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卓猛然转身，看清城外景象后，身躯有些发冷。
在秦军士卒缓慢推动之下，四架高大的震天雷投射机缓缓靠近城池。
秦军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的攻城时间吗？
真的该死！
谢卓内心暗骂一句，看向周围，不由得松了口气。
所幸士卒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将士们，明日傍晚之前我们便可撤离，只要撑到明日傍晚，便是胜利。”
谢卓这番话，无疑是最好的强心药剂。
军队士气立马拔高，眼神中的畏惧之色明显消散。
谢卓躲在墙垛之后，看着停在城前的四架震天雷投射机，很是无奈。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箭矢的攻击范围。
谢卓看向偏将，道：“将我军的床弩抬出来。”
偏将低声道：“将军，秦军震天雷投射机前装有挡板，即便使用床弩，亦无法阻止秦军投射震天雷。”
谢卓沉声道：“本将知晓，但还是要发起反击。这不是成功与否的问题，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
谢卓非常清楚如今的建水县城的处境。
哪怕床弩无法抗衡秦军震天雷，军队也不能坐以待毙，任由秦军攻打。
至少在明日撤退之前，谢卓必须向秦军摆明死守的态度，以及绝不退缩的立场。
唯有此，建水县才能撑到明天傍晚。
一刻钟后，四架震天雷投射机装弹完毕。
四团紧簇的震天雷炮弹朝着建水县城飞射而来。
“将士们，注意躲避。”
谢卓大喊一声，然后趴在墙垛之后，全军士卒有样学样。
震天雷的威力世人皆知，无人敢正面抗衡之。
爆炸过后，建水县城头之上一片狼藉。
谢卓连忙扫视四周，发现只有少数士卒受伤阵亡，不由得松了口气。
眼下还不知秦军是何打算，若是死伤太多，明日不一定撑得住。
谢卓挥了下手，上百名操作床弩的士卒发起反击。
秦军阵前，封占海面露讶色。
“竟然还敢发起反击，城内守军怎么忽而变得如此强势了。”
上午的时候，封占海一直率兵在城外袭扰，城内守军丝毫没有反应，仿佛没有看到秦军似的。
如今却如此硬气。
纪云若有所思道：“城内守军十有八九在计划弃城而逃。”
封占海震惊道：“建水县的守军想逃？”
纪云摸着下巴道：“只有鉴于现有的情报，有所猜测。”
封占海急忙道：“老纪，咱们可不能让城内守军给跑了。老关那家伙配合老杨，可是大获全胜。”
纪云嘴角微抽，道：“老封，我部的主要职责是攻占安宝县，建水县只是我部攻占安宝县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若是城内守军知进退自行退去，乐见其成。”
封占海挠着头，不知该如何反驳纪云。
纪云见状，不由得笑道：“兵卒不能追击，但骑兵可以。只要城内守军撤退时，后方没有大量骑兵掩护，你便可率黑虎骑出征。”
封占海当即大笑：“哈哈哈，还是你对我的胃口。”
他不愿落于他人之后。
秦军之中，军功最为重要。
只有军功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一步步往上提拔，从而统领更多的兵力，获取更大的军功。
“老纪，你估摸着城内守军什么时候会逃跑？”
纪云沉吟道：“今晚或明晚。”
而后，纪云提醒道：“若是城内守军真的弃城而逃，那么逃亡方向必定是安宝县。据军情处探明，祁文金已经加强白岩郡与翠岳郡接壤区域的防线。
千万要记住，穷寇莫追。”
封占海拍着胸脯道：“放宽心。”
纪云点了下头，叫来孟潭。
“收回震天雷投射机。”
“领命。”
纪云很果断，既然判断建水县守军会弃城而逃，那便没必要再浪费震天雷。
