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自家老爹的打算，孔延训沉默了。
其实李自成的问题大明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尤其是在西南边境爆发大规模战乱后。
李自成竟然舍近求远跟入境广西的后黎朝大军打了起来，而没有趁机跟洞吾联手包围秦良玉。
更诡异的是，后来秦良玉成了五省总督后，第一反应不是清理在广西一代徘徊的李自成。
甚至连象征性的驱逐追杀都没有，反而直接集结五省兵力在云南西部反攻洞吾，直接就将老家云南扔在了大后方，完全对攻打安南的李自成不设防，似乎毫不担心李自成会突然率军掉头北上如今云南似的。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人意识到李自成可能跟朱由检有某种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不过没人敢抬到明面上说。
眼下，自家老爹突然想要模仿李自成，让他有些心动的同时，也有些迟疑。
“皇帝会答应吗？毕竟说一千道一万，我们当年是主动投奔满奴的，跟耿仲明、尚可喜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以眼下大明的局势，倘若没有朱由检点头，我们是当不成李自成的。
更何况，李自成现在之所以还没变成张献忠，那是因为西南边陲还有后黎等外番需要他去当开路先锋。
眼下满奴覆亡已成定局，辽东周边已无能与明廷交手的一合之敌。
我们就算想要替朱由检当马前卒，恐怕也无用武之地啊。”
“此事为父已经想过了，诚然，眼下满奴覆亡在即，但你别忘了，此次遭到覆灭的是聚集在建州卫的建州女真。
（建州女真：女真族三大部之一，后世在‘牡丹江、绥芬河、长白山’一带。
至于建州女真的起源，这个比较复杂。
简单来说，‘建州女真’这个概念词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这个概念词起源于1403年，也就是永乐元年小朱头（朱棣）造反上位后，对当时盘踞在‘率兵江’（后世叫绥芬河，这是延续清朝的习惯叫的，在明代叫‘率宾江’，金代叫‘恤品水’，唐代叫‘来宾水’）一代的脱胎于元代盘踞在辽东一代‘胡里改、斡朵怜、托温’三个万户府管辖下的女真人遗族的恩封。
当时由于造反需要，小朱头借了这群前朝奴隶的兵，后来造反成功后，就把这群人安置在了这里。
并按照当年在这里建国的‘渤海国、率宾府、建州城’的旧习，将他们统称为建州卫。
至于这个渤海国，是我国唐朝中期分布于‘东北、朝鲜半岛东北、俄罗斯远东地区’的一个少数民族国家。
始于713年唐玄宗李隆基，盛于762年唐代宗李豫，终于926年五代十国。
全盛时，辖境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大体上是被唐朝汉化的一个藩国。
‘率宾府’是那十五府之一，‘建州城’是率宾府内当时的渤海人建立的一座土城。
后来盘踞在绥芬河一代的女真人酋长‘阿哈出’在1403年跟着小朱头掀翻了朱允炆后。
小朱头就就地取材，用‘建州’这个早就烟消云散了近千年的古城名在绥芬河（后世牡丹江附近）一代组建了‘建州卫’，
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就把这里的女真人跟地名挂上了勾，统称为‘建州女真’。
而建州女真内部，一共分有八个部落，分别是：
苏克素护河部、哲陈部、完颜部、浑河部、栋鄂部、鸭绿江部、讷殷部、珠舍里部。
其中前5部为满洲五部，后3部为长白山三部。
而这八部也是满洲八旗的前身，也是那所谓的‘八旗’由来。
据传，当年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各部建立后金组建八旗时，参考的就是这八个主体部落。
当然，这都是作者自己研究史料时琢磨出来的，对不对还优待考证。）
极东地区的东海女真（东海女真是当时明廷对女真三大部之一‘野人女真’的称呼。
大致分布活动地区在今俄罗斯远东‘库页岛’一带，其内分为三支。
一支据说是后世我国的鄂伦春族。
一支叫北山野人，盘踞在‘外兴安岭’与‘鄂霍次克海北岸山一代，明清时期以捕捞各种海产进贡明清两朝为生。
最后一种叫‘野人’。
是的，就叫野人。
当时居住在北海（鄂霍次克海）西部，后世库页岛上的‘苦兀人’，也就是‘阿伊努人’据说就是这一支的后代。）
