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六章 会面
贺怀琛方才一直在硬着头皮安慰对方,此时终于见到了兰香进来,他便不由得松了口气,连忙收回了替佳人擦泪的手,尽力柔下声道:“好了,别哭了,哭多了伤身。乖,让下人伺候你喝药,然后什么都别想,好好歇息。”
温玉燕心里自是不想他走的,但此时怀着孩子,也无法像以前那样缠着将人留下,便只得假装乖顺地嗯了一声。
贺怀琛见她没有歪缠,忙敷衍地在其额头上落了一吻,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打算离开。
然才转过身去,一双纤纤玉臂就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箍住他的腰身。
“三郎!”
温玉燕抱紧了他,“你心里也在怪我,是不是?你也在怀疑我,觉得嬷嬷是受了我的指使,对吗?”
贺怀琛身子一僵硬,随之那一直横在他心中的东西逐渐就变得清晰。
原来这几日一直在他心里浮浮沉沉,让他浑身不得劲的东西,就是对面前人的怀疑。
原来他也是在怀疑她的。
贺怀琛终于看清了自己心中所想,愈发地心烦意乱,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更不想继续在这里多逗留一刻。
“又胡思乱想什么?”
他最终僵硬说着,又僵硬地拉了拉抱紧自己的雪白手臂,见那手臂依然紧紧箍住自己,只得继续安抚道:“官府都已经结了案,并没说你跟这事有关系,我自也是信你的。”
那手臂终于松了松,“真的?”
他勉强轻嗯了声,趁机缓缓拉开了那双手,“好了,你正不舒服着,让下人伺候你喝了安胎药就好好歇一歇吧,别再胡思乱想影响孩子了。”
温玉燕见好就收,乖乖松开了手。
贺怀琛连忙把兰香喊进了里间,叮嘱其好生照顾,随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温玉燕神色又渐渐阴冷了下去,乍看就似一条吐着红信的毒蛇。
苏淡云这个贱人,全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她,嬷嬷就不用死得这般惨!
若不是她,自己肯定早就成了这侯府的当家主母,开始呼风唤雨,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双宿双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痛失最得力的手臂,依然寄人篱下,动辄被人怀疑被人辱骂。
一切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苏淡云,你给我等着!
这边厢温玉燕怨毒地咬牙切齿着,那边厢贺怀琛已经快步出了与春阁的院门,正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他心中烦闷至极,而偌大的侯府竟无一处能让自己排挤这份烦闷,只觉自己活了这么些年,真的从没像最近这样不顺利过。
此时走在府里,看着这从小生活的家,突然就觉得陌生得紧。
在他印象里,以前的侯府并不是这般的冷清,更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事儿,而他也是京城贵公子中的佼佼者,是能力出色许多人都高看一眼的英杰才俊,不像现在,他一出门就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带着戏谑的眼神对他指指点点,就连圣上看他的眼神也多了挑剔和不耐烦。
这些事明明跟他无关,明明都不是他的错,可没人觉得他值得同情,更没人替他难过。
究竟从何时起,一切就都变了样儿?
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烦躁,垂着头闷声不吭地往前走,走到头了就随便往旁边一拐,如此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晓得到底左拐右拐了多少次,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很是眼熟,他不觉就站定了脚,终于抬起头来朝前面空空的院落望去,待看清那到底是何处,心中顿时也觉空空。
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对了,他记得她还是他的妻时,侯府一切都还好好的。可自从她走了以后,侯府就开始不是这个问题就是那个问题,乌七八糟,让他烦不胜烦。
如果她还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他忍不住地想,双脚也不受控制地朝前迈了过去。
院落已经空了许久,院门也早已落上了锁,在冬日的深宅大院中显得分外萧索。
他默默站在院前,伸手抚上了那紧闭的院门,眼前不觉浮起最初从这里迈进去找她的场景,而院门上冰冷的铜锁却又把他重新拉回了现实。
若时光能重来,是否一切都能不同?
