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六月二十五日,负责追缴满清溃军的大明北军总督孙承宗、大明复辽伯祖大寿率军抵达孔有德、豪格、济尔哈朗等人盘踞的草河堡一代。
随后,双方在草河堡以西的草河流域展开激战。
最终经过半日厮杀,当日傍晚,以孔有德、豪格、济尔哈朗为首聚集的十余万满清残兵被孙承宗等人正面击溃。
孔有德、豪格、济尔哈朗三人率残军再次溃逃,三方回下因三人而聚集在草河堡的满清各族残兵则被明军趁机掩杀,死伤无数。
…
崇祯十三年七月一日,草河堡东北部百里处,孤山堡以东数十里外的辽关外,一处隐秘山谷中。
夜。
“……报!肃亲王急报!!”
“怎么样了!”
“禀镇国将军(武官正一品,一种无关专属的荣誉称号,政治意义类似于后世军队里的军衔。
这里指的是‘努尔哈赤第三子爱新觉罗阿拜’在现阶段中的官爵,也是历史上这个时期的官爵)。
禀多罗饶余贝勒(努尔哈赤第七子爱新觉罗‘阿巴泰’的官爵,至于这个‘贝勒’的含义,这是一个满清爵位称号。
最早源自两宋时期金国的‘勃极烈制度’,而这所谓的勃极烈制度,其实跟后世西方的议会制很像。
说的更形象一点,你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东汉末年大嘴组建的那个讨董连盟。
在政治形制上,这两个很像,都是一个盟主在上面领导,然后底下一群实权诸侯追随,遇到事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但需要注意的是,金国的这个‘勃极烈制度’内所有的‘诸侯’都是他们自己人。
换而言之,跟袁大嘴那种跟一群狐朋狗友组建起来的联盟不同,金国这个勃极烈制度,是当权者跟自己的亲戚一起组建的,都是一家内部人。
当年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时,采取的就是这种议政制度,他把当时整合来的建州女真八部整合为八旗,分别分给了自己的子侄,最终形成了那所谓的‘八王议政’。
后来皇太极登台后,八王议政制度逐步废除,连带着当时在八旗当贝勒的那些人也倒了霉,入关之后直接就成了个摆设。
所以,在满清入关之前,这个贝勒的含义极重,相当于咱们汉人概念中某一个部落的‘部落长’,或者你们把它理解成某一路诸侯王也可以)。
明军火器甚利,我军不敌,在往孤山堡逃败时,肃亲王殿下(豪格)命四殿下(叶布舒)率军断后。
四殿下(叶布舒)率军与明军交战于酒马吉堡一代,最终力战半个时辰后,因寡不敌众而阵亡,随行的两万正蓝旗精锐全军覆没。
目前,肃亲王(豪格)殿下正率领残军与恭顺王孔有德向孤山堡撤离,预计再有两个时辰就会抵达孤山堡。”
“什么?!”
“济尔哈朗呢?济尔哈朗麾下的镶蓝旗呢?!”
“禀将军,和硕贝勒在乱阵中不知所踪,麾下的镶蓝旗族人死伤大半。
奴才亲眼看到他们冲锋时被明人用一群会爆炸的铁球将炸成了烂肉,四五万人,连靠都没靠近就被炸死了大半。
他们不是人,明人简直就不是人啊,我们完了,聚集在那里的族人全完了啊!呜呜……”
“混蛋!!”
“这群蠢货,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一帮蠢货,猪一样的东西!
豪格不懂事,济尔哈朗跟巴布泰也不懂事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趁着明军没追上来赶紧出关逃命,非要堵在那里想着那点残羹剩饭。
看看,看看!
找到了又能怎样?!
凤凰城几十万都打不过,现在几万就能打过了?
猪脑子,简直就是一群猪脑子……”
“三哥消消气消消气,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路是他们自己选的,落个如今的下场也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再者对我们而言,这也未必是坏事。
如今经过这场惨败,豪格等人兵力大不如前,到时候动起手来,我们也相对容易一些不是吗?
