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乘春这一站又突然又用力,刚将半个身子钻进大氅的花团,因着这猝不及防的一站,一整只被摔了出去。
它喵呜一声,靠着自身强大的本能在空中一个翻转腾挪,最后关头终于四爪着地,又在站稳后飞快理了下自己被弄乱的毛发,这才得以保住了多年来的优雅,堪堪避免了像坨烂泥般被啪叽甩到地上的结局。
要知道它可是东宫出来的,它亲娘如今就卧在太子腿上打呼噜,不优雅毋宁死的祖训可是它从娘胎就带出来的!
想到这个差点儿就让自己不得不死一死的家伙,花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拿一双漂亮的琥珀大眼怒瞪对方。
谁知那不靠谱的家伙竟然唰地回转了身,看都没看它一眼就直接抬脚往屋里走去,还边走边跟旁边那个叫什么山的低声吩咐:“让他即可过来,记得小心些。”
他竟敢忽视东宫出来的狸奴至此!
何等猖狂!
何等狂妄!
花团怒火中烧,将大尾巴用力一甩一甩,冲着那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喵呜喵呜直接开骂。
燕乘春此时也顾不得花团正用狸奴语问候了他多少个祖宗,全程脚步不停,连头都没有回一个,眨眼就消失在了院中。
望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前路,花团扼爪,情不甘意不愿地止了骂声。
冷风袭来,花团打了一个冷战,它烦躁四顾,瞅了眼面前空了的椅子,似是还能看到那椅子正散发出的余温。
它看了下自己到椅子的距离,又望了望自己到屋中的路途长短,谨慎权衡,果断一跃,跳到那椅子上头,就着那上头残存的热气,快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巴团巴起圆润的身子,又忍不住骂骂咧咧了几句好发泄郁气,这才继续晒起了自己的太阳,入了自己的梦。
彼时,燕乘春已快步进了书房,忽觉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他拿出帕子来擦了擦鼻子,一颗心就如落在了浪中的小舟,上上下下,浮沉不停。
也不知如此浮沉了多长时间,屋外终于有脚步声靠近。
咚咚敲门声响,燕乘春唰地站定,双眼炯炯望向屋门,“进!”
他压抑着内心激动,朝外吩咐。
话音落下,屋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便看见一个身着粗麻布衣,做市井百姓打扮的男子,手提着个装了只画眉鸟的笼子,微哈着腰跟着衔山走了进来。
“公子,人到了。”
衔山回禀,随之照吩咐守在了外头。
待屋门再次关上,那男子便将鸟笼放在角落,一改了方才的市井之气,快步上前朝燕乘春行了一礼,“关鸣见过公子。”
燕乘春忙上前将他扶起,迫不及待问道:“如何?是有消息了吗?”
男子,也就是衔山之前提到过的关鸣,立即点了下头,“回公子的话,小的最近得了消息,那小子目前极有可能住在西瞿。”
燕乘春一惊。
大齐西边接壤两国,一个是西垊,位于西北,一个则是西瞿,位于西南,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
相较之下,西瞿国土更小,势力更弱,以前时常受到西垊欺负,为了自保,在大齐发展到第二位君主时,它求到了大齐这边,死心塌地进贡求庇护。
当时的大齐皇帝十分注重贸易经商,在跟西瞿结为同盟之后,也开通了跟西瞿的贸易,两国至今都互有通商,而西瞿盛产玉石,用西瞿玉石制造的玉器玉饰更是深得大齐富商及贵族的喜爱。
想到自己当年捡到的玉佩,燕乘春不觉心头一跳。
难道当年做那玉佩的人跟西瞿有勾结?
