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宴背对着落地窗,他浑身冷意肆虐,锋锐凌厉的眼刀像是能噬人一般。
钟意生生看着他,只感觉要被他瞳仁里散发出来的凌厉寒光给吞噬掉了一样。
随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钟意的一颗心高高悬起,突突乱跳,像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迸射出来一样。
直至顾时宴靠近大床边,不等钟意躲闪,他的大手就直接准确无误的攥住了钟意的脖子,他轻而易举的将她的脖子握在手中,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她就能被他折断一般。
钟意觉得窒息,憋红了脸和眼球,只是她却不肯求饶一句,只是用一双怨恨、委屈的眸子望着顾时宴,她湿润的瞳仁里倒映着他此时此刻因暴怒而扭曲变形的面庞。
那样恐惧、狰狞的一张脸,顾时宴却一点儿也不敢直面,甚至不愿相信那是他自己。
因为钟意,他总是露出令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样子。
可偏偏,他总是不受克制。
想到刚刚电话里,向毅晖对他说的事情,他眼中光芒蓦地阴暗下来,手中也更加用力的扼住钟意的脖子,他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浓烈斥责的意思问说:“我让你和蒋太太去谈事情,你就给我谈了这么一个结果?蒋先生已经在刚刚宣布,他的专利会用于傅氏分公司,那你去这一趟,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嗯?”
随着他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手中的力量也越来越大,钟意感觉脑袋一片模糊,她好像要死掉了。
她的面色一片惨白,嘴唇也一点一点的跟着乌青了。
顾时宴察觉到钟意的生命正在自己的手底下一点一点的流失,他蓦地松开力量,氧气回笼的那一刻,钟意跟着呛咳了两声,她猛吸了一口气,面色才渐渐恢复了点点血色。
她耷拉在床头,一双阴寒森冷的眸子死死盯住顾时宴,她一点好气没有:“顾时宴,我是去跟蒋太太谈事情了,可是我尽力了,蒋太太不愿意改变主意,你让我怎么做?在应允楚尧和向毅晖送女人过去之前,你就从来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东窗事发了,你会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吗?你又有没有一刻想过,蒋太太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顾时宴自动忽略了钟意最后那几句质问,他只是将重点放在了她前面几句话上,他不屑反问说:“尽力?你真的尽力了的话,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钟意瘫软到床档上,她仰起脸长叹了一口气,开口时,语气充满了无奈说:“我为了说服蒋太太,喝酒已经喝到胃出血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听到这话,顾时宴心中确实有短暂的一阵愕然,只是很快,这股愧疚就被新涌来的情绪给冲散了。
他不悦说道:“你是为了我而说服蒋太太?还是为了陆允洲而说服得蒋太太,你自己心里比我更有数吧?”
钟意望着顾时宴,她并不接话,只是用一双充满怨怼的眸子凝着他,久久的,她都没有开口说点什么。
顾时宴总感觉她的眼里充满了责备的意思,他不想对视,便挪开目光说:“我知道你为他说话了。”
钟意原本不想承认的,可顾时宴都这么说了,她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
她瞄着顾时宴的下颌,语气充满不悦问说:“是,那又怎么样?你又想怎么样?”
顾时宴轻阖眼帘瞧着她,语气明显带着暗暗的警告说:“你哥哥还在监狱里……”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钟意怒气冲冲给打断了:“随便你,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爸爸因你而死,哥哥因你而入狱,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顾时宴的目光深深凝睇在钟意的身上,半响他才开口说:“就是再给陆允洲十年,他也未必能赶超得过我,我不追究你的错处,是因为我不忍心,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背叛我。”
他话中有话,钟意也明显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她变得不安、忐忑,眼神充满疑惑望向他问说:“你又想干什么?”
顾时宴微眯双眸,他眼中的狡黠肆无忌惮的显露着,他毫不避讳的对钟意一一数出她所珍视的那些人的名字:“钟祈年,陆允洲,白秋,宋子衿,除了这些人,我听说梁婶最近也跟你走得很近,我甚至还听说,梁婶还一度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对待,梁婶待你这样好,你说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心里会不会难过呢?”
钟意挺起了胸膛,脊背绷得紧紧的,她厉声质问顾时宴说:“你又想干什么?”
顾时宴倾身下来,视线和钟意的目光齐平着,他看着她,眼角的笑意很浅很淡,可同时,又带着满满的嘲弄意味说:“我说了,我不动你,是因为我不忍心再伤害你,但是我顾时宴绝对会让你明白,背叛我的下场是什么。”
他跟她平视着,可身上那股强势的气息却压迫着她、镇压着她。
钟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她惊恐的望着他低吼说:“有什么就冲我来,你去针对梁婶,有意义吗?”
顾时宴笑而不语,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望了她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蓦地直起身体,一句话没说,他转过身就往卧房外面走去。
钟意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喊他的名字:“顾时宴,你回来,回来!”