与海西的‘扈伦四部’（扈伦四部：明中叶时期分布于松花江一代的‘乌拉、哈达、辉发、叶赫’女真四部的官方统称。
在当时的明朝，私底下则将这四部合称为‘海西女真’，也就是明清时期女真族三大部族之一。
因为元朝时期，元廷的统治者们将‘松花江’称之为海西，所以按照明朝人用地区划分外族的习惯，这四个部族的女真人就被当时的明人统称为海西女真。
这个部群跟靠着搭小朱头的顺风车起飞的建州女真不同，这四个部落的女真人要比建州卫起飞的要早。
这四个部落是老朱头朱元璋手里招降起飞的，它们是元朝时期‘水达达女真’的后嗣。
至于这个水达达，这是个从金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女真部落联盟。
是的，你们没看错，这个‘水达达女真’就是从两宋时期那个打的赵家叫爸爸的那个金朝后嗣。
其内一共包含27个部落主体，虽然在后世大部分已经汉化消失，但在当年元朝统治时可没少跟元朝干架。
后来老朱头在中原崛起后，这些部落就联合起来，在洪武十六年时一起投入了老朱头的怀抱。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建州女真与海西女真不怎么合拍的原因。
因为从根子上来讲，这俩有着本质上的阶层鄙视链。
当时的扈伦四部压根就看不起建州三卫，更别提后来努尔哈赤的崛起方式跟他祖宗阿哈出一毛一样，都是借了明廷的力。
所以就招来了当时海西女真首领的叶赫部贝勒‘金台极’的不满，然后就有了历史上那著名的诅咒事件。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当年，不管是皇亲‘建州三卫’，还是宗亲‘扈伦四部’，这俩都看不起极东地区的野人女真。
在当时，极东野人女真都是双方手里用来消耗别人的炮灰。）
遗族们并不会遭到太大波及，虽然这些年因为连年征战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但在辽关之外依旧是坐霸一方的豪族。
此外，关外除了满奴，还有昔年朵颜三卫残留的察哈尔、内喀尔喀、嫩科尔沁等诸多朵颜遗族。
眼下经过皇太极等人这么一闹，未来的大明为了防止未来再出建奴之祸，肯定会出手处理这些关外蛮族的。
而辽东苦寒，行军不易，你我父子若能借此机会与明廷交好，未必不能效李自成故事替明廷充当马前卒。
届时，有朝廷的仙粮仙器撑腰，虽然艰难，但总归也是一条活路不是？”
孔延训沉思片刻，缓缓点头，“若是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如今经过凤凰城一战，我们与朝廷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恐怕……”
“所以，为父准备离间豪格与济尔哈朗等人，而后拿他们的人头去求和。”
“离，离间豪格与济尔哈朗？”
“嗯，昔年老奴为了收权，不惜兄弟相残，以莫须有的罪名逼死济尔哈朗的祖父‘舒尔哈齐’。
（努尔哈赤的同母弟，努尔哈赤坐大后，据说是因为不满努尔哈赤准备攻打明朝而被他哥弄死了。
但作者个人认为，这可能是当时官方说法，背地里应该更当时建州八部内部的争权夺利有关）。
皇太极上位后，又以莫须有的罪名逼杀其兄‘阿敏’（舒尔哈齐的二儿子，跟着皇太极打下当时大清的版图后，被皇太极扣上试图谋反的帽子给弄死了）。
本来其人也逃不过一死，但顾虑其父镶蓝旗一脉旗丁的势力，所以才扶持他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眼下皇太极覆亡，努尔哈赤一脉已呈死势，这种情况下，就算济尔哈朗本人被皇太极打压的没了血性，豪格恐怕也不会放过他。
毕竟这是祖孙三代的血仇，再加上豪格又是皇太极长子，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在盯着。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激起豪格的反噬，到时候，只要我们……谁！”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从两人身后的树丛响了起来，正凑在一起咬耳朵的两人一愣，下意识回头，脸色一凝。
“大帅，少将军，肃亲王来了。”
片刻后，一身明军打扮的豪格从树丛中走出，怔在原地的孔有德见状，眼神闪了闪，赶忙挤出笑脸迎了上去。
