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翠岳郡。
两路秦军之间，一直保持着高频联络。
秦军攻打白岩郡城时，亦在同时攻打翠岳郡城。
赵牧与彭英不同，他没有将大部分心思押宝在轰天雷的威力之上。
他选择耐心的与祁文金磨性子。
据他所知，祁文金在承受外部压力太大之后，亦或是遇到不顺之事，其性子会变得焦急，从而变得莽撞。
赵牧如今最大的期许便是突厥尽快侵略凉州，且突厥要摆开侵略凉州全境的架势。
如此一来，并州军将承受来自两方的压力。
这种压力驱使之下，祁文金有可能犯错。
而现如今，赵牧唯一担心的便是潘文进。
据黑冰台探查得到的情报，潘文进此人极难应付。
对此，赵牧亦有应对之法。
因为祁文金才是并州军在翠岳郡的最高将领，潘文进只是幕僚。
若是祁文金一意孤行，潘文进根本拦不住。
赵牧对着传令兵，大声道：“传令纪云，减缓攻势，加大火蒺藜、床弩的投射频次。”
“领命。”
赵牧摸着下巴，望着翠岳郡城。
从各部反馈的战况来看，秦军发起进攻后，翠岳郡城守军全程在被动防御。
秦军做出何种变化，翠岳郡城守军就跟着作出何种应对。
这既是祁文金聪明的地方，亦是其弱点所在。
翠岳郡城头之上。
潘文进快步走到祁文金身侧，低声道：“祁将军，我军太过于被动，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摆脱秦军对我军的压制。”
祁文金扫视一圈，不由得颔首。
“潘先生所言极是，本将刚才已经做出部署。先前，我军的确太被动了，士卒调动频繁，防守节奏过于混乱。”
潘文进松了口气。
祁文金意识到这一点，便是万幸。
这时，斥候营校尉疾步而来。
“祁将军，墨斋楼紧急密信。”
祁文金接过密信，不一会儿，脸色大变。
“潘先生，坏消息接踵而至，突厥要春狩了。”
潘文进脸色亦是一变，从祁文金手中接过密信。
由于阴山城被突厥烧毁且至今未完成修缮，定北郡无险可守，突厥骑兵可自由进出定北郡。
突厥春狩对庆州战局影响有多大，尚未可知，但若是突厥表现的过于强势，并州就必须做出抉择了。
保凉州，还是保庆州。
祁文金看向大举攻城的秦军，脸上闪过一抹凶狠之色。
他笃定，秦军一定是收到了消息，不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翠岳郡城发起猛攻。
祁文金内心闪过一丝冷笑。
秦军休想从他的手中攻破翠岳郡城。
并州，晋阳。
李府。
荀仲德说道：“李公，突厥的春狩目标必定是凉州，并州要随时做好两面迎敌的准备。秦州必定会借助趁火打劫。”
李鸿益眉头紧锁。
“书贤，你认为突厥的决心有多大？秦州是否会点到为止？”
荀仲德沉吟道：“突厥狼子野心，若是能够侵占凉州，绝不会留手。吉利可汗乃是一带草原枭雄，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
至于秦州，亦会点到为止。只不过，是攻占白岩郡便点到为止，还是为攻占白岩郡和翠岳郡之后才点到为止，无法预计。”
荀仲德继而道：“李公，不论突厥是否想要鲸吞凉州，并州都不能放弃白岩郡和翠岳郡。”
李鸿益颔首。
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可以被秦州攻破，却不能拱手让之。
李鸿益沉吟片刻，道：“书贤，你对北纥有何看法？”
荀仲德说道：“北纥骑兵战力尚可，但缺少粮食。若是想要联合北纥，就必须为北纥提供足够的粮食。
但如今凉州以北的草原被突厥占领，唯有秦州能够与北纥往来。”
李鸿益笑了笑，对着侍奉一旁的侍女招了下手。
不多时，侍女领着一名近似突厥面貌的男子走进凉亭。
“北纥使者纳鲁见过李公，见过荀老先生。”
荀仲德神色一愣，转而一笑。
