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脸色变幻了一阵,才恢复平静。
他没有感到生气,反而笑出声。
俗话说得好,人心隔肚皮。
李益算是彻底看清了墨斋楼某些分部的统领。
眼前的汉子见李益神色异常,便低声道:“统领,如今分部兄弟皆有要务在身。
实在不行,向二公子说明一番,抽调一批兄弟南下前往平顺郡探查突厥使者的下落。”
李益摇头:“不可。李公已经传令而来,邓帅亦在率军赶来凉州的路上。
墨斋楼一定要承担起探查军情的重责,否则我如何向二公子和邓帅交待?”
李益思索一番,道:“放弃追踪突厥使者,秦军绝对不会与突厥结盟。
况且,突厥使者返回阴山城或草原,必定要路过定北郡,抓捕突厥使者不急于一时。”
顿了下后,李益问道:“黄化,你与其他人是否还有联系,譬如袁任等人?”
黄化说道:“早已断了联络。袁任尚未遭到陷害之时,属下与其还有联络,后面袁任调任楚州便断了联络。”
李益脸上瞬间浮现一抹怒气。
他早就得知了齐维陷害袁任之事。
只是当时他赋闲在家,且不被李公信任,故而李益无法出手援救袁任。
李益思索一番后,说道:“设法联络袁任几人,并了解与他们的近况。”
“属下领命。”
李益已经想明白了。
想要夺回墨斋楼主一职,手底下就必须有一批誓死追随他的人。
否则的话,以齐维的手段,李益将被困死在凉州,永无出头之日。
黄化离开后,李益再度陷入沉思。
直到现在他才逐渐回味过来,天闲星拒绝透露突厥使者的行踪,并不是黑冰台不想与他合作,而是黑冰台在欲擒故纵。
李益想到这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既然黑冰台想玩这种把戏,那他便奉陪到底。
这时,一名属下急匆匆找到李益。
“统领,二公子紧急召见,令你赶快前去。”
李益眉头皱起。
难道是出大事了?
李益来不及多想,起身而去。
兴庆城中驿馆。
李柏川眉头紧锁,看向钟良。
“钟先生,若是突厥真的在高丽国内发现大型硝石矿,即便今岁能够收回阴山城,往后面对突厥,压力亦是无比巨大。”
钟良将手中密折放下。
“二公子有所顾虑,实乃正常。”钟良说道:“突厥吉利可汗正在想方设法填补突厥的先天不足,若是突厥能够源源不断的打造火器,北境将永无宁日。”
李柏川说道:“只望李益真的能够设法探查到高丽国内的情报。”
一名侍从快步走来,远远站立停下。
“少爷,李益统领求见。”
“快请。”
李益走进驿馆,躬身施礼。
“属下见过二少爷。”
李柏川笑了笑,说道:“堂兄,这里有一封墨斋楼送来的密折,你先看一下。”
李益疑惑地接过密折。
他快速看完后,脸色剧变。
“二少爷,属下敢问这则情报可信度有多少?”
李柏川说道:“这封密折由齐楼主转呈,想必不会出错。”
李益沉默片刻,问道:“不知二少爷将此事告诉属下,有何吩咐?”
李柏川说道:“齐楼主跟我说,你在任墨斋楼主期间曾派遣过暗探前往高丽国,只是后来暗探失联。
我想知道的便是,如今你能否联系上墨斋楼在高丽国的暗探。亦或是,你是否有手段探明突厥发现的硝石矿有多大。”
李益不由得苦笑一声:“二少爷有所不知,属下的确派遣过暗探前往高丽国,只是据商人诉说,暗探探查高丽国机密被发现,而后便被高丽王处死。
而后,大炎朝局崩塌,天下大乱,故而没有再度派遣暗探前往。”
李柏川颔首,转而道:“齐楼主还提及,你认识不少高丽商人,以及频繁前往高丽的大炎商人。”
李益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只是却不敢在李柏川面前发作。
他低头道:“属下只能尽力而为。”
李柏川笑道:“尽力便可。此外,想必父亲亦会要求齐楼主派遣暗探前往高丽国。”
顿了下后,李柏川继而道:“今日召见堂兄,
还有一事,便是突厥使者的行踪可曾探明?”