可顾时宴却并不回应她,很快,他就离开了卧房。
卧房的门关上之后,钟意被关在房间里,她靠在床档上,紧绷的身体却并没有因为顾时宴的离开而放松下来。
她太了解顾时宴了,他是个睚眦必报,说到做到的人,他既然提起了梁婶,那就不会什么也不做的。
他一定是早就想好了针对梁婶的办法。
这一夜,钟意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她失眠了。
她担心梁婶,更担心家人,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房间里干等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后,天蒙蒙亮了,钟意因为发困,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终于,她再也熬不住,还是浅浅睡了过去。
只是才刚刚睡着,她就忽然听到楼下一阵惨叫。
钟意猛地睁开眼睛,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她坐在大床中央,一身的冷汗,刚刚那一声尖叫,她竟然一时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梦里的声音了。
大概是梦吧。
才刚刚这样想时,钟意就忽然听到更惨烈的一声嚎叫了。
这一次,她确定了,就是从楼下传来的叫声,似乎还是梁婶的声音。
钟意翻开被子,赤着脚就走到了落地窗前,她拉开窗帘,看到湿漉漉的花园里,梁婶此刻正穿着一身单衣,她被人吊在树上,树下站着两个保镖,正用鞭子抽打着她的身体。
白色的单衣上,依稀能看到几条红色的血痕。
钟意的手攥住窗帘,看到这一幕时,她默默的收紧了力量,梁婶的嚎叫声又一次传来时,她再克制不住,扭过脸就往卧房外面冲。
卧房外面并没有人阻拦,钟意一路小跑下了楼,佣人看到她下楼,连忙上前关切问说:“太太,你醒了?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两个佣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很是不爽,左绕右绕的没绕开,最终,她停下脚步,双眸凌厉瞪着佣人低声吼说:“让不让开?”
佣人面面相觑,很是难办的样子。
这时,梁婶的惨叫声又一次传了过来,钟意再忍无可忍,她一把将佣人推开说:“梁婶也算是你们的长辈,无视她今天的惨状,你们真的觉得你们会逃得过下一次吗?”
钟意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佣人追了两步,却又停住了脚步。
初春清晨的寒意沁着人的骨头,冷意直往肺腑里钻。
钟意一身薄款睡衣,她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那样赤着脚跑出了大厅。
今天没阳光,积雪化了水,整个路面都是湿哒哒的,踩着水,踏着硌脚的路面,钟意往花园跑去,往梁婶跑去。
到了时,她看到保镖的鞭子正往梁婶瘦弱的身体上打去,那鞭子打到肉的声音很是清晰,入耳时,带着明显的动荡感,直叫钟意心里发怵、发慌。
在下一鞭子快要抽打到梁婶的身体时,钟意跑了过去,她张开双手挡在了梁婶身前,鞭子落下去,就很难收回,保镖看到钟意时,就已经晚了。
鞭子最终还是落到了钟意的身上,她吃痛,眉心狠狠蹙了起来。
保镖见状,慌张的丢下了鞭子,然后上前来关切钟意问说:“太太,您……您没事吧?”
钟意穿着薄睡衣,那一鞭子抽打在她的手臂上,抽得她半条手臂都是麻麻的感觉。
她强忍着疼痛,任由汗水渐渐布满她的身体,她抬起眼瞪着保镖,眼神凶狠问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她明明已经知道了答案,可是还想再问一问。
保镖被她阴沉、逼迫的目光瞪得有些发怵,他垂下眸说:“是……是先生。”
意料之中的答案,钟意并没有半分意外,她只是更加失落的笑了一声:“呵……”
保镖看到她眼中的绝望,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保镖这才出声提醒说:“太太,外面冷,小心冻坏了身体,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让佣人过来带您回去。”
话落,保镖不等钟意回应,就转过身要去喊佣人,可这时,钟意却忽地说:“放了梁婶。”
保镖闻言,猛然回过头说:“太太,还……还请别为难我们。”
钟意瞪着保镖,眼神很犀利,她反问说:“我问你们,真的是我在为难你们吗?还是顾时宴在为难我?”
保镖低头,并不回话。
钟意扭过脸看了一眼梁婶,她被吊在树干上,面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被打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气,此刻头歪向一旁,显然已经晕倒了。
她白色的单衣,被鲜血染得通红,她的脚下,不知何时被滴了一小滩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钟意将手攥成拳头,她很气愤,可她无能为力。
她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顾时宴让保镖做的,那她为难保镖没有用,她只能去找顾时宴。
于是,她又回过头看向保镖问说:“顾时宴呢?”
保镖垂首,声音很小的回话说:“先生一早交代了命令之后,他就出去了。”
钟意明白,顾时宴是故意的。
可她仍旧不死心,又问保镖说:“那苏云禾呢?”
她想,苏云禾还怀着孕,顾时宴会因为怜惜苏云禾而停止这场闹剧。
可保镖却回复她说:“苏小姐一早就跟着先生一起出去了。”
钟意终究是泄了气,像一颗被放了气的皮球一样,脸上浮现出疲倦。
明明很冷,可她却一丝丝寒意也没有感觉到,因为比这更冷的,是顾时宴的所作所为。
他的绝情,他的阴狠,钟意一一都领教了。
他为了惩戒她,竟不惜伤害一个无辜且照顾他多年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