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日吉心满意足的离开酒楼。
于同则是来到酒楼的另一处雅间。
雅间中,于见山一个人喝着闷酒。
于同左右打量一番,快步来到于见山身侧,微微弓腰。
“老爷,几位贵人都离开了?”
于见山放下酒杯,道:“走了,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于同脸色一变:“怎会如此。”
于见山说道:“都督府衙不知为何,对粮食出关的监管力度逐步加大。近三个月,都督府衙已经接连五次下达相关政令。
此外,还收到一个消息,秦王正密切关注粮食。并且,都督府衙有官员提出要核查是否存在粮食走私。”
于同脸色大变。
这完全是冲着他们来的啊。
明玉商行已经从事粮食走私将近三年时间。
于见山沉声道:“今岁要彻底消停下来。你出了拒北关之后,便在那曲镇住下来。这两年的走私痕迹,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于同转而问道:“老爷,与北纥之间的粮食交易,要暂停吗?”
于见山摇头道:“不能暂停,也没必要暂停。协助北纥购买粮食乃是李公的旨令,不可违背。况且,你在龟兹国内购买粮食,秦州也管不到你。
不过,亦不能大意。秦州在西域的影响力,常人不知,但你我非常清楚。隐蔽一些,尽量安排龟兹国人去收购粮食。”
于同连忙应道:“小的明白。”
随后,于同犹豫片刻,低声道:“老爷,小的进出拒北关时,难免会上下打点拒北关的官吏。其中有不少官吏估计猜出明玉商行涉嫌走私货物。”
于见山脸色一凝:“知晓我们具体走私何种货物吗?”
于同说道:“这个不知晓,商行走私粮食皆伪装成其他货物。”
于见山松了口气:“如此便无碍。只要没有证据,明玉商行便不会有事,自有人为我们解除嫌疑。”
在秦州走私粮食出关本就是一件铤而走险之事。
若没有手眼通天的人物挡在前面,明玉商行怎可能成功走私粮食。
在所有走私粮食的商行中,明玉商行只能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每月走私的粮食不过上千石。
于见山内心底气十足。
哪怕最终都督府衙查到明玉商行的头上,于见山也不怕,大不了离开秦州。
……
秦州,咸阳。
七月初,秦牧回到咸阳。
秦王府,偏院阁楼。
狄轻舟将一摞折子摆放在秦牧面前。
“大王,这是都督府衙今岁上半年的政务总结。”
秦牧随意翻看了几本折子,便问道:“敬熹,拒北关粮食出关的记录你看了吗?”
狄轻舟说道:“臣看了,仅从台账记录来看,并无任何问题。”
秦牧说道:“黑冰台西域分部在密报中提及,西域出现占城稻,并且数量还不少。”
狄轻舟神色一变。
黑冰台费尽千辛万苦从扶南国得到占城稻,引入秦蜀两地种植后,水稻产量明显有所提升。
故而,都督府衙明令禁止占城稻出关。
西域出现占城稻,这其中必定涉嫌走私。
狄轻舟皱眉道:“大王,如此看来,拒北关户司、商业司及秦州钱庄、监察司存在很大问题。”
秦牧放下手中折子,说道:“敬熹,不止是拒北关,都督府衙以及秦蜀灵地方官员,皆存在问题。
灵州九峰郡丞李璋收受贿赂,利用手中权力大肆敛财谋私;绵竹郡三里县令卢丰勾结并州商人戕害灾民。
这两人在吏司卷宗记录中,皆是清廉正直的官吏。那为何到了九峰郡就彻底变了?还是说这两人一如既往便是贪官污吏,只是藏得太好?”
秦牧继而道:“秦蜀两地官员太轻松安逸了。本王亦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亦知晓贪官污吏一直存在。
但是时候清理一番了,水池太脏亦不好。”
狄轻舟问道:“敢问大王,明查还是暗查?”
