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洲孤身走进锦园,今晚,并没有一个上前来阻止他的人。
进了庭院,循着声音来源走去,陆允洲踩着鹅卵石的小路,心里已然对每一种结果都有了最坏的打算。
要是顾时宴命大被救回来了,那一切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可要是顾时宴不幸就这么走了,陆允洲想,他愿意陪着钟意将这些责任都通通给承担下来。
沉思中,前方有各种惊慌、无措的声音传来。
“梁婶,这该怎么办?真的不报警吗?可是顾先生要是有事,我们……我们该怎么向顾老先生和顾夫人交代?”
“是啊,梁婶,您是锦园资历最老的佣人了,你帮我们拿一个主意吧。”
梁婶也是慌的,她眼眸含泪看向众人,随即还是做下了决定说:“先听顾先生的,暂时不要报警,去一个人给黎医生打电话,让他快点赶过来,再晚一点,顾先生恐怕就是真的没救了。”
话落时,有人各司其职去忙碌了,但是同时,也有人发现了陆允洲。
一个保镖站起身,然后拦在了陆允洲的面前说:“请您出去,锦园今天不接待外客。”
陆允洲清冷的目光就落在躺在一人怀中的顾时宴身上,躺着的人,胸口血淋淋的,一片的潮湿,因为西服是黑色的,根本看不清鲜血,只能看到一片的湿黑。
而男人的面庞,更是白得骇人,毫无血色,就像是死了一样。
陆允洲见状,心里忐忑不已,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汹涌的心绪,他平静淡然的对拦着他的保镖说:“我是医生,你再不让开的话,就是等黎绍过来了,他恐怕也真的死得彻彻底底了。”
这话,保镖听到后,一时怔住了。
陆允洲根本不给他多考虑的时间,沉下嗓音就吼说:“不想让他死,那就赶紧让开。”
保镖闻言,放下抬着的手,同时也让开了路。
陆允洲吩咐人将顾时宴抬进大厅后,而他也跟着进去了。
一时间,整个锦园陷入了混乱中。
十分钟后,黎绍匆匆赶来,带了很多急救用品和医疗器械,甚至比医院的抢救室物品还要多。
一个小时后,子弹被取了出来,血也止住了。
黎绍做副手,陆允洲主得刀。
生命体征平稳之后,陆允洲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黎绍说:“你缝针吧。”
黎绍看陆允洲手法娴熟,不由的眯起了眸子,很是疑惑的问说:“你不是普通医生吧?”
陆允洲并不接话,摘下了无菌服和口罩,然后就往大厅外面走出去了。
大厅里,搭着简易的手术台,还做了无菌的处理,染血的纱布丢满了弯盘。
陆允洲走出大厅后,冷风拂面而来,这一刻,他慌张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还好,钟意打的那一枪偏离了心脏,并不足以致命,只是顾时宴失血过多,必须要休养一段时间。
也好,这段时间里,钟意也总算能清净清净了。
出去的时候,染血的鹅卵石小路已经被佣人给打扫干净了。
陆允洲低头看一眼湿漉漉的地面,心里想着钟意刚刚是怎么打中的顾时宴。
就是这时,不远处有佣人惊恐、慌张的声音响起说:“顾夫人,没有先生的吩咐,我们不敢让您进去的,您……您也别为难我们。”
唐婉华携着一身怒意而来,对着阻拦自己的佣人就大声吼说:“你只不过是顾家的一条狗,什么时候,狗竟敢对主人这么叫嚣了?”
佣人将头垂得低低的,根本就不敢跟唐婉华对视一眼。
空气里,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唐婉华嗅到后,目光一一扫视过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锦园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害怕成这样了?”
佣人知道阻止不了唐婉华的进入,只能一下子跪了下来,她低着头说:“顾夫人,是刚刚,钟小姐拿枪打伤了顾先生,先生此刻正在里面止血呢,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唐婉华闻言,记恨着顾时宴将自己关进狗笼好几天的事情,在这一刻,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她蓦地沉下面庞来,语气很凶也很沉的大声质问说:“钟意开枪打的?她怎么敢,这个贱蹄子,我看她是不想活命了,她人呢?在哪儿?我今天非弄死她不可。”
唐婉华咬牙切齿的样子很凶狠,佣人看到后,头低得低低的说:“钟小姐……她……她走了。”
唐婉华一下子急了,她伸腿就将面前的佣人一脚给踹开了:“废物!一个女人也看不住,时晏养你们,有什么用?”
