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声震耳欲聋。
整座城池剧烈晃动了好几下。
城头之上的人，仿佛听到了倒塌的声响。
喊杀声漫天的战场中，两名士卒跑上城头，惊恐的冲着祁文金大喊。
“祁将军，外城门塌了，外城门塌了！”
祁文金将一名秦军士卒斩杀，当即冲上前，愤怒的踢飞两名士卒。
“混账！啊，愚蠢的混账！”
祁文金面目狰狞。
两名愚蠢的士卒，成功将糟糕的局面推向深渊。
祁文金清晰的感知到。
己方士卒的士气在急剧下降，而秦军士卒的士气则是在不断上涨。
翠岳郡城，要失守了。
祁文金当机立断，召集士卒，往城内撤退，而后撤离翠岳郡城。
祁文金选择撤退那一刻，便证明其并州守军大势已去。
秦军彻底占领翠岳郡城头。
军情处校尉来到赵牧身前，大声道：“赵帅，祁文金逃了，是否派遣兵力追击？”
赵牧摇头：“穷寇莫追。”
尚文益亦是颔首道：“叶将军被并州骑及其援军牵扯住。
若是追击不慎，恐落入并州军布置的陷阱之中。”
更为重要的是，近三日，秦军几乎是全军出击。
士卒豁出性命的强攻翠岳郡城，死伤亦是不俗，且疲惫不堪。
此外，并州增援的大军早已抵达。若不是叶羽率领骑兵拼死拦截，今日无法攻破翠岳郡城。
城外，一处密林之中，祁文金和潘文进在上千名残兵败将的护送之下，快速行进着。
行至一处溪流时，队伍停下来。
祁文金看向一名士卒后背的潘文进。
“潘先生，可安好？”
潘文进脸色苍白，道：“多谢祁将军担忧，在下无碍，只是体力不支。”
一名士卒快步走来。
“祁将军，秦军并未追击。”
祁文金脸上浮现一抹可惜和愤恨之色。
只要再坚守两至三天时间，援军便可撕开秦军骑兵的防线，从而能够成功增援翠岳郡城。
据斥候回报，增援大军就在前方十里之外。
若是秦军敢追击，祁文金绝对不会留手。
潘文进休息了片刻，气息逐渐好转。
“祁将军，如今翠岳郡城失陷，白岩郡城战局想必更加糟糕。在下建议，尽快返回丰郡，整肃军队，防备秦军乘胜追击攻陷丰郡。”
祁文金颔首。
翠岳郡城沦陷已成事实，烦忧再多也无济于事。
但是，祁文金心中还是叹了口气。
不知邓帅如何了。
邓逢情况很不好，甚至有些糟糕。
五天前，城墙被秦军轰炸出一个豁口之后，局势彻底发生扭转。
秦军或许察觉到破城就在眼前，故而对着白岩郡城接连发起最为迅猛的进攻。
邓逢及其麾下将士竭尽全力，挡住了秦军五天的时间。
可今日，随着城墙的豁口逐渐扩大，随着登上城头的秦军士卒越来越多，邓逢知晓白岩郡城守不住了。
他没有选择撤退，率领着士卒与秦军士卒搏杀，并勒令亲兵驻守城门。
邓逢还想要挣扎一番。
但叶云发显然看清了局势，直接拿出李鸿益的手令，下令士卒将邓逢绑走。
此外，墨斋楼楼主齐维接连传来密信，提到秦军骑兵正在编织新的包围网，且佟山以及东河郡援军正在分离牵扯秦军骑兵。
唯有尽快撤离才是上佳之选，否则迎接他们的将是全军覆灭。
秦军士卒发觉并州军计划弃城逃跑时，更加兴奋。
尚在城下的士卒不断催促着前方的士卒尽快爬上城头。
每一名并州士卒可都是军功。
跑了哪怕一个，都令秦军士卒感到心疼。
城外，秦军阵前。
秦牧放下望远镜，脸上带着轻松写意的笑容。
大局已定。
秦军士卒已经彻底占领白岩郡城。
地文星来到秦牧身侧，低声道：“大王，邓逢逃了，逃亡方向有并州援军接应。”
秦牧说道：“告诉彭英，不要追击。”
“诺。”
近半个月，秦军士卒为了强攻白岩郡城，如同一根紧绷的弦。
攻陷白岩郡城后，这根弦瞬间就放松了。
全军上下很容易被攻陷城池带来的胜利冲昏头脑，导致追击过程中疏忽大意。
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秦军士卒急需休整。
