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奈满脸疑惑之色。
近半年的时间，温林已经成为了他的随军幕僚。
阿吉奈亦时常与温林畅谈，对兵法也是有所了解。
“温林，你不是常说乘胜追击吗？定北郡城内的守军越发烦躁，难道不应该继续袭扰吗？”
温林解释道：“据探子来信，两位亲王不日便会率大军抵达阴山城，我军已经完成了使命。
接下来，只要偶尔袭扰定北郡城即可。将军，你的麾下只有一万勇士，且这些勇士皆是你的族人。”
阿吉奈反应过来。
他拍着温林的肩膀，说道：“温林，你能够为我考虑，我很开心。
待到战争结束，我便把我的小妹许给你。”
温林表面开心不已，实则内心苦笑不已。
阿吉奈的妹妹五大三粗，他实在是承受不起。
阿吉奈说道：“你说的不对，攻打定北郡城不能让我的族人冲在最前面。
等高丽的步卒大军到来，再行攻城之事，近几日随意袭扰即可。”
骑兵攻城本就是以卵击石，若不是温林提议，阿吉奈绝对不会下令攻城。
温林说道：“阿吉奈将军，定北郡城中驻守士卒有三万五千人。
这等兵力必定无法阻拦汗国大军，故而并州一定会增援定北郡城。待到汗国大军抵达阴山城之后，将军便要率骑兵拦截并州援军。”
顿了下后，温林说道：“据暗探探明，并州在平凉郡、红木郡以及兴庆城驻守的兵力分别是一万、八千以及两万人。
兴庆城的两万并州军必定会北上驰援定北郡。此外，并州十有八九会从代州乃至并州抽调兵力增援凉州。”
阿吉奈不由得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这段时间，他深切的体会温林等大炎文士的作用。
有这些人在，阿吉奈再也不用费脑筋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
只要大体遵从温林的提议，基本就不会出错。
前提是温林不会耍小心思。
……
并州，晋阳。
李府，后院凉亭。
李鸿益看完庆州战报之后，不由得叹气一声。
从四月底陆续送回来的军报中，便可以预料到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即将失陷。
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失陷的原因，李鸿益与荀仲德探讨过。
最主要的原因有两点，一是秦军攻势的确过于强大，二是并州精力被凉州分散。
为了力保凉州不失，并州在凉州部署的兵力共计九万人。
若是能够将这九万人抽调至庆州或广卫郡战场，即便秦军能够攻陷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也要付出更为惨痛的代价，以及耗费更加漫长的时间。
李鸿益并不会过多苛责邓逢、祁文金以及佟永立。
并州与秦州之间的战争还未结束，必须稳定军心。
况且，李鸿益亦相信邓逢、祁文金以及佟永立能够扳回一城。
李鸿益放下战报，看向荀仲德，问道：“书贤，邓逢驻守的策略，你认为如何？”
荀仲德一直沉浸在眼前的棋局，听到李鸿益的询问后，沉吟片刻，道：“并无太大问题。
秦军攻城的战术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秦军军械独步天下，火器尤甚。此番秦军攻打白岩郡城及翠岳郡城，再度拿出一种新的火器。
这种新火器出现后，秦军的攻势及气势明显有所加强。所以守住东河郡以及丰郡的关键便在于，如何限制秦军的军械。
此外，邓将军提到要着重钻研威力更加强大的火器，我亦赞同。”
荀仲德转而说道：“李公，相较于庆州，我认为要将关注重心转移至凉州。秦军强攻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伤亡亦是惨重。
今年之内，秦军再度出兵攻打东河郡或丰郡的几率极小。凉州则不同，突厥掌握火器，正跃跃欲试。
若是不能抵挡住突厥，突厥或将横扫凉州。”
李鸿益微微颔首，道：“凉州的确不容有失，而凉州不失的前提是定北郡城不失。我已传令陈肃等人，抽调平凉、红木两郡以及兴庆城的兵力增援定北郡城。”