佣人倒在地上,低低的抽泣起来。
唐婉华一眼也不看佣人,大步就要往大厅的方向走去,而这时,陆允洲毫不犹豫的迎了过去,他站在暗光下,面孔又阴沉又没温度,声音却高昂着说:“顾时宴对小意做过什么,我想夫人是明事理的人,应该都很清楚吧,就是他死一百次,恐怕都不足以弥补对小意所做的那些恶事,今天他就是死在锦园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恶而付出代价的。”
唐婉华看到陆允洲时,脚步停住了,等他说完了,她才不屑的瞥着他,嗓音冷冷的说道:“你别以为你是傅家的孩子,我顾家人就会怕你,你流落在外,多年未归,现在傅家所有的权利一半在傅朝阳的手里,一边在傅寒洲的手里,你现在回来,你能得到什么?你又凭什么在我唐婉华的面前叫嚣?”
话说到这里,唐婉华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充其量,你也不过是傅家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你有的那些东西,不过都是空壳而已,真要拿到台面上了,你觉得你能吓住谁?”
难听的话,陆允洲一字不落的都听下来了,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生出如同唐婉华所预料的那样的情绪,他异常的平静,目光淡然从容望着她,声音很轻很轻的开口说道:“顾夫人,您还是管好自己的儿子,至于傅家的事,我想还轮不到您来操心吧。”
唐婉华离间不成,却也并不恼怒,她只是淡淡的笑,随即大胆猜测说:“钟意是跟你走的吧?”
陆允洲不置可否,绕过她就打算离开。
可是擦身而过的时候,唐婉华忽然就又开口了:“你不会以为,钟意跟你走了,你就真的能跟她在一起了吧?”
陆允洲本来不想听这些话,可他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目光平静落在唐婉华的脸上,他嗓音清冷沉静的说道:“您不会以为,所有男人都像是您的儿子那样不负责任吧?”
唐婉华听着这些话,摇了摇头的时候,她同时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分明带着刀子一样。
笑完了,她才继续嘲笑说道:“陆允洲,你拿你自己跟我儿子比?你有什么好比的?我儿子人中龙凤,要什么有什么,权势、地位、金钱、女人,他哪一样没有?你竟然敢拿你自己跟他做比较,你真是好大的口气啊,哈哈哈……”
唐婉华的笑声刺耳,脸上的神情鄙夷、不屑,她见陆允洲不说话,又才继续开口说道:“光是我儿子的肚量,就不知道比你大多少倍,你真以为你心心念念的女人,还是什么干净的白月光吗?他被时晏睡烂了不说,还被三个人给轮番侮辱了,你说你,对这么一个女人上赶着送温暖,你是不是可笑至极?”
后几句话,令陆允洲一下子怔住了,他眼神冷下来,死死盯着唐婉华问说:“你、你说什么?”
唐婉华见陆允洲的脸上终于生出了波动,她从衣兜里摸出了几张照片,然后扔到他的身上并说:“你自己看啊,这不都是明摆着的证据吗?她被千人骑,万人睡的,现在不过是一个荒凉掉了的公园,你说你,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值得吗?”
陆允洲下意识的接住了照片,他低头,看到照片上面,钟意被几个人按在身下,她衣衫褴褛,表情痛苦。
他再一次抬起头时,眼中的红血丝遍布了整个眼眶,他浑身冷意肆虐,声音压得低低的问说:“这些照片,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唐婉华抿唇轻笑说道:“你不用问,不出半小时,这些照片,将会出现在每一个社交媒体账号上面。”
陆允洲攥着照片,照片皱在了他大手里,他颤着声调,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威胁的口吻说道:“你敢!”
唐婉华却不以为意,眼中的嚣张像是要溢出来了一样:“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等会儿就拿出手机看,看看能不能搜到不就知道了?”
陆允洲将照片撕碎,直接扬到了空中,碎渣往下掉,有的挂到了他的大衣上。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去救顾时宴了。
碎渣飘扬在空中,陆允洲的视线却定定的锁定在唐婉华的身上,半响,他忽地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顾家人,还真是一个样子,顾时宴那么狠毒,恐怕都是随了夫人您吧?”
唐婉华却不以为意的茸了茸肩膀,她好笑说道:“你说这些,你觉得能伤到我吗?你还是好好思量思量,你能不能接受这样肮脏、龌龊的钟意吧。”
陆允洲站在冷月下,苍白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他英俊的面庞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意。
他对唐婉华说:“我不是顾时宴,小意也只是小意,不管她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她都只是她自己,就算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也不是她的错。”
唐婉华倒是有小小的意外,不过片刻,她就恢复了神情说:“陆允洲,你说得倒是好听,可是你能不能做到,那恐怕是另外一回事吧。”
陆允洲只留下一句话:“不劳费心了。”
话落,他转过身,潇洒恣意的往外面走去。
可是他的心里头,也还是覆着深深的悲痛。
如果唐婉华给的照片是真的存在的,那钟意到底是被谁给害的?
心中思绪万千,可陆允洲却只能强压着这些疑问,他不能在钟意面前表露出异样。
而身后,唐婉华目送陆允洲离开后,她不由的出声低喃说:“早知道会是这样,那一夜,我就不该对你心软,毁了你在陆允洲心里的形象,也算是你开枪打我儿子的报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