秦牧说道:“明查即可,让魏廷云负责,监察司主导。”
在秦牧的设想中,此番明查应该以百姓检举为主。
都督府衙组织官吏前往秦蜀灵三地,在郡城设立检举处,允许郡内百姓无需路引便可前往郡城检举。
除了检举地方官吏,百姓还可以就官府补贴、抚恤金等问题提出举报。
凡是举荐、举
报属实可得奖赏。
狄轻舟担忧道:“大王,鼓励百姓检举举报乃是好意,但百姓大多生性懦弱,害怕权势,更害怕事后遭到报复。
恐要想个法子让百姓安心,百姓才会更加积极的检举举报。”
秦牧沉思道:“便让宣传司撰写相关文章,刊登都督府衙的声明,告诉百姓,若是因为检举举报而遭遇不公,本王亲自为其伸冤。”
狄轻舟微微点头。
宣传司的作用,他如今早就看明白了。
若是大王能够出面,百姓自然会信服。
况且,狄轻舟所料不差的话,大王并没有奢望通过百姓检举举报的方式将秦蜀灵三州的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只要能够察查一部分,便能牵扯察查一大片官吏。
秦牧拿起一份折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敬熹,咸阳城今岁便能完成扩建?”
狄轻舟回过神:“是的,从景平十一年秋收之际动工扩建,直至今岁景平十四年六月,咸阳城扩建后近七成的主体城墙已完成建造。
据杨府监及工司奏报,若是水泥产量不断,今岁秋收之后便可完成城墙的建造。”
秦牧满意的翻看着折子。
折子上着重提到,咸阳城扩建能够如此迅速,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水泥的运用,二是商人承包简易工程。
前者极大降低城墙修建的难度,以及提升了修建效率;后者极大节省了府衙的人力支出。
秦牧说道:“敬熹,凡是商人承包的工程,其质量是否符合要求?”
狄轻舟轻笑道:“杨府监每月皆会亲自暗访工地,稽查工程质量。截止上月,杨府监共计察查了二十九名偷工减料的商人,并责罚免职近三十三名官吏。”
秦牧不由得一笑。
在他看来,杨伯祥这种做法非常好。
咸阳城象征着中枢核心,城池扩建具有浓厚的政治意义。
若是城池扩建出现差错,杨伯祥作为咸阳城扩建的督导,定要承担首要责任。
秦牧说道:“城池扩建完毕之后,都督府衙亦要组织官吏对城墙进行检验。”
“臣明白。”
秦牧翻找了桌案上的折子,拿起一本折子,看完后,皱眉道:“秦蜀大道的修建进展,太慢了。”
“有关秦蜀大道的修建,魏府监已经跟微臣解释过。”狄轻舟说道:
“益州三四月阴雨不断,且近四成水泥用以扩建咸阳城,三成水泥用以修缮益州水利,最终用以修建秦蜀大道的水泥不足两成。
除了水泥供应不足之外,修建道路的劳力亦短缺。益州承担着后勤保障的重担,故而益州府非常注重州内荒地开垦、水利建设、道路建设。
青壮劳力忙着开荒,并且不出郡便能找到活计,唯有商人及官府提高工钱,劳力才愿意离开家乡。
如今近九成修建秦蜀大道的劳力皆来自道路周边郡县镇。”
秦牧眉头皱起。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很多,但主要还是因为秦州付出了力役,工程建设均采用招募劳力的方式。
没有强迫,百姓自然就会做出最优选择。
毕竟这个时代,出行艰难,远行难上加难。
秦牧沉吟道:“力役不可重启。劳力短缺这一难题,可适当提高工钱。此外,水泥的分配亦要做出优化。
既然今岁咸阳城便可完成扩建,水泥可适当向秦蜀大道的修建倾斜。”
狄轻舟躬身道:“谨遵王令。”
秦牧与狄轻舟探讨政务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狄轻舟离开后,秦牧便遣人叫来营造司监作吕茂。
“微臣拜见大王,我王万年。”
“免礼。”
秦牧示意吕茂坐下,并问道:“广林,水泥的产量为何提升如此缓慢?”