荀仲德说道：“我认为不够，还要增兵。从墨斋楼送的密报来看，突厥雄心很大。”
李鸿益思量片刻，才点了点头。
他对着凉亭外侍奉的次子招了下手。
李柏川当即快步走进凉亭：“父亲。”
“你去凉州坐镇，守住凉州。”
李鸿益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
李柏川躬身道：“孩子领命。”
李鸿益提醒道：“去了凉州，多学多看。”
“孩儿明白。”
李柏川离开后，荀仲德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李鸿益说道：“家族大了，族人之间乃至家人之间，难免会出现矛盾。既然他们都认为自己有能力挑起重任，我也老了，索性就把他们全都派出去。”
荀仲德问道：“大公子去庆州？”
李鸿益轻“嗯”一声，将棋局上的一颗棋子往前一推，荀仲德脸色旋即一变。
李柏川急忙回到居住的院落，并来到一处厢房。
“钟良先生。”
不多时，一名身穿儒衫的中年文士打开房门。
“见过二公子。”
李柏川快步走进房间，并说道：“父亲同意我去凉州坐镇。”
钟良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昨日听闻大公子要去庆州，今日也该轮到二公子了。”
李柏川说道：“钟先生，父亲这是想让我与大兄公平竞争，还望你能助我。”
钟良摇头道：“二公子，想必李公让你去凉州坐镇，更多的是熟悉军务，以及跟并州将领及地方官员加强来往。
所以你到了凉州，全力支持袁延、陈肃等将军即可，唯有他们才能助你。”
李柏川神色恢复平静，思索一番后，拱手道：“多谢钟先生提点。”
钟良说道：“二公子，据闻大公子明日出发前往庆州，你便后日出发。且，明日你要去相送大公子。”
李柏川沉吟道：“大兄出征，我自然要去相送。”
钟良笑了笑。
他接受李柏川招揽之后，与之相处一段时间便发现二公子虽无高才，却有自己主张且听劝。
……
庆州，白岩郡城。
赵牧、叶羽以及尚文益等人已经从翠岳郡赶来。
这是战后的第一场军事集议。
主要是复盘攻打庆州的战役。
将白岩郡和翠岳郡收入囊中之后，代表着当初制定的目标完美达成。
但是，为了达成这一目标，秦军付出的代价着实不小。
秦军合计出兵三十余万，死伤高达十一万零七千六百人。
这是秦军建军以来，战损最高的一场战役。
秦牧看向刘元义，说道：“军事佥事一定要配合各部将领，以及地方官府，妥善安置负伤退伍的士卒，妥善抚恤阵亡士卒的家属。”
“臣领命。”
秦军对负伤退伍士卒的补贴，以及阵亡抚恤，每年都在逐步增长。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秦牧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想让士卒既流血也流泪。
战前复盘结束之后，秦牧便问出了这场军事集议的关键议题。
“今岁是否继续出兵？”
话音落下，灵州令宁修率先起身开口：“大王，臣认为不应再出兵了。如今秦蜀灵三地皆进入农忙时期，已无青壮入伍。”
一众将领并未立即反驳宁修。
因为宁修说的乃是事实。
三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二十万。
二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投入到攻打东河郡以及丰郡的战场之中。
凉州平顺郡以及灵州广卫郡，皆需要兵力驻守。
因此，若想要继续出兵攻打东河郡或丰郡，首要之事便是征兵。
除了征兵，还需要招募民夫运输粮草辎重。
叶羽左右看了看，说道：“大王，不能同时攻打东河郡和丰郡，难道不能攻打其中一个？”
赵牧和彭英摇着头，尚文益说道：“叶将军，恐怕不能了。”
“凉州局势正在发生巨大变化，若是黑冰台探查的情报无误，突厥今岁试图侵占凉州全境。
并州绝大部分精力会被凉州所牵扯，这看似是我军的机会，实则不然。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之下，东河郡和丰郡是并州的底线。
