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阿布泰明显戴上了一丝怨气,把他面前的济尔哈朗看的脸皮一阵抽搐。
沉默了良久,才眼神莫名的幽幽道:“九哥,你认真的?”
“废话,干不干给句痛快话,你要是不干,我就去找阿拜他们了。
到时候成了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出个人样。
我不要跟你阿玛跟阿敏那样憋屈的死在牢里。”
济尔哈朗一叹,“你想怎么做?”
“我已经想过了,你现在手里有一万多旗丁,再加上我手里拿两万多蒙族包衣,差不多能凑四万余人。
我们先秘密联络阿拜跟阿巴泰,他们手里我大致估算过,明、朝、蒙三族的降军叛军,再加上北山野人与赫图那拉留守的旗丁,差不多能有个五六万的残兵。
到时候跟他们联合起来,咱们差不多能凑个十万左右。
虽然是各族杂军,比不得当年八旗,但胜在人数多,出其不意下,灭豪格不难。
而且我们还可以用同样的方式逼降孔有德。
孔有德只是求活,只要让他知道豪格保不住他,相信他会知道怎么选择的。”
“若是阿拜他们不愿意呢?”
“放心,会同意的,只要我们主动向他们联系,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因为现在没人在乎他们同不同意,豪格穷途末路,我们若是败了,就算他们不同意,豪格最后也不会放过他们,这一点,他们会想明白的。
至于动手地点,我决定在孤山堡动手,那里离辽关近,完事后我们可以直接出关。
等回到赫图那拉,我们不仅可以将这件事推给明廷,还可以借此机会利用豪格的死来吸纳仇恨明廷的人充实旗户……”
看着眼前手舞足蹈,滔滔不绝的表亲兄弟,济尔哈朗慢慢眯起了眼睛。
…
崇祯十三年六月二十日,同月十三日从定辽右卫凤凰城一线溃逃的大清孔有德部与大清和硕肃亲王豪格部、和硕贝勒济尔哈朗部在奔逃数百里后,于二十日晚正式秘密汇合于距离赫图那拉西南方千里之外的草河堡。
随后,三方合兵近十万盘踞在草河堡一代四处收集溃军并劫掠当地。
消息传开,负责追缴的大明北军总督孙承宗、大明复辽伯祖大寿紧急,率兵七万、十三万从南、西两方北上。
在岫岩城清缴代善残军的卢象升与史可法也在第一时间整军北上充作后援。
而在辽关以西驻守在清河堡、鸦鹘关、碱场堡、苇子谷的满清旗军,则在逃回赫图那拉的努尔哈赤第三子阿拜的号召下撤出关外,与阿拜本人一起集各族降军、溃兵约七万余人从关外辽地绕道南下接应。
一时间,辽地东部边关草河堡、孤山堡、绥阳堡一代战云密布,风声鹤唳。
…
此时,草河堡内,孔有德临时府邸。
夜。
“……父亲,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坐山观虎斗吗?”
“不,找机会将豪格的心思透露给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会信吗?万一弄巧成拙,怕是会得不偿失啊。”
“所以为父准备找机会杀了巴布泰,逼济尔哈朗出手。”
“??”
“杀,杀巴布泰?”
“嗯。”
“这是为何?”
“替济尔哈朗除掉他身边的钉子,逼他出手。”
“父亲的意思是说,让济尔哈朗功高震主?然后两人主少国疑,相互猜忌?”
“嗯,跟豪格比起来,济尔哈朗的实力太弱了,虽然从明面上看两者麾下旗丁相差无几。
但豪格麾下的正蓝两旗是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他亲自率领的那两万满旗。
里面大多都是他爹皇太极亲自从正黄、镶黄两期中给他挑选的骁勇。
反观济尔哈朗的镶蓝两旗,巴布泰率领的那两万多蒙旗不必说,全是溃兵。
单说他自己直统的满旗,除了他麾下那五千旧部,其余全是新抓的北山野人。
真要打起来,别说豪格出其不意的偷袭了,就是真真正正摆开架势对阵,他恐怕也不是豪格的对手。
更何况皇太极活着的时候,巴布泰可是皇太极的忠实亲党,济尔哈朗跟豪格真要开打,巴布泰帮谁都是问题。
所以,为父准备帮济尔哈朗一把,只要巴布泰死了,镶蓝两旗就是他济尔哈朗的了。
到时候他要是不想死,必定会对豪格有所提防。
那时,我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那父亲您打算怎么做?直接派人暗杀吗?以谁的名义,明廷?”