即便猜测错误，今日天色已晚，亦不适合再攻城。
当秦军收回震天雷投射机后，谢卓松了一大口气。
“清点伤亡，安排士卒轮流回营休息。”
“领命。”
紧接着，谢卓找到了墨斋楼留守建水县城的一名队率。
“梁队率，邓帅命令我部在明日傍晚前撤离建水县，北上协助防守安宝县。”
队率梁三说道：“此令，墨斋楼亦有收到。邓帅要求墨斋楼协助斥候营拔除建水县城周边的秦军岗哨，为军队撤离争取时间。
目前，已经发现了七处秦军岗哨。且墨斋楼发现一条山间小道，可以躲过秦军黑虎骑的追击。”
谢卓转而问道：“城内可曾发现秦军的暗探？”
梁三说道：“并未发现，城门周边所有街巷已经清空无人，故而哪怕城内有秦军暗探，谢将军亦无需担忧过多。”
谢卓满意的点着头：“明日酉时，我军便会撤退，还望墨斋楼能够配合斥候营，探明前路。”
“谢将军宽心。”
翠岳郡，安宝县。
祁文金看着城头上临时搭建的箭塔，上手摇晃了一番后，脸色一沉。
“哪个混账搭的箭塔？”
五名士卒忐忑的快步走来。
祁文金当即劈头盖脸的骂道：“本将三申五令，箭塔要以稳固为主，这等劣质箭塔安敢搭建？”
伍长连忙道：“将军息怒，我等立刻重新搭建箭塔。”
祁文金摆了下手：“无需了，战场玩忽懈怠，军法从事。”
话音落下，一队亲兵上前将五名士卒押走。
祁文金一脚踹在箭塔上，怒声道：“重新搭建，若还是如此劣质，定斩不饶。”
随后，祁文金看向偏将邓原，凝声道：“所有搭建好的箭塔，你亲自巡查一番。若是再出现此等情况，从校尉到裨将，再到你本人，皆军法从事。”
邓原脸色一肃：“末将领命。”
庄丰走上前来，说道：“祁将军，临近战前给麾下将士施加过多压力，恐会适得其反。”
祁文金苦笑道：“庄先生，秦军已经攻陷泰丰县城，且正在攻打建水县城，按照邓帅的部署，不出十日，秦军便会兵临安宝县。
邓帅及李公多次传信而来，提及安宝县的重要程度，我军必须竭尽全力守住安宝县。”
庄丰一针见血道：“即便修建再多的箭塔，部署再多的兵力，亦无法阻挡秦军攻占安宝县。
安宝县的城墙过于低矮，秦军在震天雷及床弩的掩护之下，可以轻松登上城头。
安宝县的防务的确不能懈怠，但我们要将更多重心放在翠岳郡城及其周边县城的防守之上。
在下看来，安宝县若是能够坚守三至五天时间，便足矣。”
祁文金皱眉：“邓帅在心中提及，秦军攻打安宝县是为了策应广卫郡，难道将安宝县拱手相让？”
“并不是拱手相让，军队尽心部署了防务，但由于地利人和皆不站在我军一方，安宝县丢失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
庄丰继而道：“祁将军，我始终坚持原有的观点。只要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不破，哪怕佟将军没有攻破广卫郡，亦无妨。”
祁文金陷入沉思。
庄丰接着道：“邓帅下令撤回白岩郡城前方所有县城的兵力，便是明白了这一点。我军此战任何的部署、战术及策略，只为了守住庆州。”
祁文金沉吟道：“庄先生认为在安宝县部署多少兵力较为合适？”
庄丰言简意赅：“四千人，太多的话，恐会影响翠岳郡城的安危。”
祁文金陷入沉默。
现如今，翠岳郡共计六万人，步卒四万五千人，骑兵一万五千人。
四千兵力的确不少了。
不过，由于邓帅提前判断出秦军或将攻打翠岳郡，已经紧急上报李公，请求从并州调兵增援翠岳郡。
在援军抵达之前，的确不宜损失太多兵力。
祁文金说道：“为了大局着想，确需牺牲安宝县。”
做出决定之后，祁文金叫来安宝县守将刘观。
“末将见过祁将军。”
祁文金轻“嗯”一声，道：“刘观，你认为以当下的部署，你统领四千兵力，能守住安宝县多久？”
刘观大声道：“至少十天。”
祁文金说道：“十天对你太过于苛责，原定调拨至安宝县的一万颗霹雳炮，将全部收回。
安宝县只有一万颗霹雳弹，二十架床弩，以及四千兵力。”
