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她没见过自己的娘亲，唯一见过的也就只有画像。
画像里的娘亲，是年轻时的模样，和现在的司裴月，多少有点区别。
全家人都说司裴月就是她的娘亲，各方面的事情也都对得上。
“或许吧。”她只这么应了一声，“我进去看看祖母。”
司长鹤施了针，司老夫人暂时恢复了理智。
云瑶进去的时候，司老夫人正握着司裴月的手，满是不舍。
“阿月啊，你我终究是母女的缘分浅了些，过去十八年，我们都在世上，可远隔千里，你也早已不记得我，如今好不容易团聚，我又……”
“母亲，母亲您别说了。”
司裴月匍匐在司老夫人苍老布满皱纹的手上，抽泣不已。
司老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司裴月，抬手抚摸着司裴月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安慰她。
“阿月，不哭，不哭啊，阿月最是坚强了，小时候你从树上摔下来，摔得胳膊肘膝盖破了好大一块皮，你都不哼一声，我的阿月多坚强啊……以后也要一直坚强下去，好好照顾瑶瑶，知道吗？”
这像交代临终遗言一般，司裴月顿时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眼泪糊了司老夫人满手背都是。
司老夫人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司裴月的脑袋，云瑶站在旁边，两手相扣着，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司老夫人看到了她，用一如既往宠爱的语气喊道：“瑶瑶，来，过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祖母……”
云瑶狠狠地吸了下鼻子，想憋住眼泪，结果鼻子更酸了，眼睛一下子就被眼泪糊满，连祖母的脸都看不清。
她在床前蹲下，抓着祖母的手，把自己的脸贴在上面，呜咽着。
人固有一死，她也都明白，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准备好要面对祖母即将离开她的事实。
“乖瑶瑶，不哭啊，你是修道之人，该明白这就是祖母的命数……不必难过，祖母心里啊，一直都牵挂着你，你那几个哥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祖母不担心，就是你……祖母最担心你了。”
“你打小就要强，遇到什么事都不肯低头，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祖母就是担心你这么要强的性子，总有一天要吃苦头……瑶瑶啊，不要太好强，祖母会心疼……”
苍老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云瑶漆黑长顺的秀发，她仍用脸贴着祖母的另一只手，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地点头。
那只苍老的手在她头上摸了又摸，接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传来，冰凉带着些许粗糙的手落在她脸上。
磨砂般的触感传来，云瑶哭得更厉害了，小小的肩膀抖个不停，那样的无助。
司老夫人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望向守在云瑶身后的江慎。
“阿慎……”
司老夫人抬着浑浊的眼，带着期望又带着祈求。
江慎走上前去。
司老夫人颤抖的声音异常坚定，“瑶瑶……是个好强的孩子，你要多多担待她，把瑶瑶交给你，我是放心的，你……你一定要好好……好好地对她……”
司老夫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努力拉过江慎的手，再把云瑶的手交到他的手中，紧紧地，紧紧地攥着两人的手。
江慎无法忽视那样异常坚决的眼神，更无法忽视司老夫人对云瑶沉重而又毫无保留的爱。
他庄严而慎重地做出承诺，“您放心，我对阿瑶，定当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听到他的承诺，司老夫人这才露出了个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她又望向了司崇，祝兰溪，以及那几个已经能够撑起一方天地的孙子。
有太多的话，有太多的叮嘱……
意识渐渐模糊下去。
司老夫人始终紧紧地看着家人，努力地想要辨认他们的模样。
像是有一层雾笼住了脑子似的，意识逐渐逐渐涣散。
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慢慢地从慈爱不舍变成了迷茫恐惧。
司老夫人猛然撒开云瑶的手，惊恐地看着他们，害怕到不断地往被子里缩。
“祖母……”
云瑶颤抖着，想要握住司老夫人的手，可司老夫人像被针扎到了一样，一下子就抽出了手。
“祖母，祖母……我是瑶瑶啊……”
云瑶小心翼翼地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还没碰到祖母的手，祖母就“呜呜”叫着往里面缩。
“走……走……”
极度惧怕似的，不断地挥手想要
把云瑶赶走。
云瑶不愿放弃，还是想要伸手尝试，“祖母，我是瑶瑶，我是瑶瑶啊……”
结果司老夫人更害怕了，甚至害怕到浑身颤抖。
司长鹤于心不忍，上前拉住了云瑶的手，“瑶瑶，祖母她……意识涣散了……”
“我已经尽力了，这是祖母最后一次清醒，再有下次，恐怕就是回光返照。”
一但回光返照，就意味着寿命走到了尽头。
云瑶看着司老夫人，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最疼爱她的祖母，变得如此陌生。
她再也不能跟祖母撒娇了，祖母害怕她，她就连靠近祖母都做不到。
“瑶瑶，出去吧，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司裴月走上前，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云瑶的肩膀上，轻声道：“瑶瑶，你跟娘来，娘有事情要跟你说。”
江慎微蹙着眉头，略带警惕地睨向司裴月。
带着几分强制，道：“阿瑶此刻恐怕听不进去什么，倒不如让阿瑶自己好好待着。”
司裴月余光看了江慎一眼，手仍旧是搭在云瑶肩膀上。
不说话，等着云瑶的反应。
就在江慎准备直接把云瑶带走的时候，云瑶轻轻推开了司裴月的手，薄唇轻言：“我现在只想好好的陪陪祖母，哪里都不想去。”
哪怕是祖母不清醒，她也想陪着祖母，万一祖母什么时候突然清醒过来了呢？
万一祖母又像以前一样叫她瑶瑶跟她说笑呢？
司裴月见状，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要陪你祖母，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末了，别有深意地扫了江慎一眼，道：“这里房间小，不适合有太多人，七爷，你先回去，瑶瑶有我看着，没事的。”
江慎薄唇微抿，眸色深邃。
他深深地看着云瑶，后者始终没看他一眼。
直到江慎走了出去，云瑶眸光流转，瞥向了司裴月。
“你当真是我娘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