公孙佑开口道：“大王，攻打白岩郡城和翠岳郡城并不顺利，臣认为今年不宜再出兵了。
一是我军在白岩郡、翠岳郡、广卫郡三个战场的伤亡，比之战前预计的更大；二是突厥大举南下侵略凉州，凉州局势不明；
三是豫兖争夺徐州，幽云与兖州抢夺恒州，中原局势极其混乱。而豫州、兖州以及幽云的行动，将对我军接下来攻打庆州造成影响。”
秦牧轻皱眉头道：“文若，你是担心豫州与并州乃至兖州、幽云四家势力联合弱秦？”
公孙佑说道：“臣与季春兄探讨过多次，豫并凉州必定会结盟弱秦，兖州崔氏与并州李氏则有可能暂时放下嫌隙。
幽云与豫州郑氏本就是姻亲翁婿，且近两年，幽云与豫州之间来往甚是密切。”
秦牧微微颔首，转而问道：“文若，你和季春的想法是与幽云结盟，还是与兖州结盟？”
“大王圣明。”公孙佑惊呼一声，大王竟猜出两人的想法，“臣与季春的提议是在幽云、兖州之中选择其一结盟。”
秦牧笑问道：“为何只能二选其一？你们想要利用这几家势力的利益冲突？”
公孙佑说道：“幽云与兖州，兖州与豫州，之间皆存在直接的利益矛盾。
若是能够说服一方结盟，其十有八九会竭尽全力为秦州拉扯并州或豫州，秦州面临的压力将减少。”
秦牧沉思片刻，道：“此事往后再议，不急。”
公孙佑点头。
的确不急。
秦州与并州之间的战争才刚刚落幕，大炎其他地区的战争还在持续。
秦州能否与幽云或兖州结盟，还要看年底的局势。
彭英小跑过来，站立大声道：“大王，我军已占领白岩郡城。”
秦牧大笑一声，翻身上马，道：“走，进城。”
秦牧骑马在前，身后是彭英、公孙佑等人。
“秦军威武，秦军威武！”
秦军士卒站在白岩郡城头之上，挥舞着秦王旗和军旗。
历经两个半月，付出惨痛代价，终于攻陷白岩郡城。
这是秦军建军以来，攻城时间最长的一战。
相较于秦军的欢腾喜悦，平陵镇的气氛却极为沉闷。
邓逢坐在上首，眉头紧锁。
叶云发、佟山、齐维等人亦是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邓逢才开口道：“石朗，我军还有多少士卒？”
下首一名将领旋即起身，回道：“禀邓帅，加上从白岩郡城撤回的士卒，我军现有士卒三万七千人。
其中，有将近一千三百士卒皆是伤员，能够撑过今晚的伤员恐不足四成。”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更加凝重。
邓逢沉声道：“子时前后，送挺不过去的兄弟上路。另，卯时之前，全军返回东河郡。”
“领命。”
佟山不由得说道：“邓帅，大军是否应当即刻开拔，平陵镇距白岩郡城不过三十里，是否太近了？”
邓逢摆了下手，说道：“秦军不会来的。秦军骑兵为了拦截石朗所部的援军，已经拼尽全力。
若是秦军敢夜袭平陵镇，本帅将奏乐欢迎。”
邓逢最后这句话，极大缓和了死气沉沉的氛围。
叶云发说道：“邓帅所言不差。相较于我军，秦军更需要休整。不过，以防万一，在下认为应当部署一支骑兵在平陵镇以外十里驻守。
另，斥候营及墨斋楼亦要派遣大量斥候、暗探，谨防秦军夜袭。”
邓逢颔首，看向一众将领，而后将目光落在齐维身上。
“齐楼主，本帅对墨斋楼的表现非常不满意，希望墨斋楼莫要再令本帅失望。”
齐维脸色一正：“邓帅宽心。”
他来到庆州，就是为了解决墨斋楼的短板。
而探查情报能力弱于黑冰台，就是墨斋楼最为致命的短板。
这时，一名黑衣汉子快步来到齐维身后，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维脸色，看向邓逢说道：“邓帅，刚收到消息，翠岳郡城亦被秦军攻陷，祁将军正率残部返回丰郡。”