更何况我们还可以借此机会敲打敲打那群一心想要跟着豪格报仇的旗丁,让他们趁早死了那条心。
一举数得,你又何必自责?”
“唉,话虽如此,可死伤的终归是我大清的儿郎啊,若是能带回赫图那拉,我们往后的日子也容易一些。
现在被他折损大半,就算来日拿了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我们手中有七万余人。
虽然都是新抓的野人与各地留守的老弱病残,但以豪格现在的处境,就是不靠济尔哈朗也能吃掉豪格。
只是吃掉豪格后,我们需要考虑一下明……”
跟着皇太极东出辽朝,皇太极攻下李朝后,奉皇太极之命驻守李朝北地平安道给当时正在率军围攻凤凰城的豪格等人押送军粮。
结果得知卢象升攻破汉城后,意识到大势已去,直接带人从鸭绿江东段北渡逃回赫图那拉。
并在与同样随皇太极东出辽朝,皇太极攻下李朝后,奉皇太极之命驻守李朝北地咸镜道。
同样因为得知汉城被卢象升攻破而意识到大势已去,直接带人从长白山跑回赫图那拉的阿拜(努尔哈赤第三子)在赫图那拉相遇后。
意识到大明无法抵挡,最终决定向明廷请降,结果意外得知豪格也逃出来后,想要以大义灭亲的戏码来向明廷表忠心的阿巴泰(努尔哈赤第七子)愣住了。
顿了顿,突然对他面前一脸不甘的阿拜若有所思道:“三哥,你说会不会是豪格那小子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这么做的?”
“?”
正因为豪格等人的愚蠢行为而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阿拜一愣,“什么意思?”
“三哥你看,现在豪格他们虽然败了,但身后却吊着孙承宗十几万明军。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不是相当于他们有十几万明军护送呢?
如果我们对他们动手,万一到时候明军趁机发动攻击,我们就算胜了,恐怕也跑不了了……”
阿拜一僵,而后反应了过来,一拍脑门,正准备骂豪格阴险,一道身影从两人前方的密林中蹿了出来。
“主子爷,贝勒爷,奴才刚刚在孤山堡看到和硕贝勒了,就在孤山堡以北的乱葬岗里,随行的还有肃亲王麾下的正蓝旗,足足两万人。”
“?!”
“叶布舒?!”
“你确定?”
“回主子爷,奴才亲眼所见,奴才以前跟着主子爷见过四殿下,不会看错。”
“这……”
阿拜懵了,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叶布舒那小崽子已经战死了么,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了,难道死的不甘心,变成鬼回来讨债了?”
说完,狠狠打了一个哆嗦,脸色也变的白了几分。
他身边的阿巴泰见状,眯着眼缓缓摇头,“恐怕不是。”
“?”
“且不说这世上有没有阴兵鬼物,就算有,那也轮不到叶布舒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讨公道。
这么多年来,枉死的人那么多,也没见谁回来索命的。
所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那小子战死的消息应该是假的。
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暗中以假死脱身,然后带兵埋伏在这来个出其不意。”
阿拜愣了愣,才后知后觉似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说,叶布舒这小崽子没死,这一切都是豪格暗中指示的,目的是为了在孤山堡对济尔哈朗动手?”
“对谁动手不好说,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很可能是济尔哈朗。
想想看,现在大军溃败,战场上一片混乱,若是济尔哈朗不幸战死在了战场上。
消息传开,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且我估计济尔哈朗恐怕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想要趁乱在出关之前解决掉豪格。
到时候不管他们谁输谁赢,后有追兵下,我们要动手也得掂量一番。
而且济尔哈朗还有个好处,若是他赢了,他可以直接用豪格的脑袋与他家跟我们这一脉的仇恨去向明廷请降。
明廷出于对我族的忌惮,很可能会同意,就如同当年的鞑靼与瓦剌那般,扶持济尔哈朗当他们的傀儡清缴我们。”
“我说这几个蠢货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停在草河堡不动了,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这是要用明廷逼我们坐山观虎斗啊,那我们怎么办?还动手吗?”
