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聪抹了一把脸，在城头之上来回巡视。
“将士们，都打起精神，秦军马上就会发起进攻。”
“只要能够挡住秦军的攻势，每一餐都有羊肉。”
“若是能成功拦住秦军，本将亲自向邓帅为尔等请功。”
“……”
段聪不断地说着鼓舞人心的话语。
起初，士卒亦很激动，精神抖擞。
只是没过多久，士卒便免疫。
段聪内心不由得苦笑一声，刚想继续开口，便听到激扬的号角声传来。
段聪精神一振，看向远处。
秦军终于出营了！
段聪内心竟然有一丝欣喜。
他将脑海中这该死的情绪挥散之后，冲到城头前方，大声喊道：“全军注意，秦军攻来了。”
原本还在迷迷瞪瞪的守军士卒瞬间精神。
放眼望去，秦军已经出营，且直奔城池而来，气势逼人。
段聪抽出并高举佩刀：“将士们，随本将迎战秦军，绝不后退。”
“绝不后退。”
此时此刻，守军士卒气势有所回暖，嘶吼着回应段聪。
号角声中，秦军已经冲到城前百步。
段聪旋即下令士卒拿起霹雳炮。
就在秦军即将进入投射范围之时，秦军猛然停下。
前排秦军士卒举起盾牌，后一排士卒拉弓搭箭，再后一排士卒取出简易火蒺藜投射器械。
这一套简易火蒺藜投射器械在前年东出之战中大放异彩，而后军械司根据军队使用反馈，进行了多次改良。
器械变得更加轻便，组装更加方便快捷。
并且军械司还特意制造了小巧的火蒺藜，确保哪怕只有一名士卒在操作，每一次能够投射出至少五颗火蒺藜。
段聪见秦军在组装火蒺藜投射器械，一边抵挡监视，一边大声吼道：“使用弩箭，使用弩箭，绝不能让秦军投射火蒺藜。”
军令下达之后，后方的弓弩手旋即上前。
太迟了。
第一轮弩箭发射完之后，火蒺藜投射器械已经组装完毕。
顷刻间，密集的火蒺藜朝着泰丰县城倾泻而去。
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隐约间还能听到守军士卒的惨叫声。
段聪挥散眼前浓烟，便看到秦军士卒已经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
无需段聪下令，守军士卒疯狂的朝城下投掷霹雳炮。
这是一场混乱的攻守之战。
秦军士卒在火蒺藜、箭矢的掩护之下，强悍攻城。
并州军士卒在霹雳炮的反击下，顽强抵挡着秦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势。
秦军阵前，王端面容沉静。
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问道：“震天雷投射机组装好了吗？”
何霖说道：“至少还要一刻钟。”
王端说道：“那就再给并州军一刻钟的时间。”
何霖疑惑的问道：“王将军，为何攻城之前才组装震天雷投射机？”
王端说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眼下并州军接连挡住我军的进攻，并州军上下内心的压力必定在逐步下降，甚至认为我军不过如此。
而震天雷则是摧毁泰丰县守军的杀器。”
何霖和李羽恍然过来。
只是这也是在博弈。
若是并州军的承压和调节能力足够强，震天雷不仅无法摧毁泰丰县守城。
何霖旋即道：“王将军，末将请求出战，率军攻城。”
王端颔首道：“可。”
何霖当即一甩马鞭。
正如王端所预料的那般，战斗持续到现在，段聪内心松了一大口气。
他昨日之所以如临大敌，强迫士卒上下半夜轮流值守城头，便是畏惧秦军的勇猛，担心泰丰县一夜之间就会沦陷。
段聪躲在墙垛之后，在偏将耳边大声喊道：“传令至各个校尉，加大反击的力度，秦军强攻必定无法持续过长时间。”
“领命。”
段聪认为秦军如此不要命的强攻泰丰县城，非常不明智。