“奴才孔有德参见亲王殿下！特殊时期，未免行踪暴露，奴才未曾觐见，失礼之处还望殿下勿怪！”
正在打量孔有德的豪格见状一愣，旋即赶忙俯身低头。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恭顺王请起，快快请起，小王不过丧家之犬，败军之将，怎能受的您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
半个时辰后。
小林内某处山洞中。
“……恭顺王，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殿下问，奴才不敢欺瞒，实不相瞒，奴才之前是打算先去赫图那拉等候各位主子爷的。
眼下既与殿下相逢，奴才愿以殿下为主重回赫图那拉，同心戮力，再造大清。”
“呵呵，恭顺王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再造大清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且不说以如今大明的强盛，我等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赫图那拉，
单说大清之名早已被父汗废除，若提名再复，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徒增笑料。
更何况就算侥幸逃出辽关重回赫图那拉，以我族眼下的实力，我族能否在极东地区生存都是未知，光复大清，无异于痴人说梦也。”
“殿下此话，奴才不敢苟同，诚然，如今大清因为明廷的打压而损失惨重。
但如今损失的只是先帝与太祖打下来的明朝辽地与李朝国土，太祖在辽关外的草场与领地并没有损失分毫。
至于人口，眼下虽然死伤惨重，但北山（后世大兴安岭跟小兴安岭那一带）之中尚有大批野人残存。
扈伦四部所属的西海之地也还有小十万遗族老少分散四部故地。
再加上赫图那拉据守的族人，王爷您麾下带出来的两万正蓝旗、和硕贝勒（济尔哈朗）带出来的四万镶蓝旗、以及奴才手中的三万精锐。
这些前前后后加起来，虽不至于恢复至之前先帝在位时，但挤一挤，拥兵十数万也是绰绰有余的。
到时侯只要王爷振臂一呼，以极北之地的苦寒，未必不能据极东之地与明廷相抗。
最不济也能撤入北山休养生息，眼下唯一需要顾虑的是衣食。
不过也不打紧，待来日明廷罢休后，我等可以伺机从明廷内部购买窃取一些仙家粮种。
据说那些仙家粮种不仅耐悍，而且还耐寒不挑地，产量也惊人，只要换取一些粮种，熬一熬，就算我等入山避祸也不愁活下去。
王爷您这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惜，不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忠心啊。”
“？”
“殿下这是何意？难道……”
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对自己尽心尽力的汉人奴才，豪格若有所指的一叹。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实不相瞒，本王此次前来，除了问问你对未来的打算外，还想跟你做笔交易。”
孔有德一脸惊恐的跪倒在地，“亲王殿下此话折煞奴才了，奴才万万不敢担此重言，若是陛下还在也就罢了。
如今陛下先去，殿下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奴才等人的未来与性命全仰仗着您呢，殿下为何如此折煞老奴？
殿下有话，但请吩咐，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奴才也死不旋踵，万死不辞！”
“哈哈，好，不愧是恭顺王，父汗没有看错你，爱卿无愧恭顺王之名。
既如此，本王就跟你直说了，其实来之前，本王是想带上和硕贝勒一起来的，但被我那族叔拒绝了。”
孔有德心头一跳，心念急转间，沉着脸沉声道：“敢问殿下，和硕贝勒可是有不臣之举？”
豪格缓缓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说非常之时当小心谨慎，见恭顺王之事，来日出关归辽也不迟，其他的，本王再问也就不肯多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