李鸿益说道：“年初之际，前往西域的并州商队在那曲镇停留之际，收到北纥的一封密信。
四月上旬，北纥的使者在墨斋楼的协助之
下，成功来到并州。”
李鸿益转而看向纳鲁，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大汗，并州愿意对北纥施以援手。”
纳鲁躬身一礼：“多谢李公。”
纳鲁离开之后，荀仲德不由得问道：“李公，选择与北纥暗中结盟，是为了牵扯突厥以及秦州？”
李鸿益说道：“主要是牵扯突厥。近几年，秦州不断修缮拒北关，并在乌纳山谷修建大量烽火台。
以北纥的底蕴，恐难以攻破拒北关。”
荀仲德微微颔首。
北纥最主要的战力是骑兵，不善于攻城，却善于与突厥骑兵对攻。
李鸿益说道：“明年才是与北纥结盟的最佳时机，今岁只要定北郡，明年便可反攻收复阴山城。”
顿了下后，李鸿益凝声道：“眼下，我最为担心的便是秦州与突厥暗中达成默契。一旦这两方默契达成，庆州和凉州皆危矣。”
荀仲德陷入沉默。
虽说秦王素以爱民宽厚形象为世人所知，但在庞大利益诱惑之前，恐会动心。
荀仲德看向李鸿益，后者沉声道：“故而，亦要增兵庆州。”
荀仲德问道：“恒州战局该如何对待？”
李鸿益说道：“放任之，既然当初选择庆州、代州和凉州，就要承受失去恒州的结果。”
荀仲德不由得一笑。
……
庆州，白岩郡。
郡城之上，一名偏将来到邓逢身侧，大声喊道：“邓帅，左侧城防压力太大，望增援一步士卒。”
邓逢脸色一沉，看向左侧城墙之下。
秦军士卒在火蒺藜、床弩、石弹等军械掩护之下，在不断地强攻城池。
而己方士卒反击亦是犀利，霹雳炮、檑木、火油等防御器械，不断朝着秦军士卒倾泻。
但是秦军士卒亦没有退缩半步，反而愈战愈勇。
邓逢纠结了片刻，便说道：“本帅会调集两部人马增援你，本帅只有一个要求，守住左侧城墙，绝不能秦军士卒登上城头。”
“领命。”
偏将离开后，邓逢叫来负责右侧城防的偏将。
“将你麾下两部士卒调往左侧，右侧采取常规防守即可。”
“领命。”
偏将不敢反驳。
因为从前天秦州大举进攻开始，白岩郡城左右两侧面临的压力完全不同。
右侧驻守的士卒只需要躲着点秦军投射的震天雷，保持反击的频次，基本就不会出现意外。
左侧驻守的士卒就惨了，需要面对秦军士卒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的冲击。
邓逢再次来到右侧城头处，抬头便看到一连串的震天雷的飞射而来。
邓逢来到掩体之后躲好，待到爆炸产生的浓烟散去，才走出掩体。
周边士卒则是习以为常，躲过震天雷之后，观察一番前方，若是有秦军士卒靠近城池，旋即发射弓箭、弩箭，以及投射霹雳炮进行反击。
邓逢思索良久，依旧无法猜出彭英的想法。
他紧拧着眉头，说道：“如今军中，有哪些将领参加过前年阻击秦军东出的战争？把他们叫过来，本帅有话要询问。”
“领命。”
秦军阵前，一名秦军校尉快步跑到彭英身前。
“禀告彭帅，士卒汇报，白岩郡城门左侧城墙依旧出现龟裂，并伴随有石块脱落。”
彭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传令吴平，整肃麾下士卒，整装待发。”
“领命。”
军令下达之后，秦军阵中，一支部队正在悄然调转前进方向。
与此同时，三架震天雷投射机悄然更换了火器。
十箱轰天雷摆放在投射机旁边。
白岩郡城头上。
邓逢身前站着一众将领，一名将领说道：“邓帅，末将注意到，相较于前年，秦军震天雷的投射准度下降了。
前年，末将镇守广卫郡城时，记得秦军火器投射准度极高，绝大部分的火蒺藜、震天雷能够准确落在城头之上。”
邓逢问道：“你的意思是秦军投射的震天雷，并没有落在城头之上？”
将领颔首道：“是的，绝大部分震天雷都落在了城墙之上，士卒只要多加注意，便无碍。”
闻言，邓逢观察一番后，疑惑地靠近城墙边缘，探头望去。
