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向松回到家中，先是安抚一番怀有身孕的妻子，而后便来到书房。
等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地伏星才出现。
“马先生，近期你找到我的次数越来越多。”地伏星坐下后，调笑道：“渡边三雄给予你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马向松苦笑一声，不言而喻。
“吴统领，同是天涯沦落人，何故挖苦？你们近期针对渡边三雄的刺杀越发频繁，渡边三雄给予你们的压力难道不大？”
地伏星不以为意道：“你问错人了，秦州有何压力？”
马向松再度苦笑。
渡边三雄对突厥最大的贡献，便是将火器制造技艺传授给突厥匠人。
突厥掌控火器，当下最为害怕应该是幽云和凉州，的确与秦州无关。
地伏星说道：“马先生，你找到在下，有何事，不妨言明。”
马向松说道：“关于春狩，吉利可汗心中已有决定。
不出意外的话，春狩目标是凉州，想必这对秦州而言是一个好消息吧。”
地伏星笑道：“这个消息价值不错。但鄙人认为马向松特地交待想要见我，不止是为了这一消息。”
突厥春狩凉州，哪怕无需马向松透露，黑冰台亦能探查得到相应情报。
所以，马向松另有目的。
马向松轻呼出一口气，“吴统领，你们真的想诛杀渡边三雄吗？”
地伏星不由得一笑，“自然。马先生想助我们一臂之力？”
马向松说道：“吉利可汗对渡边三雄极为器重，至少在没有耗尽其价值之前，突厥对渡边三雄的保护力度必定不会减弱。
渡边三雄居住在王城偏院，周边有王城亲卫驻守。
且任何进出的人，除吉利可汗及五位亲王之外，皆需接受极为严格的盘查。”
“另，为防止渡边三雄遭遇不测，吉利可汗防止渡边三雄遭遇不测，故而禁止渡边三雄离开王城太久。
据我所知，渡边三雄每月必定会去烟雨楼享乐玩耍，这是你们最佳的机会。”
地伏星面色怪异：“马先生，渡边三雄的行踪何须你透露，他去烟雨楼寻乐，人尽皆知。”
马向松问道：“渡边三雄找烟雨楼中哪位女子寻乐，你们知晓吗？”
地伏星说道：“绿竹姑娘？”
马向松神色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没想到在封锁如此之严下，黑冰台竟能知晓绿竹。
地伏星慢悠悠的说道：“马先生，若是没有价值较高的消息，我便离开了。”
说话间，地伏星便已经站起身。
马向松咬着牙，说道：“我还知晓渡边三雄一个秘密。”
地伏星饶有兴趣的看着马向松，后者说道：“渡边三雄去烟雨楼，其真实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是为了与人会面。”
地伏星坐下。
马向松接着道：“据巴尔亲王所说，与渡边三雄暗中会面的乃是高丽商人。”
地伏星顿时来了兴趣。
渡边三雄自高丽而来，而现在又在暗中与高丽商人密会，这其中必定有所隐情。
此外既然这个消息是巴尔·阿史那告诉马向松，就表示吉利可汗早就发现了此事。
地伏星思索一番后，问道：“马先生，这个消息价值很高，不知你有何要求？”
马向松摇头道：“并无任何要求。”
地伏星不由得一笑。
“在下明白了，告退。”
马向松看着地伏星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希冀。
他已经将知晓的消息全部告知给了秦州。
若是以此黑冰台、谍报司、墨斋楼等暗谍还无法诛杀渡边三雄，那么只能证明这几家势力的能力被夸大其词。
一名侍女快步来到书房。
“老爷，夫人一直在找你。”
“告诉夫人，我现在便回房。”
马向松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自从新娶的夫人怀有身孕之后，马向松对突厥的归属感越来越强。