可惜他想重来,时光却是不让,而她也同样不愿不想。
他的心又空又痛,紧抿着唇沉默站着,只觉此时的自己浑身疲惫不堪。
是啊,真是累啊,累得身上和脚上都似坠了千斤的重量。
他实在走不动了,也不知此时可以去走向何处,便索性默默转过了身,直接背靠着沁心院的院门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石阶上头。
青柏一直默默跟在主子身后,见状不觉大惊,忙上前去劝,“爷,这天寒地冻的,您坐在这石阶上会冻病的,咱还是回酌言堂吧。”
贺怀琛没有回答,只继续垂首坐着,看着颓然又落寞。
他就那样坐着想着,对青柏焦急的刮躁置若罔闻。
冬日的风很冷,在寒风中吹了许多个日夜的石阶更冷,而这份冷却渐渐让他混沌的头脑得以冷静了几分,让他鬼使神差地就想起了许多事情,比如温玉燕方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比如温嬷嬷犯下的这一桩案子,还比如贺怀玥之前的那一桩。
关于贺怀玥这个妹妹,他深知她冲动有余而头脑不足,之前那害人的法子如此九曲十八弯,以她妹妹的脑子真能想得出来?
当时他只顾着生气,从来都没有就此深想,然此时细想起来,真是处处都透着蹊跷。
但妹妹的确亲手做了那事,所以妹妹是被人挑唆了,当了别人手中的刀?
那挑唆她的又是谁?
会是温嬷嬷吗?
可若是温嬷嬷挑唆,妹妹那边的人不可能不说吧?
而事实上,当时紫鸢并没供出温嬷嬷来,其余下人也没有任何相关的供词。
再来就是温嬷嬷这次犯下的事,就算当真因温夫人当年赠予之故有这个银两去雇凶杀人,但她毕竟只是个见识有限的乡下妇人,当真就能将事情布局得如此曲折周全?
一个接一个的蹊跷在脑海中冒了出来,似养分一般滋养着他心中的怀疑,搅得他心中再也无法安宁。
......
京城,吉祥金银铺,燕乘春正在其后院屋中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这铺子是燕二爷在世时置下的私产,由关鸣关平的父亲帮忙打理。燕二爷走后,铺子就由燕乘春接了手。铺子专做金银饰品,也兼做些玉石首饰,规模不大,口碑却好,经营至今已是京中家喻户晓的老店,这么些年来买卖一直都很稳定。
今日燕乘春终于收到了心心念念等了许久的急报,要跟送消息的人秘密见上一面。此处是他自己的铺子,铺子的人也都十分可靠,在此说话显然要比其他地方方便,于是就将会面安排在了这铺子后院,一从东宫下值出来他就直奔了这里等着。
如此焦急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衔山终于推开屋门快步走了进来,在燕乘春的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燕乘春登时两眼一亮,“快让他进来。”
他站定吩咐道。
衔山应声退下,转眼就带了一个垂着首做伙计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面容憔悴,尽管刚换了干净衣衫,也依然能看出其风尘仆仆之态。
“小的来迟,让公子久等了!”
等衔山退下去将屋门关上,来人当即朝燕乘春深行了一礼,恭敬请起了罪。
燕乘春连忙上前将人扶起,一脸关切,“无妨,你千里迢迢赶回来,辛苦了。”
而这千里迢迢赶回京城送信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月前受派去西瞿寻找玉佩匠人的关鸣。
听主子这般说,关鸣忙道了声不辛苦,又忙从善如流重新站直了身子。
燕乘春忙示意对方坐下,关鸣哪儿敢,坚持站着回禀。
见他如此,燕乘春也不勉强,直接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单刀直入问道:“如何,这趟可有什么收获?”
关鸣点头,立即恭敬回禀:“小的上回一得到公子指示,就立即快马赶了回去跟兄长会合。之后我们就照着那商人提供的消息去了西瞿,很快就寻到了那个名叫王槐续的玉佩匠人。
那王槐续知道我们是大齐人,十分亲切地跟我们用大齐话交谈,又很热情招待了我们。然听说我们特意寻他之后,就警惕起来,问了我们寻他的因由。“