他甚至怀疑，秦军昨日不发起进攻，更是一种极为傲慢的表现，傲慢的认为并州军不足为虑。
段聪脸上的冷笑还未持续多久，便僵住了。
他远远地看到，三架大型的投射器械缓缓出现在秦军阵中。
段聪看清器械的形状后，怒吼道：“斥候校尉何在？”
一名汉子弯着腰快步跑来。
段聪一把将汉子揪起，指着秦军阵中的三架高大器械。
“混账东西，你不是说秦军先锋军并未携带震天雷投射机吗？！”
斥候校尉看着三架器械，双腿发颤，嘴唇哆嗦，咽着口水，不知该如何解释。
因为斥候探查到的消息，便是秦军先锋军没有随军携带任何大型器械。
可眼前这三架高大的震天雷投射机，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段聪一脚将斥候校尉踹倒在地。
猛然间，段聪发现绝大多数士卒神色呆愣。
三架高大的震天雷投射机，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之中，犹如魔神降临。
直到密集火蒺藜落下炸开，才将泰丰县守军士卒震醒。
段聪顺势高声喊道：“将士们，这三架投射机是假的，这是秦军的阴谋诡计，千万……”
话音未落，段聪瞪大双眸，周边士卒更是慌乱后撤。
三团巨大的黑影朝着泰丰县城飞射而来。
眨眼间，猛烈的爆炸响起。
爆炸周围的守军士卒瞬间惨死当地，周边士卒更是被爆炸余波甩飞出去。
段聪艰难从地面上爬起来。
当他抬起头，看到三团黑影再次袭来。
段聪神色有些恍惚。
秦军压根不给泰丰县守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城头之下，秦军士卒看到阵前摆动的令旗，旋即将云梯搭在城墙之上。
攻城之战，才刚刚开始。
段聪艰难的站起身，便看到城墙边缘摆满了云梯。
“反击，反击。”段聪冲上前，一刀砍杀一名露头的秦军士卒，并一脚踹在偏将背上。
“组织士卒发起反击，绝不能失守泰丰县城。”
偏将踉跄起身指挥士卒。
秦军阵前，王端沉声道：“撤回士卒，再投射两轮震天雷。”
“领命。”
传令兵跑上前，晃动着令旗。
军令下达，秦军如潮水般撤回城泰丰县城，而震天雷投射机已经蓄势待发。
爆炸声接连响起，令泰丰县守军士卒感到绝望。
更令人绝望的是，秦军士卒已经涌上城头，准备妥当的霹雳炮无用武之地。
阵前，李羽抚掌大笑：“王将军，城破即在眼前。”
王端微微颔首。
一座小小县城，何德何能敢阻拦秦军前进的步伐？
东牛县以东二十里的荒野上。
黑虎骑正在与并州骑交战。
小榄镇的两千并州骑被黑虎骑覆灭后，并州骑不死心，再度派出三千骑兵试图冲破黑虎骑的防线。
关卫亦不含糊。
发现并州骑试探性靠近东牛县二十里范围内，毫不犹豫的出手。
三千黑虎骑对战三千并州骑。
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战斗，但是并州骑不敢拖久战。
根据斥候探明，秦军先锋军已经抵达泰丰县，若是久战陷入胶着状态，秦军增援抵达，三千并州骑将有来无回。
并州骑将领张仓心中警铃大作。
忽而，远处传来战马奔腾冲锋的动静。
张仓没有丝毫犹豫，大吼道：“撤退，撤退。”
说俺，张仓挡住一名黑虎骑的一击，然后调转马头。
关卫见状，怒骂一声，马鞭已经举起，但还是愤怒无奈的放下。
出兵之时，赵武将军多次叮嘱，绝不可冒进，守住东牛县即可。
军令不可违。
不多时，封占海率领一支黑虎骑出现。
“哈哈哈，老关，吃瘪了吧。”
关卫没有理会封占海，自顾擦拭着虎头马刀。
关卫收起马刀，并问道：“老封，你何时出发？”
封占海抬头看了眼日头，道：“刚收到军情，王端将军今日便能攻破泰丰县城，故而等会就要启程北上袭扰建水县。”
泰丰县城破之后，秦军下一个目标便是建水县。
只要攻陷建水县，秦军将分兵北上攻打翠岳郡，开辟第二战场。
闲聊两句之后，封占海便率军离开。
