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鸣指着桌上两张画像恭敬问道。
燕乘春随着他的描述看去,就看见一新一旧两张画像。
新的那张画像里,一男子身穿异族服饰,清瘦脸上续着山羊胡子,一双小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成熟却并不显老,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
一旁那较旧的画像上同样画着一个男子,只是这男子一身大齐普通百姓的装扮,同样清瘦的脸,同样小小的眼,可能是因为年轻,那眼神那笑容明显少了许多风霜,扑面而来全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气。
十几年过去,一个人的容貌肯定变化甚大,然不管如何变,若是同一个人,五官轮廓还是能辨认出相似之处。
正如面前这两张画像,乍一看还真是相差甚大,但将其服饰与年龄的差异忽略之后,还是能辨认出其五官的相似之处,就算这两人不是同一个人,想必也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
燕乘春反复端详,最终确定点了下头,“的确很像。”
听主子如此说,关鸣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燕乘春收回落在画上的视线,重新望向关鸣,问道:“关平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
关平关鸣是亲兄弟俩,其父亲曾受过燕二爷的恩惠,后来就跟着燕二爷做事,帮其处理一些外面的事情,其中就包括帮忙打理燕二爷在外面秘密置办的一些庄子产业。
这关氏一家是燕二爷在外的人脉,像这些外面的心腹,燕二爷一向小心安置,侯府上下都不甚了解。
在燕二爷死后,关父就认了燕二爷唯一的子嗣燕乘春为主,当年首次去查玉佩,就是关父帮着秘密去查的。后来关平关鸣长大,也开始跟着燕乘春做事,调查玉佩的事渐渐就交给了他们,关父则继续帮着打理那些产业。
听主子问起兄长,关鸣点头道:“阿兄他正在云州继续打听更多消息,小的则先带这画像回来给公子您汇报。阿兄说了,若公子听了小的汇报后也觉得画像两人很像,认为我们可以继续沿着这条线查下去,小的便立即赶回去跟阿兄一同往西瞿过去。另外阿兄也让小的来请示公子,若找到人后,公子是想我们将人直接带回来,还是只问明情况便可?”
燕乘春拧眉细想片刻,道:“路途太远,带回来也未必安全。且听起来这人在西瞿已经小有名气,有家有室,突然离开难免惊动过大,先找他打听下当年事情便好。若有特别情况,你们先行监视,同时即刻传信回来。”
“是!”
关鸣恭敬应下,将画像卷起来收好。
之后,燕乘春拿出几千两银票交给关鸣作为经费,又仔细叮嘱了一番。
关鸣收下,行礼告辞,走到角落将鸟笼提起,在打开屋门时就又变成了那个微哈着腰的卖鸟人模样。
衔山见人出来,照吩咐将人送出侯府。
“你这鸟长得是好看,就是声音太娇声娇气了些。咱公子喜欢大气点儿的,下回有什么英武霸气的鸟儿再弄过来瞅瞅吧。若公子看上了,银子绝对少不了你的。”
衔山边领着人往后门走边装模作样说道。
关鸣点头哈腰跟着,闻言忙赔着笑道:“多谢小哥点拨,小的一定记着,等下回有了新的鸟儿,还要麻烦小哥替小的在公子跟前多美言几句。”
“好说好说。”
衔山点头说着,突然就见前方有一身穿锦袍,面白清瘦的男子领着下人拐进了他们这条游廊。
眼看着那人迎面走来,衔山忙站定恭敬行礼,“见过三爷。”
衔山口中的三爷便是宣平侯府的庶出三老爷燕承茂,今年四十不到,是老宣平侯唯一一个妾士所生,那妾士是老宣平侯母亲身边的一个婢女,当年唐太夫人怀燕二爷时,老宣平侯母亲亲自将自己婢女塞给了老宣平侯,唐太夫人被婆母这一操作膈应得不行。
不过老宣平侯一直都不肯碰那妾士,老宣平侯母亲还为此跟自己儿子闹了好几次。唐太夫人也因此受了影响,提前动了胎气,虽顺利剩下了燕二爷,身子却也受了损,之后就都没再怀过身孕。
唐太夫人早产后,那老夫人觉得理亏,消停了一段时间,后来见儿媳不再怀孕,就又天天拿着子嗣说事。逼着儿子去了妾士那里,这庶出的燕三爷就是这么来的。
而老宣平侯的三个儿子中,无疑是次子最为出色,长子资质虽不及次子,倒也占了个嫡长的优势,在府中也是个备受瞩目的存在。跟两个光芒四射的嫡出兄长不同,这庶出的三爷一向表现平平,事事低调,性子也较两位豪爽的兄长要温吞不少。
燕二爷走后,对燕乘春这个二房仅存的血脉,宣平侯这个做大伯的时常出面管教,燕三老爷一向表现得很
怕这个大哥,于是在燕乘春的问题上就很少插手,顶多是在宣平侯说得太狠的时候,他出来做个和事佬调停两句,给人感觉是温和又怕事。
此时两厢碰见,燕三爷也似往常那般,温和笑着受了衔山的礼,又下意识朝眼生的关鸣看了眼,正想询问这眼生之人是谁,目光便扫到了对方手中提着的鸟笼。
想起方才隐约听见的两三句对话,他不觉皱了皱眉,随之便继续抬脚往前走,又在走开两三步后又纠结停下,回头道:“你们公子这是又要买鸟了?我记得他之前不是才买了只鹦鹉吗?”