不对,他做虎韬卫指挥使的时候,也曾了解过西瞿的情况,西瞿与大齐自建盟以来就关系友好,安安心心赚大齐人的银子,对什么扩张国土之类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关心,勾结这一说显然是站不住脚的。
另外,父亲去世后不久,他就开始调查那玉佩来历。
像那做工优良图纹独特的玉佩,不像是在玉器店直接购买所得,更像是拿着心仪的玉石专门去找技艺优良的工匠雕刻所出。
沿着这条线来查,他找到了当时擅长那种玉雕风格且技术优良的工匠一一询问,全部都否定了曾替人做过那样的玉佩,除了其中一人。
他还记得那人名叫高成器,当时已年过五十,别人都称他为高老。
然这人之所以没有否定,纯粹是因为等他查到这人时,这人早在父亲去世前两三年就出意外死了,死因是醉酒落水溺亡。
不过据熟知高老的人所说,高老虽是好酒,却也节制,酒量也很是不错,基本没见他再外头喝醉过。当初听
说高老醉酒落水,熟知他的人都觉得意外。然衙门的人调查过后都没发现任何高老是被谋害的线索,最终还是判定为了意外事故,人人皆道可惜,无人再提。
他听了后对高老的死心中存疑,就又仔细查了下对方背景。
确定这人的确就是个普通匠人,毕生醉心玉器制作,平日除了爱喝两口小酒便只爱研究玉雕,不喜跟人打交道,别说仇人,平常真是连个红脸的都少。
除了生活单一,其家中情况也是简单得很,除了老妻便只有一女,除此便只有一个时不时上门学艺的小子,名叫王槐续。高老的女儿早在其去世前许多年就已嫁到了外地,而那个叫王槐续的小子也在高老死前不久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鉴于此人跟白水一样的干净背景,他不自觉就将其死联系到了那玉佩主人身上,毕竟高老出意外的时间跟他捡到玉佩的时间相差不久,觉得多半就是那人发现自己玉佩丢失,后来回去那空院找却没找到,因此担心有人捡了那玉佩后,有一日会查到他那里,所以先下手为强把给自己雕刻那枚玉佩的匠人给先灭了口。
他虽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高老的死当真就跟那玉佩的主人有关,但这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又让他不得不小心提防,至少他不能让那玉佩的主人知道是他将那东西捡了。
说起来,当年他捡到那玉佩时还不到五岁,实在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不过幸好他当时知道将那玉佩藏好,要不然他后来也就无法调查真相。
只是他开始调查那玉佩之时,也只有八九岁大,依然很小。不过得益于父亲去世前的几年教导,让他比捡到玉佩那会儿要懂得多得多,脑瓜子也更加灵光,虽然有许多事情还是办不到,但最起码能知道要如何从那玉佩着手开始查,也能从玉佩匠人的死嗅出了几分危险的味道,让他确信自己身边藏着狼。
为了能活命,他就暂时没敢继续调查,后来就想到了假装自己被养废了这么一招,也靠着这么一招,平安度过了好些年。直到自己长大,偷偷学了一身本事,有了一些能替他办事的人,他才又开始继续秘密调查,也渐渐查到了那个曾在高老身边学艺的王槐续身上。
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跑到了西瞿去,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跟这人有关的任何消息。
所以这人为何要跑到西瞿去?
哦,对了,这人曾随高老学艺,有可能跟高老一样痴迷玉石,没准就是去做玉石买卖,又或是冲着玉雕技术去的西瞿......
短短时间,燕乘春已将旧日往事又重新梳理了一通,蹙眉问道:“你们是如何找到他的?”
关鸣飞快整理了,禀道:“说来也巧,小的跟关平一起,沿着之前的线索一路去了西南。快到云州时,遇见一个商队被山匪抢劫,我们兄弟俩就出手帮了一把,将人给救了下来。
那商人刚从西瞿回来,跟我们说了很多在西瞿的经历,言语间听他提到了西瞿一个挺有名的玉器师傅,听说那玉器师傅竟是咱大齐人,小的就想起了我们一直在找的王槐续,便多留了个心,谎称自己正要往西瞿过去,请他帮忙画下那玉器师父的画像好让我们可以寻他做个玉器。那商人得我们兄弟俩相救,二话不说就请了画师帮忙将那人画了出来。”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了两张纸来,一一在桌上工整摊开。
“公子您看,这张就是那商人找画师画的画像,上面的人就是那商人提到的西瞿玉器师傅,而这边这张则是我们之前拿到的王槐续年轻时的样子,您看这两人是否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