他之所以想借助黑冰台等人的手除掉渡边三雄，不仅仅是为了交好黑冰台，更是为了保证他在突厥的地位不失。
……
四月十九。
灵州，白岩郡城。
邓逢与叶云发正在商讨接下来的营地之策。
昨日起，秦军再度试探性的对郡城发起进攻。
斥候校尉及墨斋楼副统领陈全，疾步走进营帐。
“邓帅，佟将军传回军报。”
邓逢接过军情，快速扫视之后，问道：“陈全，能够确定这份军报的可靠性吗？”
陈全说道：“下官已经检查了军报，其上有楼主特别叮嘱的暗码，可靠性无需怀疑。且前段时间，楼主便传来密信，言明他会携带两只迅鹰增援白岩郡。
下官检查了传递军情的迅鹰，其羽毛处有墨斋楼驯鹰时留下的标记。”
邓逢颔首，并松了口气。
军报上提到，秦军封锁白岩郡城后，虽多次试图击溃佟山所部，但在全军共同奋战之下，一次又一次挡住了秦军骑兵的进攻。
汇聚而成一句话：白岩郡城后方无忧。
叶云发笑道：“邓帅，如今确定郡城后方无虞，且与佟将军之间的联络修复，我军可放下心来抵御秦军。”
邓逢摇头道：“不可大意。秦军昨日再度攻城，今日便收到佟山军情。虽说陈全再三提及军情没有作假，但本帅需要确认一番。”
他看向陈全，说道：“佟山领兵出城之前，本帅曾叮嘱过他一句诗，令他将这句诗写在密信之上，并尽快送入城中。”
“领命。”
秦军营地。
一队士卒正在搬卸小心翼翼的搬卸木箱，箱子中装的是九百颗轰天雷。
彭英走上前，打开一个木箱，看着乌黑发亮，足足有陶罐大小的轰天雷，双眼迸射出精芒。
赵武、王端、刘元义等人亦是精神抖擞。
彭英轻抚着轰天雷，大声道：“传令全军，明日攻城。”
“领命。”
昨日攻打白岩郡城，只是小打小闹。
如今轰天雷抵达前线，秦军将手持一把更加锋利的武器，且白岩郡城守军并不知晓这把利器。
彭英有信心利用轰天雷这把利剑，劈开坚固的白岩郡城。
秦牧带着公孙佑走过来。
“拜见大王，我王万年。”
秦牧摆了下手，示意众臣免礼。
“季台，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检验轰天雷的威力？”
彭英颔首道：“出兵以来，臣便期盼着轰天雷早日运抵前线。”
顿了下后，彭英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奈何轰天雷数量太少，只有九百颗。九百颗轰天雷，若是有一半哑火，臣先前的部署便将失效五成。”
秦牧说道：“轰天雷虽是在震天雷基础上进行改良，但其内里完全不同。震天雷和火蒺藜的不良在三至四成之间，但轰天雷的不良可控制在两成以下。”
秦牧继而道：“季台，你可安排士卒清点统计，若是战后九百颗轰天雷哑火超过三成，将统计折子呈上来，本王亲自责问冯平及军械司。”
彭英大声道：“臣领命。”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之色。
不止是彭英，周围一众秦将及军事佥事，脸上亦露出震惊之色。
火蒺藜和震天雷的威力的确不俗，但其不良一直备受诟病。
不过，这不止是火蒺藜和震天雷的缺点。
火器自诞生以来，不良一直很高。
十颗火器投射出去，有一半炸响便令人心满意足。
除却秦州、并州、豫州等大势力，打造的火器不良降低一些。
如徐州、楚州、台州等势力打造的火器，不良高达八至九成。
翌日，清晨。
辰时三刻，伴随着号角声，秦军士卒迈步走出营地。
黑甲红缨，长枪林立，直奔白岩郡城。
秦军阵中，高大的火器投射机、投石机，以及床弩、冲车等大型攻城器械，一一摆开。
这等架势，不言而喻。
白岩郡城头之上，邓逢神色凝重。
今日秦军与此前完全不同。
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邓逢，亦感到压抑，更何况麾下将士。
邓逢预感到，即刻起，秦军要对白岩郡城发起真正的强攻。