衔山重新站定,嘿嘿笑道:“三爷有所不知,上次买的那只鹦鹉被英国公府的沈七公子看中了,公子已经送了给他。这不听说画眉声音好,公子就让人找了来看下,不过这只公子没看中。”
燕三爷往那鸟笼里的画眉看了眼,点点头,“没看中也好,要不侯爷回来知道了,又得揍他,让他还是收着些吧。”
衔山连忙赔笑,“三爷提点得是,小的这就回去将您的关心转达给四公子他,一定帮着好好劝一劝。”
“是该多劝着些。”
燕三爷温和一笑,再次点头,说着便也没再多话,直接迈步往前走了。
待人走开,衔山跟关鸣对视了下,随之继续淡定往后门过去。
当天夜里,燕乘春躺在床上一直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玉佩的事情。
衔山见主子这般,实在担心主子身体,思来想去还是将苏淡云给的安神香丸拿了出来悄悄点上。
只是有了上次问题,他这回并不敢把香再放在床头,而是把那香炉挪到了屋中里间的一张圆桌之上。那圆桌跟床离着一些距离,在那里点香,床铺那头可以闻到,味道却不致太浓。
也不知是香炉位置改变了让香气变淡,还是因为顾着想事情一时没有留意,直到安神香开始发挥作用,眼皮渐渐沉得无法抬起,燕乘春也始终没有察觉屋中多了什么味道。
然睡着之后,往事的记忆也跟着纷至沓来,在识海中掀起一层接一层的风浪,燕乘春只觉在这些风浪中浮浮沉沉,没多久就被卷着冲回到了儿时的那个下午。
那是他四岁时的一日,天气晴好,一向好动的他跟自己的小厮衔山一起在园中疯跑,跑累了后又开始玩起了最爱的捉迷藏。
被连续找到好几次后,他立誓今日务必要赢回一次。
想着,就在小厮捂着脸数数时,趁着跟着来的嬷嬷一时不备,拼命跑呀跑,专挑小路左拐右拐,直跑到一处院落旁才停了下来。
那院子看着很是陌生,墙根长满了草,他不记得自己曾去过那里,好奇围着转了转,随之就发现了那院子后头被杂草遮盖的一个小小狗洞。
满心想着今日务必要赢上一回的他,在看见那狗洞时当即灵机一动,没有多想就趴下钻了过去。
那院子不大,看着空无一人,他站着左看看右望望,最后看向院子屋后的几口水缸。
他朝那些水缸小跑过去,挨个看了一遍,最终在一个紧挨着石阶防止的干水缸旁停下了脚步,认真想了想,迈上石阶,站在石阶上扶着水缸边缘,十分灵活地爬了进去。
嗯,这真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这回衔山那家伙一定找不到他!
他揣着终于能赢的激动,安静坐在里面耐心等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衔山依然没有找来。
他之前已经疯玩了许久,早就有些累了,这下被寂静包裹,被暖暖的日头照着,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头顶终于有动静传来,在空空的水缸里形成回响,一阵一阵,时弱时强。
他被这动静一点点唤醒,揉了揉惺忪睡眼。
本以为是衔山终于找来,却在听清那动静之后生出满心不解。
这声音怎的这般奇怪,细听之下像是什么人在喘息,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嘤咛。
他从没听过这样奇怪的动静,不禁皱起小眉头来望向头顶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