吕茂连忙道:“大王,臣心中亦是有苦说不出啊。”
秦牧面色怪异:“那你便说说看,你有何苦。”
吕茂言简意赅:“没钱。”
秦牧嘴角微微一抽。
他就多余问这一嘴。
冯平和吕茂这两人,只要得秦牧召见,或者主动觐见,必然会开口提及缺钱。
秦牧说道:“今岁营造司的账目审查时间缩短,只要十万贯花完了,便可上报申请。你说说看,这十万贯花哪了?”
吕茂急忙解释道:“大王,这钱主要花在各类商品货物的制造之上。营
造司本就承担着为商业司提供商品货物的职责。
除却府衙、各地官府以及军队的物资之外,其余货物的制造耗材,由营造司和商业司共同出资购买。
大王,近两年商业司可谓是丧心病狂,徐幼明更是恍若掉进钱眼了。营造司往往需要垫付一大笔钱购买各类耗材,而商品货物出售回流的钱财却需要先有户司核查,才会分配给营造司。
仅仅是五月份,营造司便垫付了七万六千三百五十贯的花销。微臣去找户司拿钱,户司却说税务还在审批。
微臣本想去找商业司拿钱,却又不合规制。”
秦牧神色微微一愣。
他算是听明白了。
营造司的预算基本都垫进去了,而且垫付的金额特别巨大。
难怪吕茂会说商业司丧心病狂。
秦牧说道:“广林,营造司垫付货款何时如此严重了?”
吕茂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
“去岁年初,垫付货款数额逐步增大。大王请阅,微臣已详细列出营造司成立以来,垫付货款的数额变化。”
秦牧接过奏折,不由得一惊。
营造司每月垫付货款的数额从未低于四万贯,最高的一月甚至垫付了约十一万贯的货款。
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秦州商品的紧俏程度。
只是苦了营造司。
秦牧说道:“广林,此事你应当早些提出来,货款不应由营造司垫付。”
吕茂叹道:“大王有所不知,商业司垫付的货款怕是更多。营造司只需要垫付名下工坊的货款,而商业司却需要垫付其名下工坊全部货款,以及营造司工坊名下的一半货款。”
秦牧皱眉。
他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徐百泉和吕茂也没有提及。
从吕茂话中的意思来看,只有官府和军队的货物,货款才由都督府衙直接支付。
营造司和商业司对外出售的商品货物,货款由两个官署承担,但出售得到的利润大头却需要上交都督府衙。
利润上交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货款由两个官署垫付,却不应该。
“广林,货款垫付一事,很快便会解决。水泥如今已经成为必要的基础性建设物资,工坊数量一定要提上去,这是命令。”
吕茂起身正色道:“谨遵王令。”
三日后,都督府衙。
议事大厅。
朝议进行到尾声时,秦牧便提出营造司和商业司货款垫付的问题。
商业司垫付也就算了,但营造司不止要制造对外出售的商品货物,还要制造诸多军事、专用物资。
杨伯祥轻笑道:“臣亦认为急需商定一个方案,也省得吕监作每隔一段时间便来府衙诉苦要钱。”
一众官员亦是轻笑出声,曲一川更是笑的开心。
吕茂和冯平两人来府衙要钱,早就成为了一道风景。
曲一川更是深受两人折磨。
徐百泉出列道:“大王,营造司垫付货款艰难,商业司亦是快要难以为继。臣认为,商业司和营造司乃是都督府衙官署,利润由府衙分配,那么货款理应由府衙全额垫付。”
话音刚落,曲一川脸上的笑容便没了。
他连忙道:“大王,府衙可为营造司全额垫付,但为商业司全额垫付,亦会举步维艰。唯有秦州钱庄有能力为商业司全额垫付货款。”
秦州钱庄主事林宗昌脸色一变,急忙出列。
“大王,秦州钱庄的钱不归属钱庄,无法随意调动啊。”
秦牧抬手,示意三人稍安勿躁。
一聊到钱,这三人争论起来比谁都激烈。
“本王心中亦有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