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京城四门各处。
“……快快快,上面的儿郎们快撑不住了,快随本官上城协防,上城协防!”
“呔,吾乃大明兵科都给事中凌义渠是也,贼子安敢放肆!”
“哪来的鸟官,找死!”
“京城的父老乡亲们,十五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百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誓死守卫大明,随本官冲啊!”
“冲啊!”
随着范景文、施邦昭等人携家带口的加入各城门防区,原本躲在四区中瑟瑟发抖的京城百姓们也受到了鼓舞,被激起血性的他们在亲朋好友的呼唤下自发组织起来,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冲上了所在区域的城墙。
而后,本来因为连日激战却得不到心中期待已久的神迹降临而萎靡不振,隐隐有溃散迹象的四门守军们便在城民们的一时血涌下激起了心中最后一丝血气。
他们以自己为尖头核心,朝官为中枢纽带,组成一个个人数不多,但进退有据的小型防御队在各城城垣过道上与涌上城墙的叛军厮杀。
可惜,平民终究是平民,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他们在残酷的战场规则下,光凭一时血勇根本就不足以影响一场将近二百万人参与的大型攻坚战。
所以,在拼尽全力最后一次打退叛军的进攻后,看着城下夜幕中那源源不断涌来的贼军,有人受不了。
“……守不住了,真的守不住了,贼人太多了,太多了啊!”
“大帅,仙人呢?”
“为什么还不出手?”
“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不是心向大明的吗!”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此时,西门,重楼外,满身血污的孙传庭杵着刀,看着城下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新一轮叛军,这一刻,饶是他对现在的自己有着无比的信心,也有了一丝力不从心的无奈与怨愤。
“各镇报告情况!”
“禀大帅,骁虎镇一万六千五百一十二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骁虎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猛虎镇一万五千七百六十三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猛虎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无敌镇一万九千一百七十七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敢死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先锋镇一万九千二百一十六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先锋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护明镇一万六千九百六十三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护明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佑明镇一万八千五百一十六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佑明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无畏镇一万九千三百七十九人已经全部战死,该镇负责驻守的无畏垛口已经失守。”
“禀大帅,余者各营负责的城垣段也已经失守退散,目前我军已经全线溃败,西门城垣已系数落入敌手,仅有都督大营所在的重楼与城门尚存。”
“大营目前还有多少人马?”
“不足五万。”
“督战队呢?”
“死一万零七百八十一人,伤二千九百二十八人,残六百五十五人,失踪一千六百一十八人,尸骨无存者四千零一十八人,已全军覆没。”
沉默的看着四周在凄厉惨叫中死亡的将士、臣民、同袍,一滴泪痕从孙传庭的眼角缓缓滑落,最终顺着消瘦的脸颊坠散在他手中染血的长剑中。
也许,仙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
心中一叹,孙传庭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全体将士都有!”
“在!”
“通知所有人,随本都督下城据守西门,所有人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本命令不再重复!”
“喏!”
“大都督有令,所有人下垣据守西门,并做好战死殉国的准备,与大明共存亡!”
“大都督有令,西军全体随大都督退守西门,准备与贼寇决一死战……”
伴随着带着明显颤抖的号令散开,喊杀声震天的西门城垣上有了一丝恍惚的寂静。
“守不住了么……”
城门下,一名推着小车车负责搬运尸体的中年妇女看着城门垛口上快速集结的守城将士,眼中闪过了一抹恐惧与彷徨,本能的抱紧了她身边帮着她扶车运尸,年仅十岁的女童。
“娘,你看那是什么!”
突然,一抹光痕从她怀中女童那清澈的眼眸中升起。
正看着城门失神的妇人一愣,下意识扭头,就见一条数丈宽的乳白色光柱从她身后皇宫方向逆天而起,并在头顶上空极目处的夜幕中猛地冲散摊开。
“这是——!”
“快看!”
“那是什么!”
“嘶——好大的人脸!!”