邓逢神色并无太大波动，微微叹气一声，道：“叶先生，诸位同僚，如今白岩郡城及翠岳郡城皆沦陷，足以证明我军在战前部署的御敌策略极其失败。
本帅自会向李公请罪，但在李公尚未撤销本帅统帅一职前，本帅希望诸位能够众志成城，与本帅共同驻守东河郡。”
“末将（下官）领命。”众人旋即大声回应。
邓逢点了下头，说道：“东河郡城墙比之白岩郡更为高大，只要吸取此战教训，无需担忧守不住东河郡。”
与秦军缠斗了两个多月，至最终失利，城池沦陷。
邓逢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番。
此战失利的最关键原因，便是没有预料到秦军会将破局点放在城墙之上。
自古以来，哪怕是秦军率先将火器发扬光大，攻打城池几乎不会将破局点放在摧毁城墙之上。
城墙的坚固程度，早已为世人所知。
故而，当秦军使用火器将城墙破坏之后，邓逢以及全军士卒的注意力，皆被破损的城墙所吸引。
邓逢自认当时心态亦是发生了极大变化，才让秦军钻了空子。
此外，邓逢认为一开始分兵攻打广卫郡城，亦是不妥。
秦军军械独步天下，在兵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之下，难以攻破其城防。
所以想要守住东河郡和丰郡，就必须集中兵力，不能过多分散己方的精力。
集议结束之后，邓逢便着手书写军报上呈李公。
……
凉州，阴山城。
一处工坊中，一名突厥大汉将抽打着鞭子。
“都快点，将这些木材全部搬运堆放整齐。”
“混账玩意，你竟敢偷懒。”
突厥大汉冲上前，将一名大炎汉子踹到在地，然后不停的将马鞭抽打在汉子的后背。
顿时间，汉子后背皮肉绽开。
汉子半死不活后，突厥大汉将其扛起，随意丢弃在工坊之外。
很快，便有两人将汉子拖走。
暗巷之中，一名黑衣男子将奄奄一息的汉子扶起，汉子艰难的说道：“火…火器，投…石…机……”
说完，汉子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黑衣汉子连忙将汉子尸体收敛好，便消失在暗巷之中。
这则消息对墨斋楼来说，太过于重要了。
定北郡城。
喊杀声停息，突厥士卒尽数退去，只留下上百具尸首。
袁延脸上闪烁着愤怒之色。
这几日，突厥骑兵化身步卒，三番五次的强硬攻城。
虽没有给定北郡城造成威胁，却令己方士卒疲于应敌，不得安宁。
斥候营校尉疾步来到袁延身侧，“袁将军，墨斋楼紧急密信。”
袁延连忙拆开密信，扫视一眼后，神色剧变。
突厥竟然准备再阴山城打造火器和投石机。
这是一个令袁延难以接受的坏消息。
己方对战突厥，最大的优势便是后勤补给，以及突厥缺少攻城利器。
袁延深呼出一口气，对着斥候营校尉说道：“立即联络陈肃将军，请求增援。”
“领命。”
陈肃乃是凉州兴庆城守将，其麾下有两万士卒。
袁延认为，若是突厥携带大量火器和投石机攻城，定北郡城恐难以守住。
城外，突厥营地。
阿吉奈大笑着走进毡房。
“温林，你的计谋果真好用。”
温林笑了笑，说道：“定北郡城孤悬在外，其承受的压力本就极大，全军士卒犹如紧绷的琴弦。
不断袭扰定北郡城，就是在不断撩拨琴弦，不断地消耗守军士卒的精力。”
阿吉奈再次大笑几声，而后收起笑容，并摇头道：“你这个计策虽好，但是汗国勇士伤害极大。
五天以来，已有六百多名勇士丧生。”
温林解释道：“阿吉奈将领请听在下一言。汗国若想彻底攻占定北郡，就必须占领定北郡城。
由于汗国步卒还未抵达阴山城，故而只能采取如此下策。待到汗国步卒抵达，便无需如此了。”
阿吉奈问道：“明日还需要继续攻城吗？”
温林摇头道：“明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