“明军还有多久能到?”
“按照哨探的回报,大概三日之内就会赶到。”
“那就等接战时趁乱杀了巴布泰,到时候不仅可以栽赃嫁祸给明军,还能免除……谁!”
“王爷,是我,马光远。”
正在跟自家好大儿谋划怎么挑拨离间,一道身影从院外快步走了进来。
孔有德一愣,等看清模样后,脸色一松,但紧接着眉头一皱。
“怎么了?”
他面前,崇祯三年皇太极率军冲破永平府进入京城时投靠皇太极。
原历史上以满清一等子爵病死于康熙二年,眼下在孔有德麾下当总兵官的马光远躬身道;“禀王爷,和硕贝勒(济尔哈朗)来访,现在正在院外候着。”
“?”
孔有德一愣,旋即脸色一变,“济尔哈朗来了?带了多少人?”
马光远一愣,有些疑惑的抬头,“就他跟巴布泰两人,怎么了王爷?”
“就他跟巴布泰两人?巴布泰也来了?”
“嗯。”
“爹?”
“我去看看,你去找你德叔。”
“额,哦!”
片刻后,孔有德在马光远的带领下来到了院外偏院,而当他看到的确只有济尔哈朗与巴布泰两人后,有些凝重的脸一松。
“奴才孔有德参见和硕贝勒!参见九殿下!”
“呵呵,恭顺王不必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谢贝勒爷,谢九殿下!”
简单见了一礼,孔有德迎着济尔哈朗的目光诧异开口:“敢问贝勒爷,您这么晚来此,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奴才?”
他面前济尔哈朗闻言,呵呵一笑,“在院中站了许久,有些饿了,可有吃食?”
孔有德了然,当即转身一边将济尔哈朗往里屋带,一边吩咐马光远下去准备。
等马光远领命匆匆离开,几人在内院中相互落座,济尔哈朗才有意无意的幽幽道:
“恭顺王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正跟巴布泰嘘寒问暖的孔有德一愣,而后忙不迭的起身,“回和硕贝勒话,奴才自然是随主子爷们回赫图那拉重建大清。”
“重建大清,重建大清……挺好,挺好……”
济尔哈朗笑着点头,眼中眼神意味难明。
这时,一旁端着茶盏低头不语的巴布泰突然开口接过了话茬。
“恭顺王,有没有想过未来当一个真正的王爷,就像明藩那样的王爷,有封地,有权利,可以管事的那种。”
“?”
孔有德一惊,诧异扭头,“九殿下这是何意?”
巴布泰顿了顿,淡淡道:“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准备跟明廷求和了。
至于你,若你愿意在未来祝我们一臂之力,我们就让你统辖一地,自立为王。”
“!!”
“九,九殿下?您这是在说什么啊……”
“怎么,听不懂?”
“不是,九殿下,您这……”
“听不懂就算了,只是希望来日你别后悔,告辞,六弟,我们走!”
“!!”
“等等等等,等等,九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把话说完,您别吓奴才啊!”
“孔有德,你是真蠢还是装蠢?你难道真不知道今天我们来见你意味着什么吗?”
“……”
“九殿下,您就别跟奴才我打哑谜了,有话直说好嘛?”
盯着眼前这张鞋拔子脸仔仔细细盯了好一会儿,巴布泰才一脸不耐烦的挥手道:
“行,姑且算你不懂,不管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我们都已经决定要向明廷求和了。
而以豪格的身份,他势必不会同意。
因为他不仅是皇太极长子,还跟明廷还有杀父之仇。
就算他想求和,有我父汗(努尔哈赤)当年起兵时所罗列的七大恨挡着,明廷也必不会同意。
同样的,有父汗那七大恨在前,我们这些人要想求和,也只能选择除掉他,用他的脑袋来向明廷给个交代。
否则明廷同样也无法信任我们。
所以,在此前提下,若是来日我们胜了也就罢了,可若败了,你觉得豪格会放过你吗?