下一刻,伴随着淡白色的光晕在天际夜幕中摊开,一张遮天蔽地,足足占据了整个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巨型光脸从夜空中浮现,并最终以俯瞰众生的姿态悬停在了整个大明的夜幕上空。
然后,崇祯十一年的大明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正在东门城垣上大肆冲杀的多尔衮;被清兵团团围住,正准备舍身取义的卢象升;带着人顶住过道不让贼军下城破门的孙传庭;混迹在人群中迟疑不定的李自成等人,以及两京十三省内正在各地烧杀抢掠的反贼叛军们在这一刻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的仰头看着天空中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巨型光脸,瞠目结舌。
“大明威武!”
突然,东城城垣上一名被满蒙联军重重包围,满身血污,杵着残枪在死人堆里屹立不倒的大明将士冲着天空奋力举起了手中染血的残枪。
然后,凝现于半空,好似仙神从夜幕中探出脸俯瞰整个芸芸众生的巨型光脸一震,似乎听到了他的呐喊般,突然转头看向他所在的地方。
而后,因光脸突兀出现而陷入沉寂的大明沸腾了。
“活活活活——活的!!”
“大明威武!”
“大明威武!!”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呐喊,漂浮在夜幕中的光脸化作漫天光雨缓缓崩碎在了它下方那被鲜血染红的万里山河。
然后,在血泊中呐喊的大明人愣住了,尤其是当光雨浸入自己体内后,看着自己那在光雨中重新长出来的手脚与躯体,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是……”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能看到了?我的眼睛居然能看到了!我的眼睛好了,好了啊!”
“我的手!哈哈,我的手重新长出来了!”
“俺的腿,俺的腿!”
“仙术,这一定是仙人显灵了,仙人终于显灵了,终于显灵了!呜呜,太难了,这一仗打的太难了啊……”
“大明的子民们,我是朱由检,现在,我以大明皇帝的身份恳请你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去保护你们的亲人,去捍卫你们的家园,向着光的方向一路前行,我在京城等着你们……”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吆喝从夜空中传开。
京城内因为光雨带来的诡异恢复能力而呆立当场的大明百姓、将士们怔住了,面面相觑间,一些陷入叛军包围的大明将士,以及因为连日来的攻杀而与叛军有血海深仇的京城百姓举起了手中闪烁着淡淡白光的武器。
东城城垣上,那名被满蒙联军重重包围的大明将士更是在光雨散尽,身上伤势尽复后,意识到自己必死无疑的他心一横,抢先挺枪冲向了他面前因为光脸的突然出现而面面相觑十数名满蒙大汉。
他面前的满蒙汉子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看着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本能的想退,却发现他已经近前。
无奈,一名蒙古发饰的大汉挺身而出,瞅准时机一刀架住了明朝汉子捅来的长枪。
紧接着,一旁一名满清旗丁狞声一笑,抽刀向明军汉子的上半身砍了过去。
但让在场所有人诧异,乃至惊愕的是,就在他将手中马刀砍在明军汉子身上的瞬间,一层雾蒙蒙的淡白色乳光突然从明军汉子身上那残破不堪的甲胄上浮现。
而后,铛的一声。
他手里的大刀就被一股圆滑的泄力崩在了一边,他本人更是因为受力不住往前狠狠栽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然后,大汉就蒙了。
不仅他懵了,周围的满蒙旗丁,乃至明军将士本人也懵了,愕然的看着身上闪烁着单单辉光的残破甲胄,许久,才一脸振奋高声大喝。
“哈哈,啊哈哈哈,狗杂种,爷们有仙人仙法护体,你们死定了,你们死定了!!哈哈哈哈!”
“这,这怎么可能!”
“去死吧!”
“守城的兄弟们听着!他们伤不了我们,他们伤不了我们了,刀枪砍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们有仙法护体,他们完了,完了!哈哈哈!”
“???”
“真的假的?”
“咦,这层光……”
“嘶,真的没事!”
“这怎么可能!”
“哈哈,狗曰的囊子,你们死定了,大明的老少爷们,我们报仇的时刻来了,随我冲啊!”
“不,不,不要,我投降,我……不!”
“去死吧!”
