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通了,可是很久的,都没有人接听。
直到打过去第二个电话时,才终于有人接听了起来。
“喂。”是佣人梁婶的声音,听着莫名的惶恐。
顾时宴皱起了眉心,直奔主题就问说:“太太呢?睡了没有?”
佣人听到顾时宴的声音,鼻尖一酸,泪水就瞬间涌了出来,她声音哽咽、低哑,更慌张不安:“先生,我……我放太太走了。”
顾时宴闻言,手中夹着的香烟狠狠的往紧一攥,香烟瞬间就断裂在他指尖,燃着的火光烫伤了他的手背,可他不管不顾,冷下声音就大声质问说:“梁婶,你疯了是不是?谁让你放她走的?你私自做的决定,你能承担这个后果吗?梁家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想过过苦日子了?”
隔着电话线,顾时宴阴沉、冷厉的嗓音传过来,明明人并不在面前,可是佣人听到他的质问时,还是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冷战。
梁婶并不害怕,反而淡淡笑了起来,她反问顾时宴说:“先生,你知道太太刚刚经历了什么吗?可你不仅不在,你还害得她连爸爸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我要是再不放她走,那她该多可怜啊?”
顾时宴闻言,身体一下子就僵怔住了,好半天了,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好久之后,他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问说:“你是说小意的爸爸他……他……”
顾时宴甚至不敢说出“死”这个字。
他为了不让沈星宇有事,就忽略了钟意的爸爸。
可是现在,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梁婶听到顾时宴不敢往下说的样子,就立马接话说道:“是,太太的父亲去世了,就在刚刚,太太失去了爸爸,太太在锦园门口磕了三个响头,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都为她惋惜、不值,先生,太太她那么好的人,您怎么就忍心这么对她呢?”
顾时宴的后背一下子撞到了楼梯间的安全大门上,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一声巨响,他勉强稳住了身形时,可是人却是懵的,僵滞的。
他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做点什么了。
他就那样拿着手机,听到梁婶的声音继续响起说:“先生,放走太太是我的意思,你要是想追究责任,那就请追究我一个人的,是我让他们放走太太的。”
梁婶的语调铿锵,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
这些话,顾时宴并没有在意,他沉默挂断了电话,然后就往楼梯外面走去。
安全大门打开时,顾时宴就正好看到了一脸担忧的苏云禾。
四目相对时,两个人心中各有思绪。
顾时宴迈步出去,绕过她就要离开,苏云禾却急忙叫住了他说:“时晏,你要去哪儿?”
顾时宴头也没回,一步也没有做停留,他说:“钟意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他知道,钟意此刻一定很难过,一定需要人去陪伴。
他更知道,钟意一定也在怪他,怪他没有同意她离开锦园,而错过了见她父亲的最后一面。
可是他不是有意的,他并不知道钟建勋病重的事情。
顾时宴跑去了脑外科,得知了钟建勋下午发病,晚上进了手术室的事情,而手术进行了一半时,人就走了。
现在,人已经被送去停尸房了,据说殡仪馆的人已经过来了。
顾时宴想,或许现在下楼,他还能看到钟建勋最后一面。
他要和钟意结婚的话,那就不能在这个时候不在。
他急匆匆下了楼,却只看到忙忙碌碌的急诊科工作人员,他随便抓住了一个人就问:“钟意呢?钟建勋呢?殡仪馆的人呢?”
男医生看着顾时宴慌慌张张,急急忙忙的样子,就有些懵了,但看他着急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回答说:“殡仪馆的车子已经走了。”
顾时宴闻言,双眸危险一眯,大声质问说:“走多久了?往哪个方向走的?”