阿巴泰眼神闪了闪,闪过一抹疯狂,“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将计就计了。”
“将计就计?”
“嗯,不管豪格与济尔哈朗最后谁输谁赢,最后恐怕都会对我们下手。
豪格自不用提,如果我今天的猜测为真,此子来日又是一个皇太极。
而济尔哈朗虽然与我们无往日无怨,但之前去信强拉他下水一事,此时恐怕也惦记上了我们。
眼下他们煞费苦心的做了这个局,我们若是不参与进去,起不让人心寒?”
“可万一孙承宗……”
“中原人有句古话,叫;富贵险中求,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什么退路了。”
“怕就怕富贵险中求,亦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那十之九我们早就丢了,眼下的我们,不过是在求那十之一罢了……”
“唉……”
…
两个时辰后。
孤山堡西面数里处的一片山谷中。
山谷不大,但很隐蔽。
前山后水,左林右河,从上往下看,就像一个被山水环绕保护在内的世外桃源。
可惜,此时这座山谷中满是哀鸿,沾满血迹的兵器随意的丢弃在山谷两侧的山道中。
浑身是血的伤兵或奄奄一息的躺倒在两侧树荫中喘着粗气,或捂着断裂的残肢断臂倒在地上来回翻滚哀嚎。
不时有人受不了身体上的剧痛而拔刀自尽,或起身提刀大喊大叫的胡乱攻击四周,最终被四周冷眼旁观的同伴乱刀砍死。
那临死前的哭喊与哀嚎,让整个寂静又躁动的山谷平添一抹诡异。
“……一会儿他们来了以后,你负责解决豪格,我负责他身边的亲卫。
你是他的族叔,这种时候他不会防你,我不一样,我跟他隔着辈,而且祖上还有血仇,再怎样他也不会信我。”
“知道了,放心吧,这次那小子一定跑不了!”
“嗯,我们伤亡如何?”
“不太好,我的蒙旗打没了,只剩下了不到十个牛录(三千人),你的族旗稍微比我好点,勉强凑一凑,大概还能凑二十个牛录出来(六千人)。
而且这还是半个时辰前的数额,现在恐怕更少。”
此时,山谷中心一座山洞中,前胸、背后、胳膊上分别插几根箭,看起来像个炸毛刺猬的巴布泰脸色苍白的躺在一张草席上。
他面前,肩上扛着一条深可见骨的大口子,前胸、大腿上同样插着几根毛箭的的济尔哈朗白着脸,静静地坐在一块不断被鲜血渗透浸染的石头上,默然不语。
“……和硕额其克?九额其克?!你们在哪里?!和硕额其克,九额其克!”
(满语中的叔叔好像就叫‘额其克’,只是作者不懂他们怎么分次位序列,为了避免闹出大笑话,有爵的就加了爵,没爵的就按加了辈分次序,对不对另说,反正俺只知道他们那边的叔叔就叫‘额其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带着哭腔的呼喊从洞外突然传了进来。
洞内正各自默然的两人一凛,对视一眼,浑身插满箭的巴布泰当即头一歪,一声不吭的‘晕’倒在了地上。
他面前坐着的济尔哈朗则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横刀拄地,一脸疲惫的撑着刀从石墩上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而就在他站起来的刹那,一群身影从他们洞外的树丛中钻了出来。
“和硕额其克?九额其克?!”
“小王见过肃亲王……!”
“和硕额其克快起快起,这时候就不要搞明人这些虚礼了,快快快,来人帮着点!”
片刻后,济尔哈朗在两名随豪格而来的正蓝旗兵丁搀扶下,坐回了他之前坐着的那块石墩。
但诡异的是,那两名正蓝旗兵丁在扶着他坐在石墩上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顺势挺刀站在了他身后。
瞬间,济尔哈朗眼一眯,不经意的抬头扫了一眼洞口外带着豪格来这里,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艾度礼。
四目相对,艾度礼转身默默离开。
站在艾度礼身后的跟着豪格一起来此的孔有德也看到了这一幕,眼神闪了闪,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