这一夜,大明崇祯十一年的喊杀声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浪通过朱伟光身边的直播视角在华夏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回荡开来。
“仙法护体,御贼杀敌!”
“奉旨卫国,大明威武!”
“杀!!!”
…
东门城垣,某处垛口。
“……射他们的脑袋,用弓弩射他们的面门或用铁骨朵锤他们脑袋,别用刀枪,别用刀枪!”
“狗鞑子,死!”
“滚开!”
砰!
噗!
一锤锤烂冲过来的明军脑袋,看着四周不断被拖走然后残杀的亲族好友,满身是血的多铎气的直哆嗦,却毫无办法。
他面前,披头散发的多尔衮提着一根半人高的大骨锤一声不吭的在人群中冲杀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疲力尽的绝望与沉默。
“阿哥,走吧!我们完了!明人有仙人照拂,刀枪不入,咱们就算有十倍,百倍的兵力也耗不过他们!再这么打下去,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是啊老十四,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走?去哪儿?我们现在还能去哪儿?”
砰!
“噗——!”
“嗯哼!”
以硬挨对方一刀的代价锤飞眼前的明军,多尔衮甩着手中狼牙棒上沾着的肉末,惨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惨然。
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一无所有。
虽然不知道仙人为什么这时候才出手,但从光柱升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们完了,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而失败的下场,他来的时候已经考虑的很清楚。
所以,留恋又不甘的看着四周跟随自己一路舍生忘死的冲杀,现在却被围在身边不断被勾走残杀的亲族好友,心中一叹,抬手扯下了身上象征着亲王的铠甲。
“去,告诉朱由检,本王没输给他,这场仗本王败的不服,本王要跟他一对一单打独斗,就用本王麾下这数千大清精锐做赌注。
只要他赢了,本王麾下这数千大清精锐旗丁就归他!
包括臣服于本王的那些蒙古诸部。”
“贝勒爷!”
“十四哥!”
“十四弟?”
“还不快去!”
捧着眼前人递过来的亲王服,亲兵巴塔禄红了眼。
“嗻!”
…
宫内,乾清殿。
“……各城门目前情况如何?”
“回陛下问,尚未传来确切消息,不过有探报称,南、北两门的叛军贼人已经溃散逃逸。
秦老将军与孙承宗孙督师正率领麾下大军与赶去支援的原伤兵营将士追杀溃兵。
至于东西二门,东门还在僵持,西门则正在一点一点夺回失陷的……”
“报!”
“陛下,东区有使者前来!”
“使者?”
“带进来!”
“是!”
正在金台上看殿外云光流散的朱伟光眉头一皱,片刻后,当他看到使者摸样,眼皮一挑。
“建奴?”
“哪个旗的?正白还是镶白?”
奉命来求降的巴塔禄闻言,直接单膝跪地沉声道:“大清和硕睿亲王麾下正白旗都统巴塔禄见过大明皇帝陛下,大明陛下万岁!”
“原来是正白旗的,哎对了,朕听说以前皇太极当四大贝勒时,好像就是正白旗的旗主,你是谁的人?皇太极?多尔衮?”
巴塔禄眼神一沉,没接这话直接岔开了话题。
“大明皇帝陛下请见,我主多尔衮一直以来就有匡扶天下之志,奈何屡屡遭到小人诱骗,这才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今次一战,仙人显圣,我主有感天命在明,圣皇将出,愿归顺于圣皇麾下成就一番伟业。
只要大明皇帝陛下敢与我主会晤于城垣之上洽谈,我等正白、镶白两旗七千儿郎愿为大明皇帝陛下出生入死,在所不辞!”
“……”
看着这个慷慨激昂一脸正气,即便下跪也挺直身板一脸豪横的辫子兵,朱伟光笑了。
这他娘的是把老子当成李成梁那个蠢货了啊。
“拖出去砍了。”
“?”
“是!”
“你——!”
“你,你们,放开我,混蛋,两国交战不……呜呜!”
“唔!!!”
“告诉卢象升,其他人可以跑,多尔衮和多铎必须死。”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