李益躬身道:“属下无能,目前只知突厥使者抵达平顺郡,具体行踪无法获知。属下已经从各方抽调了几名手下,计划拦截北上的突厥使者。”
李柏川眉头皱起。
见状,钟良轻笑道:“李统领辛苦了,在下听闻平顺郡由另一分部负责,未能探明突厥使者行踪,乃情理之中。
另,在下认为无需过多关注突厥使者。突厥派遣使者南下平顺郡,无非是意欲与秦州结盟。秦王何等人物,绝不会与异族结盟残害同族。”
李柏川反应过来,脸上亦带着笑容:“堂兄,追踪突厥使者一事,便不劳你烦心了。
邓帅预计还有半个月便会率军抵达兴庆城,届时我军将正式发起反攻,收复阴山城,驱逐突厥蛮子。
故而,你麾下的暗探,要专注于探查突厥军的动向,时刻为定北郡城守军提供准确可靠的军情。”
李益正色应道:“属下明白。”
……
灵州,扶风郡。
九峰郡迁移抵达的灾民,已经陆续安排妥当。
而扶风郡内的各项水利、交通工程,也已经开工建设。
在工司官吏的指导监督之下,灾民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由于是以工代赈,所以都督府衙和灵州府并不限制参与苦力的性别以及年龄。
青壮自然是优先干苦力活,妇孺则是负责后勤,老弱则是一旁打下手。
只要你没有偷懒,在劳作,便会有报酬,能够获得粮食。
虽然不多,但不会让灾民饿肚子。
秦牧看着热火朝天的景象,满意的点着头。
这么多灾民,若是不给他们找点事干,灾民聚众闹事的情况就会屡禁不止。
秦牧对着范承说道:“知仁,工司要与灵州府精诚合作,在保证工程顺利完成的前提下,每劳力一旬,便让灾民休息半日时间。
此外,若是灾民人数过多,适当安排部分灾民修缮秦关。”
范承躬身应道:“谨遵王令。”
秦牧转而问道:“知仁,前些时日,工司官吏在灵州境内遍历,可曾发现适合修建水库的宝地?”
范承说道:“禀大王,工司已经探明四处地点,只是还需进一步探明是否能够修建水库。平西水库的修建,多仰仗地势。
灵州境内,水源充沛,且兼具地势优良的宝地属实太少。”
秦牧微微一叹。
其实,在他看来灵州有很多修建水库的风水宝地。
只是以当今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以及建造水平,无法在这些地方建造水库。
因此,范承等人压根就不会考虑这些地方。
“知仁,你抽空召集工司的匠人,并邀请冯平、吕茂两人,召集众人探讨一番,尽快将灵州水库的修建方案定下来。”
“臣领命。”
秦牧计划修建灵州水库,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灌溉农田。
时代的局限性,让秦牧对水库的防旱能力不抱期望。
秦牧转身登上马车之际,地文星快步走来。
“大王,天速星密报。”
秦牧接过密信,看了眼后,不由得一挑眉梢。
李鸿益是真的下定决心收回阴山城了。
邓逢率领四万大军启程北上凉州。
而这四万大军,几乎是并州现在能掏出的最后家底。
除了在代州和庆州还部署重兵之外,其余地方的兵力基本都抽调至凉州。
秦牧思索片刻,不得不佩服李鸿益。
李鸿益想的很明白。
与其放任突厥不管,不如直接强硬的收回阴山城,将突厥彻底拦截在凉州之外。
唯有如此,并州才能专注精力与秦州竞争。
只是令秦牧感到费解的是,并州收回阴山城容易,想要守住阴山城却极其困难。
除非并州能够快速修缮加固阴山城,否则明年突厥卷土重来,阴山城十有八九又会落入突厥之手。
因为明年秦州一定会再度对庆州发起进攻。
并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独自抗衡秦州,要么寻找盟友弱秦。
而不论并州做哪个选择,注定无法兼顾凉州。
秦牧沉思良久,叫来地文星。
“本王记得令你调查并州商人在拒北关的出入记录,可有结果?”