他跟我们不同,他是无路可退的,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继承皇太极的遗势重组八旗,然后据守北地以天时抗拒明廷。
在这种前提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激起他的忌惮。
因为以他手中那几万人,根本无法在北地立足。
别的不提,单说北地那群野人就不会放过他。
这么多年下来,北地野人对我们有多恨你不是不清楚,到时候只要他回到北地,他就会被北地那群野人生吞活剥了,很可能都轮不到明廷追杀。
所以,你现在就算不答应,未来也逃不过一死。
当然,你现在也可以拿着我们的人头去邀功。
但同样还是那句话,他未来注定是要收权的,等我们一死,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你若不信,想想他爹皇太极当年,想想我父汗努尔哈赤当年。
仔细想想,好好想想。”
“这……”
孔有德眼神闪烁的沉默了下来,脸上表情纠结。
他面前巴布泰见状,语气一缓,“眼下,只要你答应来日在我们起兵时助我们一臂之力。
事成之后,松阿里河(后世松花江)以南全部给你。
到时候你是跟明廷求降也好,还是跟明廷虚以逶迤也罢,都由你,我们不干涉,如何?”
“……”
“九殿下,您这一席话说的奴才是汗流浃背,心胆俱裂。”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样,行还是不行?给句痛快话!”
孔有德低头,纠结良久,又看了看一旁眼帘微垂不言不语的济尔哈朗,深吸一口气。
“既然九殿下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本王无话可说,只是事成之后,本王除了九殿下先前所说的封地之外。
还要圣山作为倚靠,你们要准许本王率部进入圣山(后世长白山)以防明廷不测。”
阿布泰一怔,而后哈哈一笑,“好说好说,只要你助我等一臂之力,莫说准许你们明人进入圣山,就是与你们南北共治圣山又何妨?”
孔有德苦涩一笑,“九殿下说笑了,圣山乃是你们的发源祖地,岂容我们放肆。
如今求一个恩赐,也不过是希望来日被明廷追杀时有个避难之地罢了。
对了,既然事已至此,敢问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你就不要问了,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这些时日你准备好就行……”
…
同一时间,草河堡内,豪格的临时府邸。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爷,听军鼓,差不多应该是四更天了(十二时辰中的丑时,后世半夜1点到3点左右。
‘更’也是我国古代一种计时方式,跟日用那靠着影子计时的时辰不同。
‘更’这种方式一般在古代行军打仗时用,因为军队中有专门的打更手,以军鼓为号。
我国古代底层的将士在行军打仗时,不可能去专门用指影刻物的方式用影子来统计估算时间。
只能由专门人员通过军鼓的声音来统一提醒,比如古代文中那经常提到的几更造反、几更出发,说的其实就是这)。”
“明军的动向呢?”
“先前探马来报,称孙承宗、祖大寿等人目前正在通远堡附近集结,大概再有一日即到。”
“和硕贝勒与本王的九叔呢,可有异常?”
“回主子爷,今夜晚上二人去了恭顺王府邸,刚去不久。”
“哦?”
“可知为何?”
“不知,不过刚刚暗哨回报,看到恭顺王府燃起了炊烟,而且不少人在忙碌,似乎在招待二位爷。
另外,二位爷去的时候也没有避讳任何人,是明目张胆的去的。”
“明目张胆么……”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豪格陷入了沉思。
“主子爷,要不……奴才亲自去看看?”
豪格沉默片刻,缓缓摇头,“不用了,既然我那两位王叔没有避讳别人,恐怕去了也问不出什么。
更何况鱼儿既然已经上钩,何必去打草惊蛇,装作不知即可。”
“主子爷英明。”
“老四呢?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爷,四爷已经按照主子爷的吩咐,带着正蓝旗的精锐以明军的装扮提前埋伏在了孤山堡一代。
前不久传讯来报,称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我们这里败逃了。”
“派人告诉老四,要他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来日务必要截住济尔哈朗等人,否则我们将万劫不复。”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