邓逢抽出佩剑，高举过头顶。
“众将士，随本帅应敌。本帅将与你们站在最前线，与秦军搏杀。”
“必胜！必胜！”
士卒扯着嗓子高喊着回应邓逢。
秦军这边，彭英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攻城事宜。
“王端，你率七千士卒，在火蒺藜掩护之下，强攻白岩郡城右侧城防。孟广，你率三千士卒，配合王端牵扯守军弓箭手……”
“……震天雷集中攻击白岩郡城左侧城墙，火蒺藜集中攻击守军床弩，床弩集中攻击右侧守军，投石机听从令旗行事……”
一项又一项的军令发出，秦军各部亦是快速行动起来，迅速进入待命状态。
彭英对着传令兵，沉声道：“投射第一轮火蒺藜及石弹，盾牌手、攻城士卒待命前行。”
“领命。”
传令兵大声应下，然后登上战车，挥舞着手中令旗。
霎时间，号角声转而激昂。
上百颗火蒺藜和石弹朝着白岩郡城飞射而去，正式拉开战争帷幕。
邓逢躲在墙垛之后，扫视着冲锋而来的秦军，通过士卒分布快速判断着秦军的意图。
左侧秦军大军压境，右侧兵力较少，火器攻势却极为强势。
邓逢眉头紧锁，仅仅是思考了片刻，便做出决定。
加强城墙左侧防守，关注右侧秦军兵力变化。
不论秦军有何打算，其唯一目的便是攻破白岩郡城。
而想要攻破白岩郡城，秦军唯有两条路可走：士卒登上城头，或者攻陷城门。
眼下，邓逢更倾向于前者。
故而，只要挡住冲锋陷阵的秦军士卒，白岩郡城便无虞。
邓逢做出部署之后，守军将士快速到位，并展开反击。
秦军阵前，彭英透过望远镜看到守军变动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邓逢果真上当了。
“传令，逐步加大震天雷的投射频次及数量，继续增加右侧进攻兵力，并将床弩全部换成火蒺藜。”
“领命。”
秦牧站在后方战车之上，看着军队奋战冲击白岩郡城，眉头舒展。
“文若，季台的心思已经越发明显了。”
公孙佑举着望远镜，轻笑道：“大王，不知邓逢是否反应过来了。若是没有反应过来，且轰天雷的威力达到预期，城破指日可待啊。”
秦牧笑了笑。
邓逢能否反应过来，就看彭英如何操作了。
假若一直通过适当的兵力调动，从而麻痹邓逢，邓逢很难察觉彭英的真实意图。
况且，轰天雷一直是秦军最高机密，邓逢亦没有准备。
秦牧眉头轻皱。
但话又说回来。
若是轰天雷对城墙造成伤害没有达到预期，彭英的战术将大打折扣，乃至彻底失效。
秦牧看了眼前线指挥若定的彭英，不由得一笑。
以他对彭英的了解，这家伙绝对还准备了其他战术。
想到这里，秦牧继续观摩着战场交锋。
白岩郡城头之上，一名又一名裨将来到邓逢身侧汇报防守反击的情况。
“邓帅，左侧秦军攻势过猛，急需增援，且霹雳炮已消耗两成。”
“邓帅，城门遭到秦军震天雷轰炸。”
“邓帅……”
邓逢接收到各处信息之后，亦是快速做出处理。
他皱着眉头。
秦军左右两侧的兵力投入，从原先的截然相反，到逐渐融合，一直在变化。
邓逢盯着前方，仿佛在与彭英对视。
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邓逢后撤来到掩体之后，叫来斥候营校尉。
“陈全还没有收到佟山回复吗？”
斥候营校尉刚想开口，便看到陈全疾步登上城头。
“邓帅，佟将军及齐楼主密信。”
邓逢接过密信，先是确认“诗句”。
确认之后，邓逢心中悬着的石头彻底落地。
但是很快，邓逢脸色一变。
密信上提到，墨斋楼传回密报，突厥十有八九将发动春狩，而春狩目标基本认定为凉州。
突厥侵略凉州，必将影响庆州战局。
邓逢揉着眉头，说道：“回复佟山及齐维，收好白岩郡后方。传令给驻守东河郡的蔡晃，增援佟山。”
“领命。”
邓逢难以预计突厥侵略凉州之后，战局走向将如何。
他只认准一点，守住白岩郡城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