城、河内、和泉等地进行大规模征召军势。同时,他还上书足利义辉,请求其号召近畿、西国、四国、九州等地的大名、国人领主们发兵上洛,以此来抵御上
杉家的大军。
先前,三好家在经历了久米田之战的惨败后,已经失去了以三好实休、野口冬长、三好政成、篠原康范、小笠原长行、镰田光久、西条长纲、伊泽赖俊等人为首的多名重臣,加上三好家中头号猛将十河一存还在前往有马温泉的途中暴毙而亡。使得三好家接连损失了两大军事支柱。
此时的三好长庆可没有足够的底气以一己之力去抗击上杉家的大军讨伐,他只能寄希望于足利将军家那残存的影响力和威望,来尽可能的号召近畿、西国、四国、九州等地的大名、国人领主们摒弃前嫌,团结一心,一同抗击上杉家的大军。
面对前所未有的征伐规模,足利义辉即刻做出反应,立即派遣幕臣出使伊予、土佐、丰后、日向、萨摩、肥后、对马、出云、安艺等国,下达御教书,要求河野家、一条家、大友家、伊东家、岛津家、相良家、宗家、尼子家、毛利家等大名、国人领主们摒弃前嫌,尽快率本部军势发兵上洛勤王,一同抗击上杉家的侵攻。
因足利义辉先前的是非黑白不分,随意下赐足利将军家的通字、职役,甚至还包括守护职、管领职。
首先是足利将军家的通字,足利将军家通字的“义”字代表着清和源氏的嫡流身份,历来都非常尊贵。
在室町幕府统治时期,即便是仅次于足利将军家的三管领家(武卫斯波家、金吾畠山家、京兆细川家)中,也仅有武卫斯波家能够代代受赐将军家的通字“义”字,而金吾畠山家、京兆细川家只能领取将军名字的下字,也就是胜(足利义胜)、政(足利义政)、澄(足利义澄)、晴(足利义晴)这些偏讳。
那么,足利义辉在位时期受赐“义”字的有哪些呢?
关东公方足利义氏,为了区分嫡庶关系,关东公方从来都只被许可使用现任征夷大将军名字的下字。当年因为时任关东公方足利持氏给自己儿子取名“义久”,还曾酿成“永享之乱”(关东公方被足利将军家所讨伐),让关东公方家一度断绝家名。但是在足利义辉这里却打破了常规,关东公方第一次被许可使用“义”字。
除此以外,岛津义辰(即义久)、朝仓义景、六角义贤、武田义信、武田义统、斋藤义龙、赤松义祐、尼子义久、大内义长、三好义兴、三好义继、宗义调、松永义久(松永久通)、六角义治、相良义阳等,名字里的“义”字都来自足利义辉。
其次便是肆意授予守护职,例如尼子晴久不过是京极家的出云守护代家出身,足利义辉却一口气下赐了八国守护职(出云、隐岐、因幡、伯耆、美作、备前、备中、备后)给他。由于其中有不少领地还没完全被尼子家掌握,导致这些地方的大名、国人领主们纷纷迁怒足利将军家,站在了足利将军家的对立面。
再比如室町幕府统治时期,管领职只能由武卫斯波家、金吾畠山家、京兆细川家这三家足利将军家的庶流出任,九州探题只能由足利将军家的庶流涉川家出任,奥州探题则是由足利将军家的庶流大崎家出任。
可是足利义辉却赐予武田信玄的嫡男武田义信“准三管领”的家格,九州探题也被赐给大友宗麟,奥州探题则被赐给了伊达晴宗。
急功近利的足利义辉放弃了曾经靠血缘缔结的地方与足利将军家之间的关系,选择新兴的地方武家势力作为足利将军家的支柱。此举虽然一度加强了足利将军家的实力和影响力,却也摧毁了足利将军家赖以生存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