并州的防守决心将超乎想象。我军若是撞上去，恐会头破血流。”
叶羽恍然，挠头问道：“那我军撤退？”
公孙佑沉声道：“不能撤，也不能攻，保持现状即可。”
赵牧和彭英异口同声：“附议。”
众人看向秦牧，秦牧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你们从现有情报能够分析出整体的局势，令本王甚是欣慰。
集议之前，黑冰台并州分部刚刚送回一则密报。李鸿益将两个长子及次子送出门，长子李宗泽来庆州坐镇，次子李柏川去凉州坐镇。
另，李鸿益将基本上将家底都掏出来了，今年我军没有机会了。”
闻言，众臣脸色一变。
秦牧也很无奈。
突厥大举南下，彻底刺激到了李鸿益。
李鸿益很明显的在告诉秦牧，若是见好不收，那就干脆来上一场大战。
怎么说呢，秦牧不是怂了，而是真的没必要。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并州可不是兔子，是实打实的猛虎。
并且，宁修说的没错。
如今秦蜀灵三州已进入农忙时节，既然秦州今年的目标顺利达成，且突厥与并州马上就要开展，何不坐山观虎斗呢？
指不定，秦军还可以捡漏。
秦牧说道：“就让并州与突厥去缠斗吧，白岩郡以及翠岳郡留守足够兵力驻防，其余部队全部回撤至灵州。
另，设立灵州大营。今岁起，大军主要驻扎在灵州大营。秦州大营以及益州大营，驻扎常规部队即可。”
“领命。”
随着秦州的疆域不断向外延伸，秦州大营的局限性就越发明显。
从秦州大营到灵州，即便是急速行军，至少也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设立灵州大营之后，往后不论是北上攻打凉州，还是东进继续攻打庆州，乃至攻打中原其他各州，将更加从容。
集议结束之后，秦牧叫住公孙佑和尚文益两人。
“文若，季春，有一则消息，你们或许很感兴趣。”
两人脸色旋即露出好奇之色。
秦牧背着手，轻笑道：“黑冰台发现，北纥竟暗中与并州有所往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闻言，两人先是一愣，然后相视一眼。
公孙佑说道：“大王，北纥与并州中间隔着千里崇山，且又被突厥阻隔，若是北纥与并州结盟，其主要目的或是联合压迫突厥。”
尚文益接着道：“大王，臣有一事不明。北纥国内民生艰难，且缺少粮食，如何能够配合并州对突厥发动战争？
虽说北纥能够从龟兹国抢夺粮食，但抢夺的粮食亦不足以支撑北纥对战突厥。”
秦牧说道：“季春的疑惑，黑冰台正在探查。本王估计，北纥最终还是会采取劫掠龟兹国的方式补充粮食。”
龟兹国在西域诸国中较为富裕，国内有着大量肥沃绿洲可用以耕种粮食。
去年北纥从龟兹国劫掠了大量粮食，已经尝到了甜头。
北纥今年忍得住不出手再劫掠一次？
忽而，秦牧眉头皱起。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北纥与并州结盟，或许就是为了粮食。
公孙佑见秦牧神色有所变化，便问道：“大王，因何皱眉？”
秦牧摆手一笑：“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不说这个了，你们两人前几日提到关于陇州的看法，值得深入探讨一番。”
……
秦州，咸阳。
如今咸阳城还在扩建，城池规模没有扩大，但人口已经接连暴增。
人口的增长，以及西域商道的交汇，带来了无尽繁华。
秦州酒楼，房间中。
额日斯读完手中信件之后，脸上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自从飞马商行的东家苏贺斩断与北纥之间的粮食交易后，额日斯就一直在烦恼如何为汗国采购粮食。
年初之际，额日斯收到大汗陛下的密信。
密信中提及，将会有一名汗国使臣暗中出使并州。
额日斯看向奈日苍，说道：“并州已经同意与汗国结盟，很快便会有并州商人与我们接触。
有并州商人出面，汗国将不再缺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