刘观脸色一变，刚想追问便被祁文金制止，“本将对你的要求很简单，守住安宝县三天时间便可。
另，若是谢卓所部成功从建水县撤离，将协助你抵御秦军。”
刘观站直身躯：“末将领命。”
祁文金脸色一沉，道：“秦军先锋军亦不可小觑，其随身携带有震天雷投射机，小心应对。”
庄丰适时插嘴道：“刘将军，你可遣人在城前二十步之内埋下霹雳炮，危急时刻或将能给予秦军致命一击。”
刘观面色疑色：“庄先生，此计对秦军无用，据闻景平十年秦军便是使用此计挡住回鹘的进攻。
秦军东出之战时，秦军士卒攻城之前，皆会检查一番城池前的地面，若是有异常便会投射火蒺藜清扫一遍。”
庄丰微微笑道：“那便多挖几道坑，迷惑秦军，拖延秦军攻城的进度。至于你提到秦军极为谨慎，我认为对安宝县来说是一件好事。
秦军因为谨慎，所以需要付出时间和火器。而安宝县最需要的便是时间，以及秦军更快的消耗火器。”
刘观恍然：“多谢庄先生解惑。”
祁文金说道：“本将明日清晨便会返回翠岳郡城，安宝县就交给你了。”
祁文金之所以会来安宝县巡视防务，就是希望安宝县不要步泰丰县城额后尘。
当初段聪率兵出征之前，扬言要守住泰丰县城五天。
可不到两日时间，泰丰县城却沦陷。
祁文金在庄丰的劝导之下，对刘观的要求亦有所降低。
守住三天时间就不算刘观无能；若是能够守住五天时间，祁文金亲自为刘观请功。
泰丰县城。
秦军主力大军抵达，并在做休整。
营帐中，正在召开集议。
明日之后，秦军便会兵分两路。
一路由彭英统帅，攻打白岩郡；一路由赵牧统帅，攻打翠岳郡；两路大军合计二十万兵力。
分兵之后，两路大军如何保持紧密协同，是集议的关键讨论点。
彭英说道：“邓逢已经反映过来，全面龟缩白岩郡城。估摸着祁文金亦会龟缩翠岳郡城，只留少数兵力驻守安宝县。
我的想法是白岩郡战场先打开，翠岳郡战场需要留守兵力驻守安宝县，故而翠岳郡战场推进不宜过快。”
赵牧颔首道：“从黑冰台截获的消息可知，邓逢已经求援，并州很快便会抽调兵力增援翠岳郡。
相较于白岩郡，并州更在意翠岳郡的安危。”
众人点着头。
并州更在意翠岳郡，并不令人难以理解。
若是翠岳郡沦陷，代表着白岩郡后方失守，白岩郡亦会岌岌可危。
刘元义问道：“赵帅，对于攻打翠岳郡，你可有具体想法？”
赵牧说道：“有些许想法，却并不严谨。近期并州军在翠岳郡动作频频，足以看出并州军亦没有想好该如何抵御我军。
眼下来看，祁文金十有八九会效仿邓逢死守翠岳郡城，并预留后勤补给路线。我军作为攻城一方，亦只能从这两个方面入手。
具体攻城策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刘元义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尚文益说道：“赵帅，还需下令催促纪云将军，尽快攻占建水县，进而再北上袭扰安宝县。”
赵牧说道：“军令早已下达，想必纪云已经收到。”
……
翌日，建水县城。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天际，厮杀声和爆炸声越发激烈。
秦军于辰时三刻对建水县城发试探性进攻，且攻势逐步增大。
原本纪云想着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采取攻势较为平缓的策略逼迫建水县城内的守军提前弃城而逃。
奈何赵帅一纸军令下达，纪云只得下狠手了。
与此同时，建水县城以东的开阔地带，黑虎骑和并州骑厮杀更加激烈。
封占海自从得知城内守军可能逃走后，便率领黑虎骑在建水县城四周警戒，随时拦截逃跑的守军。
可刚抵达这片开阔地带便遭遇了并州骑。
面对送上门的军功，封占海自然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