地文星说道:“禀大王,已经遣人在整理,预计明后
两日便会呈上来。”
秦牧颔首:“除了并州商人的出入记录,秦蜀两地粮食进出阳平关、拒北关的记录亦抄送一份,一并呈上来。”
“诺。”
秦牧怀疑并州与北纥已经在暗中结盟,同样怀疑并州商人在走私粮食卖给北纥。
去年北纥从龟兹国劫掠得到一大批粮食,但还不够。
北纥的命脉一直以来都是粮食和盐巴、以及茶叶。
而并州则有能力为北纥谋得这三项物资。
秦州,拒北关。
商业司驻拒北关办事处,廨房。
主簿庞旭平坐在椅子上翻阅着近三个月的粮食出关台账。
上个月,都督府衙传来政令,要求回查粮食出关记录。
政令抵达之后,户司、商业司以及秦州钱庄、监察司等官署纷纷开始返回相应台账。
尤其是户司、商业司以及秦州钱庄三个官署的台账,若是有一处差错,三个官署都要面临极为严苛的处罚。
庞旭平放下一本台账,揉着发酸的眉眼。
他敲了敲桌子,很快便有一名书吏走进廨房。
“去把曾文叫来。”
“诺。”
曾文是商业司办事处的一名令史,主要负责配合户司、秦州钱庄对进出拒北关的货物稽查征收关税、奢侈品税。
约莫一刻钟后,一名中年男子快步来到廨房。
“下官见过庞主簿。”
“曾令史请坐,本官有话询问。”庞旭平开门见山,问道:“近三个月,除却运往乌纳山谷集市的粮食,共计有多少粮食出关?”
曾平当即回道:“共计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五石,这一数目与户司、秦州钱庄的台账均能对上。”
庞旭平微微颔首,转而问道:“那是否存在走私呢?”
曾平沉吟片刻道:“下官每日都会巡视稽查,且如今户司、商业司及秦州钱庄必须协同稽查进出关口的货物。
若是存在走私,三司官吏皆有参与。”
庞旭平思索片刻,道:“你暗中调查一番。”
“下官领命。”曾平也没有过多询问,但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这几个月,都督府衙接连下达政令强调禁止定额外的粮食出关。
东石镇。
这座商业特区小镇,经过几年的发展愈发的繁荣。
镇中一处酒楼,雅间。
一名北纥面貌的男子坐立难安。
前几日,呼日吉收到额日斯的书信,令他与并州商人会面。
只是他坐在雅间中等待了约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并州商人的身影。
就在呼日吉放弃起身时,房门打开,一名中年男人走进来。
“抱歉,久等了。”中年男人朝着呼日吉作揖:“在下于同,给贵人赔不是了。”
呼日吉见于同态度端正,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一部分。
“不知你与于东家是何关系?”
于同笑道:“于东家乃是我的老爷,我乃明玉商行的管事,常年往来西域和大炎。”
闻言,呼日吉脸上怒气全然消散。
“于管事,快快请坐。”
于同笑了笑,顺着呼日吉的邀请坐下。
“老爷已经传信给我,往后将由我负责与北纥之间交割粮食。”于同说道,“先前,我家老爷答应将一万五千石粮食运往漠北草原。
如今收到消息,粮食已经装载完毕,正在运往漠北草原的路上,最快一个半月便可抵达漠北草原边界。”
呼日吉喜出望外:“于管事,此话当真?”
于同说道:“自然当真。且我家老爷说了,为了彰显明玉商行的诚意,这批粮食按照乌纳山谷集市粮价收取。”
呼日吉起身施礼:“多谢明玉商行相助,这份情谊汗国必定记下。”
而后,呼日吉端起酒杯,郑重道:“我敬于管事一杯。”
于同亦是端起酒杯:“贵人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