下一刻，邓逢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看到城墙有多处龟裂，且有石块坠
落在地。
邓逢内心一揪。
他貌似知道彭英的意图了。
邓逢快速道：“立即抽调三部士卒驻守右侧城墙，并将我军七成床弩、霹雳炮部署在右侧。
立刻！马上！执行！”
最后三句话，邓逢几乎是吼出来的。
见状，一众将领不敢多想，立刻听令前去部署。
叶云发快步走来，问道：“邓帅，因何如此暴怒？”
邓逢深呼出一口气，说道：“叶先生，本帅疏忽大意。”
说完，他便指着下方城墙。
叶云发探头望去，神色亦是剧变，并感觉到身躯发冷。
秦军自攻打白岩郡城以来，投入大量兵力强攻城池左侧，而右侧投入兵力较少且基本采取投射火器的攻击方式。
邓逢和叶云发对此讨论过多次，并知晓彭英如此部署必定有所图谋，却万万没有想到，彭英的目的竟是摧毁城墙。
叶云发再度观察着龟裂的城墙，内心稍稍松了口气。
龟裂并不严重。
军队驻守白岩郡城之前，便安排匠人对城墙进行了修缮。
只要不是出现大面积龟裂，只要城墙原先修筑时没有偷工减料，秦军仅凭火器难以摧毁城墙。
但是，绝不能让秦军继续轰炸下去。
万一城墙真的扛不住，大势将去。
忽而这时，邓逢有感，望向城外秦军。
他看向有一支秦军朝着城池右侧冲锋而来。
在这支秦军的头顶，是几十个飞速袭来的黑点。
邓逢看着这些黑点，内心竟不由自主的悸动。
叶云发亦是眼皮直跳。
“邓帅，叶先生，快躲避。”
两名将领分别揽住邓逢和叶云发，将两人带至掩体之后。
下一瞬，黑点重重的砸在城墙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并伴随着城墙震动，漫天灰尘、浓烟将城头所笼罩。
邓逢不顾麾下将领阻拦，站起身，大吼着。
“众将士，立刻发起反击，立刻发起反击。”
在黑点落下的那一刻，他看到没有一个黑点落在城头之上。
这足以说明，秦军的意图就是摧毁城墙，达到攻陷郡城的目的。
在邓逢强硬的驱使之下，士卒立即回过神，便对着冲锋而来的秦军发起反击。
邓逢则是不顾危险来到城墙边缘，观察着城墙情况。
城墙龟裂范围正在增大，并且已有破损的迹象。
邓逢深吸一口气，揪住一名亲兵，说道：“立即召集城中全部匠人，准备石料。”
“领命。”
邓逢抬头看着日头。
还有两个时辰便会日落。
日落之后便可修缮城墙，希望城墙能够撑住。
因而，邓逢咬着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减少城池左侧的防守兵力。
城池绝不能破！
对于守城一方而言，城墙便是最大的依仗。
若是这份依仗出现问题，军心必定动摇，士气必定下降。
秦军阵前。
彭英面无表情的放下望远镜。
五十颗轰天雷，集中攻击，仅仅只是扩大龟裂。
这个效果，在彭英的预料之中。
反观刘元义等人，脸上满是讶然之色。
轰天雷的威力明显强于震天雷。
这等利器，必将成为秦军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秦牧站在战车之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彭英，并满意的点头。
轰天雷对城墙的打击效果并未达到秦牧的预期，也没有达到彭英的预期，但是从彭英的神色变化可以看出，后者早有心理准备。
公孙佑开口道：“大王，臣认为轰天雷对邓逢、对白岩郡城守军的打击，远超过对城墙的打击。”
秦牧微微一笑：“邓逢想必会大吃一惊。”
公孙佑叹气道：“从刚才投射的轰天雷效果来看，即便再投射一百颗轰天雷，亦无法对城墙造成严重的损坏。
一旦日落，邓逢便会安排匠人修缮城墙。”
秦牧倒是不以为意。
临时修缮的城墙，何谈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