按照既定计划，他本来不会来东牛县。
只是收到军情，关卫正在和并州骑交手，便调转方向，尝试能否配合关卫吃掉这支并州骑。
奈何并州骑过于狡猾，意识到不对之后，直接就溜了。
泰丰县城。
战斗已经结束。
秦军彻底占领城池，并俘虏了两千一百多名并州士卒。
王端看向李羽，说道：“李佥事，俘虏便由你安置吧。尽快，别拖到大军到来。”
李羽颔首：“王将军宽心。”
众所周知，秦军中有一位大杀将。
彭英对俘虏的态度从未改变，留着无用，需要人手看管且浪费军粮，一杀了之最为省事。
所以基本上，凡是战斗结束，如实有俘虏便有军事佥事处置。
只要军功记录完好，是杀还是放，领军将领皆不予理会。
自然不会杀。
出征之前，灵州府便发来公函，请求军队将俘虏协助运回灵州。
灵州真的太缺劳力了。
俘虏皆是青壮，是最为优质的劳力，且只需要提供餐食、衣物，无需支付工钱。
李羽刚开始统计俘虏，灵州府一名随军官吏乔飞便匆匆赶来。
“下官见过李佥事。”
李羽看着来人，无奈一笑。
“共计两千一百三十七名俘虏，其中伤员七百六十人，重伤者估摸着活不过今晚。”
乔飞旋即道：“下官明日便将一千三百人送回灵州。”
李羽颔首，将册子递给乔飞，“确认无误，签字盖章，并报送王端将军批阅，而后你便可带走俘虏。”
乔飞接过册子，仔细翻阅三遍之后，才取出官印。
……
白岩郡城，并州军营地。
昨日下午收到秦军出兵的军情之后，邓逢便接连召开军事集议。
确认防线布置是否妥当，并根据实时获取的军情，适当调整御敌之策。
厅堂中。
邓逢指着军事地图，说道：“秦军已经于昨日出兵，但眼下还无法确定秦军的真实意图。
从眼下探查得到的情报来看，秦军十有八九会分兵攻打翠岳郡。昨日有不少将领提到，秦军亦有可能故意引诱我军分兵驻守翠岳郡，致使白岩郡防守力量薄弱。”
“昨夜，本帅沉思良久，认为此虑不足以推翻我军分兵驻守翠岳郡的策略。我军能否挡住秦军的进攻，关键在于佟永立所部能否攻破广卫郡。
若是广卫郡破，秦军自会退去；若是广卫郡不破，我军亦要在白岩郡与秦军周旋。
而分兵驻守翠岳郡，既能防备秦军，亦可增加佟永立所部攻打广卫郡的底气。”
邓逢大手拍了一下军事地图，沉声道：“本帅希望诸位能够清楚认识到，随着凉州防守压力骤增，攻陷广卫郡是上佳之策，死守白岩郡乃是中下之举。”
“末将等明白。”
邓逢点了点头，询问一番时间后，便决定解散集议。
这时，一名斥候校尉慌忙求见。
邓逢看到来人，眉头紧锁。
难道泰丰县出现意外了？
斥候校尉急声道：“邓帅，刚收到斥候及墨斋楼回报，秦军于今日申时一刻攻陷泰丰县城，段聪被俘。
另，一支人数三千的黑虎骑正在北上，方向为建水县。张仓将军已经率所部骑兵前去追击拦截。”
瞬间，整座厅堂寂静无声，只听到邓逢逐渐沉闷的喘息声。
“废物，段聪真乃是彻头彻尾的废物。”邓逢脸色铁青，“五千士卒，两万五千颗霹雳炮竟连一天都没有守住。废物！”
邓逢厉声问道：“详细的军报呢？”
斥候校尉连忙递上。
邓逢翻看折子，扫了眼后，直接将折子扔在斥候校尉的脸上，脸色降至冰点。
“斥候营的粟米饭白吃了？！竟没有探查到秦军先锋军携带震天雷投石机？”
斥候校尉低下头，不敢回话。
邓逢目光锁定走进厅堂的一名汉子。
“杨英，墨斋楼何时如此无用了？”
汉子开口道：“在下了解了一番，秦军将震天雷投石机拆解携带，战前才组装完好，故而打了段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番军情探查，墨斋楼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甘愿受罚。”
邓逢问道：“受罚能够换回泰丰县城吗？”
杨英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