男医生有些惶恐,抬起手指了指医院外面的右边路口说:“走的那边,大概走了二十分钟了。”
顾时宴一把松开了男医生的领口,然后往外面跑去,上了车,他不管不顾就踩下油门,将车子的速度提到了最快。
他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让钟意没见到钟建勋最后一面也就算了,那他这个做未来女婿的,说什么也要在尸体焚化前再见未来岳父一面。
于是,一路上,顾时宴将车子开得飞快,连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到了殡仪馆时,他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跑进来,身上携着一身的寒意和冰凉,刚进门,他就看到钟意他们一行三人。
白秋坐在长椅上,一旁的钟意靠在陆允洲的怀中,三个人坐在一起,神情悲痛、苍凉。
顾时宴进来的时候,陆允洲率先看到了他。
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就这么短暂的一交汇,无声无息中,已然有硝烟弥漫。
钟意也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了一身大衣敞怀的顾时宴,他的发型微乱,眼下乌青,眼里有着猩红的血丝。
她望着他,目
光安安静静的,竟是那样的平静,没有吵,没有闹,没有哭,就那样看着他,看了好久好久。
终于,顾时宴迈步走近了,他低头对着白秋说:“白阿姨,我想见见钟叔叔。”
白秋仰起脸,通红的眼眸看着顾时宴说:“已经送去火化了,你见不到了。”
顾时宴闻言,心头一颤,步伐没站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再定神时,他看向白秋,目光里满是歉疚的说道:“对不起,我……我来迟了。”
白秋看着他,只是微微的笑说:“你道歉什么?我家先生又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来吊唁,并没有什么关系的,我和我家先生还有小意以及女婿,都不会怪你的。”
白秋虽然面带微笑,可是话中有话,甚至将他们一行三人的关系都给介绍得明明白白的,直接就将顾时宴给隔绝在外。
顾时宴微微眯眸,他虽然心中有怒意,可是并不想对白秋一个长辈发火,他只是扭过脸看着钟意,然后对她伸出手说:“过来。”
语气霸道,又像是充斥着命令的意思。
钟意仰起脸看他,可是下一刻,陆允洲就猛地站了起来,他挡在了钟意和顾时宴之间。
两具势均力敌的身躯,就那样越靠越近。
无声无息中,硝烟弥漫着。
这时,钟意站了起来,她推了推陆允洲的手臂,声音沙哑的对他说道:“允洲哥哥,我去跟他说清楚吧。”
陆允洲低下头看她,眼神充满担忧和关切,他很是不安,摇头说道:“不要,你不能去。”
钟意苍白着面颊,冲他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说:“妈妈还在这里,你照顾好妈妈,我去跟他说清楚了,我就回来。”
陆允洲攥着她纤瘦的手臂说:“小意,他会带你回去的,我不想让你跟他走。”
钟意大概是已经想好了,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陆允洲的手背对他说:“放心吧,没事的。”
陆允洲明显的犹豫,可看到钟意眼中的坚决时,他还是松开了攥住她手臂的手,他放开了她,温声对她说:“如果有事,你就大声喊我,别走得太远了,我怕找不到你。”
钟意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话落,她从陆允洲的身后走出来,然后站在顾时宴的面前对他说:“走吧,我们出去说。”
门帘下有风,拂进来时,钟意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顾时宴望着她,看着她平静得太过的样子,他的心里,竟莫名的升腾起了不安和惶恐。
哪怕她骂他两句,打他两下,或许,他都不会有这么害怕。
可是,她竟然一丝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顾时宴恍惚了好久,等回过神时,钟意已经走出了殡仪馆。
他疾步跟了上去,看到了站在门口拐角处的钟意,她就站在风口,猎猎拂来的风刮乱了她的头发,她摇摇欲坠的,就好像在风雨中飘摇的花朵,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顾时宴走了过去,下意识的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给她,可是却被她直接拒绝了:“不用了。”
顾时宴脱外套的动作僵怔了一下,他知道钟意不是开玩笑,所以就没有再脱,而是望着她,轻声的对她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钟叔叔病重,才让你……”
话落,钟意抬起手,就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在他的脸上。
这一刻,钟意眼中的泪水瞬间就又滚了出来,可随即,她又抬手抹掉了眼泪,然后对顾时宴低低的开口说:“你从来都不会听我说了什么,你也从来都不会相信我,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我爸爸的命,更改变不了我因为你而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的事实,我的哥哥,也是因为你才入狱,哥哥也没有看到他最后一面。”
顾时宴看着她苍白无力的样子,声音低哑的说道:“小意,我知道是我做错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随便你向我提条件。”
钟意望向他,目光阴沉而凌厉的说道:“那就不许再来找我,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们之间的婚事,你也不许再提起,你对我们钟家一家人的伤害已经够深了,就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可以消气了,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做到两清,你欠我,更欠我钟家人,这一辈子,我都会恨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话落,钟意扭过脸就走,可是顾时宴却蓦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目光深深凝着她,眼中覆满愧疚、不安。
而她注视着他,波澜不惊,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了。
顾时宴看着她良久,才轻轻的开口说道:“等办完钟叔叔的葬礼之后,我们好好聊聊吧。”
钟意有短暂的犹疑,可是想了想,她还是同意了,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